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 第26节

  “白梅忠贞,”褚妄点头,“确是父皇喜爱的玩意儿。”
  说罢,他黑眸仍旧紧盯不放,好似在寻找其中暗藏的玄机。
  卿柔枝忽道:
  “这把伞,送给殿下遮雪吧。”
  她走上前去,把伞面轻轻往他身上一斜,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雪。男人高大的身影顿时叫薄薄的纸伞笼住。
  褚妄注意力落回她的面容,久久不动,而她避开了他的视线,红唇微抿。
  当真是明珠点绛唇,素肤若凝脂。
  男人垂眸,从宽大的玄黑袍袖之间伸出了手,修长冷白的手指,缓缓握住伞柄,“父皇让儿臣,”
  他慢条斯理,“殉了继后。”
  卿柔枝心下骤空,同时也松了手去,却堪堪叫人裹在掌心,像是蓄谋已久。
  她无措抬头,却跌进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雪天路滑,娘娘当心。”
  指腹擦过柔嫩,他一脸莫名的笑意,握着伞便要离去。
  卿柔枝浑身发冷地喊住他:“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哦?”
  “本王几次三番放过娘娘,已是仁慈,”他轻叹,好似极为惋惜,“可这次,是父皇要杀你。”
  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本王早就让娘娘先下手为强,娘娘不肯听,又怪得了谁呢?”
  “娘娘勇气可嘉,曾经对着本王举起弓箭,如今,陛下要杀娘娘,娘娘可敢对陛下,刀剑相向?”
  他似乎很在意,她曾向他举起弓箭这件事。
  他抬步朝她靠近,白皙的指尖拂过她的鬓边,帮她整理着微乱的发丝,语气低沉磁性,蛊惑着她坠入深渊,“儿臣可以帮您,不会有人发现。等到父皇的遗诏公之于众,一切就都晚了。做决定吧,娘娘。”
  卿柔枝胸脯起伏不定,深呼吸,竭力让自己清醒。
  “陛下,不会让我死。”
  她的笃定,是因为虎符在她手中,是陛下亲手交给她的。
  以她对陛下的了解,绝不会无缘无故要她的命。
  她的退后,让褚妄的手落了空。他莫名安静了一瞬。
  蓦地弯唇,冷冷一笑。
  那把伞被他用力往地下一砸,顷刻间碎雪飞溅,伞骨支离,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褚妄:夫妻情深,真是让本王好生感动啊
  第20章 、君死
  “你做什么?”
  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她大惊失色。
  “放肆,放开本宫!”
  卿柔枝挣扎着,可他用的力气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大,她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整个人被他大力地拽着朝前。
  “殿下,请殿下手下留情!”
  淮筝慌乱上前阻拦,却被褚妄一脚踹向心窝,整个人断线风筝般飞出,直直撞向白梅树,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晕死过去。
  “淮筝! ”
  “不想她死,就闭嘴。”他眼眸冷戾。
  她蓦地盯住他,死死咬住下唇。
  所有人,噤若寒蝉看着这一幕,看着大越的皇后,被她的继子,一路拽着,拽进太极宫中。
  没有一人,敢出声制止。
  “褚岁寒,你简直混账!”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卿柔枝同时叱责出声。手腕一圈红痕肿.胀,她愤怒到了极点,泪水滴落不绝,嗓音微颤。
  褚妄不言语,只抽出圣旨,甩到她脚下。
  “现在,娘娘还敢笃定吗?”
  卷轴在她脚边缓缓打开,看清那雪白帛书上的一字一句。
  她脸上刹那间,没了血色。
  ***
  “皇后娘娘?”
  凤袍女子跌坐在地,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对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反应,兰绝立刻就发觉不对,快步上前,捡起那封圣旨,展开看罢,亦是大惊。
  “陛下怎会……”
  陛下生性敦厚仁爱,绝非残忍冷血之辈,怎会令皇后殉葬?
  内帷,浓烈的药味袭来。
  兰绝看着皇后缓缓起身,朝着内帷走去,她看上去完全恢复了正常,但兰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陛下——”
  不多时,伴随重物落地声,女子惊呼传来。
  兰绝猛地一掀珠帘,只见地面一滩血迹浓艳,而皇后扶着陛下,柔弱的身躯勉力支撑着那身着龙袍的男子,眼眸含泪,戚戚朝他望来。
  兰绝脸色大变。
  “传太医!”
  兰绝高声道,他迅速转身,在路过褚妄时,脚步微微一顿,旋即快步走了出去。
  卿柔枝抱着那具失去温度的躯体,指尖颤抖着从陛下的鼻尖离开,一瞬间,彻骨的冰冷,传遍四肢百骸。
  她低着头,怔怔看着陛下深陷的,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眸。
  再移向他染满鲜血的唇。
  他死了。
  他甚至,一句话都没给她留下。
  这位温柔的、勤勉的帝王,天下人的君父,她的老师,她的夫君,她一生的依靠,在泰和七年的雪天,呼吸断绝,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褚妄长身玉立,手心静卧着一串黑色的佛珠,冷漠地看着生父气绝。
  仿佛死去的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
  不多时,兰绝带着太医赶来。
  看清屋内情形,他眸光一凝。
  而随兰绝走进的太医,浑身骤然酸软。
  他跪倒在地,两股战战,惊骇至极。
  只见距离龙床不远的地面上,赫然一条断裂的,黄色如意幡。
  此物若断,君死有疑——
  在场之人,都得没命!
  兰绝呼吸微急。
  他对身后道:“你先退下。”太医如蒙大赦,立刻提着药箱离开。
  而兰绝缓缓上前,挽起袖口,将陛下的身体扶到榻上。
  他俯下身去,手腕整洁白净,为陛下认真细致,整理起了遗容。
  从头至尾。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卿柔枝捏着帕子,跪于地面,一点点擦去那滩血迹。
  滴答滴答。
  泪水从眼眶跌落,冲开那一片血红。
  ……
  三更时分,坤宁宫。
  后院白梅树下,白衣墨发的女子望着那一株繁茂的白梅,微微失神。
  几步之外,兰绝双手敛于袖中,并未贸然出声。
  那女子手中提了一盏宫灯,一阵风来,素白的裙裳荡起水波样的纹路,如有纤云绕袖,冷烟蔽月。
  浑身上下笼罩着淡淡的忧愁。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兰绝想起初遇她时,她才十四。
  还是无忧无虑的卿家二小姐。
  一张粉面吟吟含笑,像枝头跳跃的春光。
  卿柔枝终于觉察到了男子的出现,眼底飞快掠过什么,又低下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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