第七十九回过往
自从多年前的那夜欢好过后,夏潮生亲手把唐婉宁送回了家,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他去唐宅提了两次亲,她都没有出现。唐婉宁的父亲还告诉他,她亲口承认,她对他的喜欢都只是逢场作戏,只因大小姐脾气,逆反父母的安排罢了。
夏潮生不信,他不信。她曾那样毫无保留地在他的身下绽放,曾那样甜蜜地叫他哥哥,曾那样信誓旦旦地要与他永结百年之好……
在他仍坚信她只是一时被父母控制,满心期待地规划他们的未来时,她的婚讯击碎了他的希望,随之而来的是她逃婚的消息。这一切,她都未曾与他透露过只言片语,甚至从来没有找过他。不管是商量也好,通知也罢,她都没有。
夏潮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他。也许,他真的只是大小姐寻欢作乐的一次垂青,或者,被当成她反抗父母、排斥庄韩的工具。
他苦等着她的消息,等到他去了黄埔军校,等到他从黄埔军校回来。那间房子他一直都没有退租,只因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万一她想要给自己寄信,不至于因为改变地址而失去联系。
在这无望的等待中,他一次又一次的跌入谷底,一次又一次的怀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她的绝情击垮。
可是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并不给他疗愈情伤的时间,他毕业回到渝州后不久,将军就因为不和日本人合作,公然与日本人叫板而遭到可怕的报复。等夏潮生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将军和她的小女儿被炸弹炸得体无完肤的尸体。
医生告诉他,病人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在知道夏潮生的身份后,医生向他转述了陈玉麟的遗言,那就是替他照顾好妃儿,娶了她,然后继承他的军权,守住渝州。
夏潮生知道,如果不娶陈妃儿,那么他就不是继承军权,而是夺权。将军这样突然离世,军中必定大乱,那些比他资历还深的军中前辈也不会甘于人后,任他调遣。到时候若是内斗起来,日本人必定钻这个空子来扩大争端,渝州届时打得只剩下残兵败将,那拿下渝州对日本人来说如同囊中取物一般简单。
陈玉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在他公然扫荡日本人名下的鸦片馆,宣布坚决不会与日军合作的时候,他也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于是,早在夏潮生从黄埔军校回来,在军中大展拳脚之时,他便认定了这个女婿,暗自备下了夏潮生和陈妃儿的婚书。
陈玉麟虽看好夏潮生,但是却从没有明确表示过以后想让他继承兵权。若是陈玉麟一直平安无事,这纸婚书的有效性便由他说了算;若是夏潮生有不轨之心,想夺权篡位,即使可以杀死陈玉麟,那些军中虎视眈眈的老一辈也不会让他顺理成章地拿到军权;而若是这第三种,他被日本人暗算而死,那么他的机要秘书便会把这纸婚书交给夏潮生,让他名正言顺地继承军权。哪怕夏潮生不想娶陈妃儿,但是现如今他也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拿到军权,稳定军心。
凭这一纸婚书,陈玉麟既安排了军权,也给自己女儿找到了归宿,不可谓不深谋远虑啊。
拿到军权之后,夏潮生便宣布易帜,归顺了南京国民政府。一来,他并不是贪权之人,他也明白,如今局势动荡,孤军作战、自立为王不是长久之计,二来,他在黄埔军校深受三民主义的洗礼,“三民主义,吾党所宗, 以建民国,以进大同, 咨尔多士,为民前锋, 夙夜匪懈,主义是从, 矢勤矢勇,必信必忠, 一心一德,贯彻始终”,他已经加入了国民党,为了国民革命,尽忠职守,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就这样,夏潮生一心报国,身心全都投入在军队里,和陈妃儿做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就在他对爱情早已不抱任何奢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情爱也便如此了,却在开车接陈妃儿回家的路上瞥到了那一抹倩影,那个曾让他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影子。他即刻私下派人去找,可惜她的出现就如昙花一现般再无消息,还是让他失望了。
夏潮生按捺住心中激起的浪花,嘲笑自己也许是杯弓蛇影了,他该厌恶那个曾将自己玩弄于股掌的女人,那个把他弃之如履的女人,又何苦只是因为一个身影就劳师动众呢。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直到今天。
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竟然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