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92节
“那为什么不使人去那等大城……比如临淄多订些武器呢?”她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笨蛋的问题。
刘备没有大规模招兵买马,锻打兵器,不是因为平原城没有人,也不是因为青州其他地方就没人没铁匠没兵器了。
……单纯是因为刘备穷,非常穷,特别穷而已。
平原城本身十分荒凉不说,赋税还要拿来供给田楷公孙瓒借给他的兵马,省下来的一点点钱粮再用来养活刘备自己的军队罢了。
当她寻到田豫时,这位田县丞正在案牍劳形,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她坐下来时,他只“嗯嗯啊啊”支吾了几声,让她自己去寻水杯倒水,顺带说清来意。
看起来有点不拿她当外人了,她摸摸下巴,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但考虑到田豫那个抠搜劲儿,她觉得警惕心也不能放下。
“我想在平原城外买个房子,”她说,“要大一点,能装下一些人的,离城不必太近,城中似乎都没人想卖房子,但我知道你们之前没收了刘平不少家产,所以我来啦。”
田豫一瞬间抬起了头,那双盯了竹简许久的眼睛竟然还能迸出亮光,看得她很不自在地往后蹭了蹭。
“悬鱼欲置一处家产么?”这个青年文官的态度一下子变得非常和气,手上的工作也不做了,将竹简分门别类放在一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又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将睫毛照出了一小片阴影。
……这个感觉跟上次特别像,她想,就是那种拿她当肥羊的感觉。
“我就是想买个小庄子,”她不自在地说道,“有就有,没有的话我就……”
“自然是有的,”田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上次之事,我心中一直内疚。贤弟既欲置产,我当为之谋划。”
“好,那你说。”她丝毫没被田豫这种亲亲热热的态度打动,“太贵的我不买,太小的我也不买,太……”
“我带你去!那套庄子清幽得很,却只要五个金饼!”
田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眼睛里简直放出光来。
刘平的这套别院的确很大,主仆客卧厨一起算上,足有二十多个房间,而且附近还有十几亩地,一片果林,林中一弯溪水经过,春夜里坐在溪旁,可以弹琴,可以喝酒,可以赏玩一轮圆月,也可以悠然地感受这一点清幽静谧之意。
但它有几个美中不足。
首先是所有家具都几乎被搬空了,席子也不剩一张;
其次是那十几亩地已经完全放荒了,想种地要重新开垦;
再其次是这庄子没有围墙,围墙都被拆得差不多了,只有七零八落的栅栏,想住还得重新将围墙修起来;
最后,这庄子在城北约五十里的地方,与其说这是平原城附近,不如说是冀州附近,这已经是袁绍的地盘儿了!怪不得没人买!怪不得荒废这么久!谁他喵的敢买在比战壕还往前的前线上啊?!刘平这个袁绍粉自己也不敢住这里啊!
“你就给我介绍这种庄子,”她说,“田国让啊田国让,你心黑啊。”
“若是旁人,自然住不得这样的庄子,”他说,“但悬鱼剑术绝伦,万军从中亦可全身而退,难道也不敢住吗?”
她一点也不吃激将法,“就算我敢住,难道我的家眷也敢住吗?”
田豫半分迟疑都没有,话接得特别快,“你是想带家眷住的吗?我以为你想带那些游侠儿来这里。”
“……话是不错,”她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也不对,你凭什么收我五个金饼子啊!”
“四个亦可,悬鱼觉得如何?”
她刚想习惯性说三个,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不卖拉倒!”
“卖。”田豫一脸平静,“回县府吧,我与你写契纸。”
“……………………”
可能是田豫答应得太痛快,她总还是觉得肉疼。
但黑刃有些不解,【你不是不准备买房子吗,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这些日子总在想一件事。】
【升级?】
【……………………】
一人一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黑刃重新开口了。
【你想要做出改变,这很好,但你选择的路与你自身特质很不相符,你会走得很痛苦,需要我提醒你这一点吗?】
【我不在乎这个。】
她跟着田豫骑上了马,马蹄踩在铺满落叶与荒草的原野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她望向地平线的边际,那里还看不见平原城,但她知道,平原城就在那里,只要她策马而行,她是一定会跑到那里的。
但天国不一样。
尘世里得不到的东西,天上也不会得到。
【我的天国在地上。】她那样平淡而又冰冷地说给黑刃,也说给自己听,【我要让别人看到它。】
第101章
大多数武将都有这样的作息:清晨起来练武,然后去军营跑一圈,看看自家园子里这些小麦苗长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棵比较出息,可以提拔一下当个亲卫护旗兵,再继续往上升一升,领个百人队?在军营巡视完再回城吃饭上班摸鱼等等等。
今天的刘备也是这样的作息,练过武、巡过营、吃过饭,铺开了田豫给他的一些财务报告,提醒他天气渐冷,曹操抢了一大堆财物肯定回去过年了,袁绍大概率也不会调转矛头顶着大雪来平原城视察,所以士兵们不必吃得太好,节省点儿吧。原来营中每日一顿干饭一顿杂菜饭,现在万物凋零,一天一顿饱饭就行了,另一顿改喝粥吧,多攒点粮食以待开春,万一随着大地的复苏,袁本初也跟着复苏了呢?
刘备看这一堆竹简眼睛都疼,于是全推给了张飞。这位“万人敌”坐在兄长旁边,开始认认真真地计算起这道“开春时很有战斗力”和“开春时还有不少余粮”哪一个更有诱惑力的重要题目。
头顶太阳晒着,屋子里也依旧有些冷了,刘备搓了搓手,略有点期待地四处望了望,但县府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去的仆役们没发现主君想要个炭盆的问题。
陆悬鱼就是这时候走上台阶,进入刘备眼帘的,少年看起来有点犹犹豫豫,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着。以刘备对他的了解,多半困扰他的是“怎么开口”。
这个少年走上台阶之后,向他行了一礼,又向旁边的翼德也行了一礼,刘备笑眯眯地招呼他坐下,“悬鱼今日所为何来?”
那双一贯看起来不怎么精神,总好像在发呆出神的眼睛眨了眨,而后很认真地看向了他。
“令长,我想离开平原一趟,不能够再打更了。”
“嗯?”他回忆起田豫曾经同他说过,前几日卖出刘平那座庄子的事,“你要搬去博泉?”
离平原往北五十里的博村曾有平地涌泉之事,平原这一片土地又极平坦,鲜有能拿出来作地标的东西,因此村庄虽已荒废,却留下了博泉这么个地名,刘平那座庄子自然也名为博泉庄。
“是,”她说,“也不是,我自己要去博泉,但家眷留在平原城,想求令长看顾。”
他听得有点好奇,“你去博泉做什么呢?”
“我觉得我现在只有匹夫之勇,也帮不上令长什么,”她说,“所以我准备出去招兵买马,试试看能不能拉起一支队伍。”
捏着竹简在那里看来看去的张飞动作忽然停滞了,然后抬头像看神兽一样,上下打量她。
但是刘备没有惊呆,他举止颇为轻柔地摸了摸自己那修整得很精心的小胡子,然后嘴角翘了起来。
……似乎很想往下压,但是没压住,大概就是一个“我受过专业训练,不会笑你”的表情。
“想试试当然可以,”他说,“你准备带谁一起去呢?”
“那几个游侠儿吧,”她说,“我看他们在城里晃悠也不做什么正事,不如我带了去。”
“除此之外?”
“……我还需要带谁吗?”
刘备盘腿在那里上下打量她,偶尔上半身摇晃摇晃,“那几个游侠儿你熟悉吗?”
“……差不多吧,我记性很好的,他们的名字我不会念错。”
笑嘻嘻的神情从刘备脸上消失了,“那就证明你不熟悉他们,你年纪尚幼,正是英雄出少年之时,天地之大无不可为,想试一试招募兵马自无不可,但你身边需要有信得过的人。”
她陷入沉思。
“将你那个仆役带上吧,”刘备上半身又开始晃来晃去,“家眷住在城内,我来照应她们便是。”
“是……多谢令长提点,”她说,“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吗?”
刘备看看张飞,张飞也摸了摸他那浓厚得多,因此在汉朝人眼里比刘备也体面得多的胡子:“别多招,你先招一百人试试,要是一个月后还剩下五十人,你再继续招募也不迟。”
“……我不带他们出去打仗的,”她说,“不至于一个月就死得只剩一半吧?”
张飞好像被她噎住了,过了一会儿开始“噗噗”地乐。
“你到时就知道了。”他说,“还有,粮草要可靠的人为你保管,厨房也要用你可靠的人负责,夜晚打更值夜要用可靠的人手,白日里的哨探斥候也要用可靠的人。”
“什么样比较可靠?”她问。
“甘愿为你效死的,”张飞没怎么想就回答了她,“或者是畏你甚于畏死的人。”
……有点酷吏苗头啊张三爷!
“且再留一刻,”待她将一切事情都报备完,准备出门时,刘备又喊住了她,“你准备以什么名义募兵?”
她想了想,“匡扶汉室?”
刘备看看她,她看看三爷,三爷也看看她。
“我给你写一道公文,”刘备最后这么说道,“就说是平原国相的命令,清剿山贼,招募乡勇。”
干嘛非要用刘备的名义呢?她自己的不行吗?
她在心里这样想了想,然后很快否定了自己,她总不能将“平原国总更头”这种名头拿出去唬人,要是真有人能被她唬住,那智商也基本告别军队了。
不过看到刘备在那里铺开纸写过文书,又拿出了自己的平原相印盖上去,她还是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一下。
“有了这个印鉴别人就会信服吗?”她问,“那我自己刻一个行不行?”
刘备看了看自己那一方铜印,又看了看装铜印的匣子,再抬头看看她。
“哪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当今乱世,胆大妄为的人多去了,这算什么呢?”
“不错,”平原国相珍之重之地将自己的铜印又放回了匣子里,“所以那些一等一胆大妄为的人早已是一方诸侯了,哪里还需要私刻这么一个玩物呢?”
她为什么要拉起一支军队?
答案挺简单: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有上限的,军队没有。
无论她想要建立一支军队,融入一支军队,亦或者打败一支军队,她都必须先弄清楚“军队”的本质:它是如何组织起来,每一个零件起到什么作用,平时如何运行,战时如何运行,哪些是薄弱环节,哪些又是重中之重。
高顺和吕布教了她许多东西,但多半只存在于理论上,还有更多东西需要她自己摸索着来。而且她已经开始察觉到,“军队”和“军队”是不同的:
高顺的陷阵营装备精良,刘备的军营装备寒酸,因此高顺能选择的战术,刘备不能。就比如她最为忌惮的长牌强弩,莫说刘备的兵马里见不到这两种烧钱的东西,哪怕在田楷的兵营里也是稀罕物什。
因此高顺教导她的那些理论知识,是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呢?
她决定自己试着招募一些民兵,并且听从三将军的劝告,先从一支百人队开始。关于这个决定,她回家宣布之后,立刻引来了不同的声音。
四娘觉得打仗很吓人,建议她继续打更,平平安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