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归途

  迪恩领着路,小猎犬卢克走在最前头,加德跟安格斯各自牵着驴和马在后头跟着走。
  对于加德而言多一个和哥哥同年纪的旅伴他是相当开心,知道安格斯不会说话,加德对他比手划脚,还加入许多表情来更好表达自己的意思。
  安格斯也觉得有趣。过去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模仿并夸张他的动作,一直以为这种举止相当冒犯,没想到加德做起来却一点也不让人反感。
  他以前不会刻意放大自己的手势,一来他的家教不允许他粗俗地像猴子胡乱挥舞,二来,不管他比了什么,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哑巴。
  浮夸的肢体语言逗得安格斯发笑,即使几乎一大半都看不懂意思,两个人还是鸡同鸭讲的愉快沟通。
  听到安格斯特殊的气音与急促呼吸,迪恩知道他笑得正开心。
  压下心中烦躁,迪恩除了在岔路时会停下提醒加德认路,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
  安格斯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有人透过他家领地走私贩卖儿童,他也认为自己有嫌疑吗?
  就算是有嫌疑,但好歹也该通知一下这里的居民有人口贩子出没,这里没有窃案,说不定只是还没偷到这里而已。
  迪恩听到消息,也是马上想到自己家孩子的安危,他理所当然不能接受菲利克斯这种办案优先,为了不打草惊蛇不给当地居民一点警告的做法。
  虽然他也着急,也想赶紧将歹徒绳之以法,但是他还带着加德,也没人能跟家里通报一声让他们注意陌生人。还有,菲利克斯说的那些有见到走私者的猎人他也很在意。
  说不定,并不是跟他完全无关。
  走私行为在他们这样的边境太常见了,像莫茵郡在国家边陲地带,不可能什么物资都仰赖自己国土出產,光运输成本就是个大问题。
  当初去相熟的其他领地拜访时,他特地去了解同样都是乡下贵族对方是怎么经营,朋友也没见外,直接大方承认他们靠走私生活,不但可以减少居民生活的成本,还能提成。
  「很简单的,你只要提供一条隐蔽的路线,对他们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他们就会定时给你钱,因为没有签任何契约,所以真的出事了推说不知道就好了。」
  见他犹豫不决,朋友继续说,「这也是没办法,其他贵族有固定的补贴,我们虽然有领地,但是不赚钱就又有什么用?」
  朋友想替他安排门路,但是迪恩那个时后没有好好休息,肚子格外难受,只好跟朋友约定等小孩出生之后在好好打算。
  或许当初应该要再向他多了解一点。
  或许是心不在焉,迪恩踩到青苔脚一滑,照他的反应通常很快就重新站稳,只是顾虑到跟在后面的安格斯和加德,犹豫一下反应慢了半拍整个人滑下边坡。
  「哥哥!」
  「没事,我没事。」
  迪恩滑下去的山坡虽抖却不深,人没受伤却因为都是湿滑的泥土爬不回去。
  因为怕自己也滑下去,安格斯只能站在不好施力的位置上一手死抓着树干,弯下腰用另一隻手硬把迪恩拉上来。
  「你还好吧?」迪恩问,他有看见安格斯的手掌被粗糙树皮磨出血。
  翻过安格斯的手,除了一条条伤口,食指指甲也被掀开,加德再旁边看着都痛了。
  安格斯拿出手帕随意擦拭,却又吃痛地缩回手。
  「我来吧。」迪恩抽走帕子,握着他的手仔细端详,手掌上的伤口都是轻微擦伤,只是有一些木屑扎进肉里不好处理。
  「这里不方便,再前面一点比较平坦,到那里我再帮你挑出来。」
  加德知道安格斯是因为哥哥受伤,他急匆匆的先到地方向野餐一样铺好垫子,再把乾粮拿出来摆好摊开,还自告奋勇去摘刚刚路上见到的野果。
  迪恩取下外衣上装饰的胸针,一点一点挑起木屑。
  平常扎到一根就够麻烦了,现在那么多根,但是再急也只能慢慢小心挑出。
  怕安格斯挣扎,迪恩用了点巧劲让安格斯不痛但也不好挣脱。他头也不抬:「你可以先拿点东西吃,不用管我。」
  如果面前的是自家随从安格斯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人服侍,现在坐在他前面的人是迪恩,再怎么样也不该随便。
  迪恩没有管他想什么,他专注地低着头,刺挑的并不顺利,他额头微微出汗,如果有夹子会方便一点,或缝纫用的针也可以,胸针的针不够尖但是也没有其他代替品。
  见不到对方表情,安格斯能看到的仅有那头奶油色泽的短发,与他弟弟偏红的褐发不同,看上去更柔软温和,连味道都有一点甜味。
  刚认识迪恩时安格斯觉得迪恩的个性很符合他的发色,后来才发现他也是挺有脾气的,明明可以藉机跟他们要求赔偿及毁婚的费用,却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
  确认刺都挑乾净了,迪恩接下来处理安格斯的指甲。整片指甲都掀开,只留底部一点皮肉连着,看上去相当凄惨。
  略微抬头,迪恩刚好与注视着自己的安格斯对望。
  与一年前相比,安格斯身形样貌都加成熟,完全褪去最后一点年少的稚气。
  以前迪恩觉得安格斯没办法说话,但他那双富含情绪的眼睛弥补了这部分缺陷,似乎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感受他的内心,后来迪恩才知道这种眼睛就叫桃花眼,看着你就像对着你笑,让人自作多情。
  迪恩直起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会痛吗?」
  肯定是会痛的,只是想讲些什么来打破刚刚的奇怪气氛。
  安格斯用嘴型说还好。
  逞强,迪恩在心里暗想。这个细皮嫩肉的手一看就知道被家里人养得多娇贵。这位小少爷肯定痛的要死。
  被迪恩握住的安格斯却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安格斯微凉的肌肤,体温持续传递过来。
  「安格斯……」迪恩轻轻说,「你忍耐一下。」
  「嘶……」
  安格斯倒抽一口气,他痛的全身蜷缩,刚刚迪恩几乎没有给他反应时间,拔掉了指甲。
  这种痛完全可以销毁刚刚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在这一段时间内只要迪恩前倾着身对他耳语,他肯定只会想到刚刚那种椎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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