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难止 第38节

  “好啊,走着瞧。”
  “看出什么了吗?”车子驶离汽修厂,唐非绎揉了揉胀痛的右脸,冷声问。
  “暂时发现两个,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确定不是其他汽修厂的人?”
  “确定,那两人鼻子很灵,我们刚一到,他们就闻出不对了。”
  “从许则身上入手总没错的。”唐非绎看向车窗外,“他们会有忍不住冒头的时候的,抓住一个,后面的人就好找了。”
  他活动了一下还没恢复好就又被许则拧了的右手腕,这只手非但再也拿不了枪,现在甚至连烟都夹不稳。
  “我一向是很公平的人。”唐非绎慢慢靠到椅背上,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只是想要对方还我一只右手而已。”
  就算要不了陆赫扬的右手,也必须要找出亲手挑了他手筋的那个人。
  在原地看着那辆车驶远,许则转身走回汽修厂,在门口的水池边洗了个手。盯着水流看了片刻,许则又掬水洗脸。
  唐非绎出现得太招摇,不少人都看见了。有人过来问许则:“许则,怎么回事啊?”
  “没事。”许则抹掉脸上的水,“不会影响店里的。”
  他回到洗车间,想把活干完,手机忽然响了一声,许则立刻拿出来看——不是医院那边的,许则的神色放松了点。
  是陆赫扬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和一条文字信息。
  照片是陆赫扬在海里冲浪的侧影,弓着腰背,身上的线条充满生命力,阳光和水珠几乎要隔着屏幕落在许则脸上。
  文字信息是一句很短的话:小则乖宝,想你啦^o^
  许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把照片保存下来,关掉手机,继续擦车。
  十分钟后,许则收拾好车里车外,关上车门。挂毛巾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陆赫扬打来的。
  “喂?”
  “等一下。”电话那头传来贺蔚吵吵闹闹的声音,陆赫扬似乎是走了几步,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才继续说,“许则。”
  “嗯。”
  “在忙吗?”
  “没有,怎么了?”
  “看到信息了吗?”
  许则回答:“看到了。”
  “那怎么没有回。”陆赫扬好像是笑着问的。
  毛巾没挂好,掉地上了,许则俯身捡起来,说:“因为不是你发的。”
  “嗯,贺蔚用我手机发的。”
  许则点点头,点完才想到陆赫扬看不见他点头。他正要开口,陆赫扬接着说:“许则,别担心。”
  很突然的一句话,许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因为他现在确实有要担心的事。
  “无论什么事都别担心,没关系的,我会解决。”陆赫扬说。
  如果不是周围空无一人,许则简直要怀疑陆赫扬就站在他身边,否则为什么会这么适时地说这样的话。
  尽管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许则仍然从陆赫扬的话里获得了奇怪的安慰。他一直习惯自己解决问题,这是第一次对‘安全感’这种东西有切身体会,是被安抚了焦躁和紧张情绪的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新奇。
  第51章
  许则隔天一早就去了疗养院,按理说他不需要太担心,这家私人疗养院里有不少身份特殊的病人,服务和安保质量一直很高,许则之前还经常能看见某些病房外守着保镖。
  周祯也刚上班,换好白大褂从办公室里出来查房,正好遇见出电梯的许则,他有点惊讶:“怎么了,这么早过来?”
  “给外婆带早饭。”
  “这里的早饭都是根据你外婆身体情况搭配的,真没必要自己大老远跑一趟。”周祯笑笑。
  许则点点头,绕过拐角,看见叶芸华病房门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alpha,正在翻看一本书,听到脚步声后他侧头朝许则瞥了眼,又继续看书。
  “是隔壁病房的保镖吗?”许则问周祯。
  “啊……是的,是。”
  叶芸华刚在护士的协助下洗漱完,许则把早餐放到桌上,周祯一边对着仪器做记录一边跟叶芸华聊天,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没多会儿便跟许则打了个招呼,去别的病房了。
  “吃早饭了。”许则把调羹递到叶芸华手上。
  叶芸华上下打量他,问:“你是新来的护士啊?”
  “嗯。”
  “那我问问你啊,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叶芸华拉着许则的手让他坐下,靠近他,“在这里住一个月多少钱啊,是不是很贵?”
  “不贵的。”许则回答。
  “肯定很贵,小媛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许铭天天在外面出任务出任务,她又不会做饭,许则跟着她老是要挨饿。”
  许则开便当盒的手一顿,他已经很久没从叶芸华口中听到父母的名字。
  甚至他在这一刻觉得,遗忘也许真的是件好事。这样叶芸华就不会记得许铭死在十年前,乔媛死在六年前,她还等着女儿来接自己出院,还想着回去给外孙做饭。
  她的记忆停留在十几年前,这个家里只剩许则一个人在往前走了。
  “他们有点忙,最近可能来不了。”许则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小媛给你打电话了?”
  “嗯,打来的时候你在睡觉,就没有叫你。”
  “那下次记得叫我起来接啊,行不行?”
  许则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个饭盒盖子,迟迟忘记放下。
  “好,一定叫你。”
  离开学还剩两天,夏令营结束。下飞机是中午,陆赫扬跟贺蔚在外面吃了个饭,今晚是首都副市长儿子——也就是池嘉寒哥哥的婚礼,新娘是联盟委员会副主席的小女儿。
  “你不去是对的。”贺蔚说,“要不是池嘉寒当伴郎,我也不去。这种场合,我们这些小辈肯定要被拎着去搞社交,想想都很烦。”
  “昀迟呢?”
  “他应该不去吧,自从那个omega冒出来之后,他心情就一直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贺蔚叹息,“97.5%的匹配度,太高了,昀迟的身体情况那么特殊,弄不好一辈子都要被套牢了。”
  陆赫扬喝了口柠檬水,没有说话。
  吃完饭,回家,洗澡,午睡,陆赫扬在下午三点左右出门。到了许则工作的汽修厂,陆赫扬把车开进洗车间。洗车的人很有眼色,态度极好地问陆赫扬要不要去店面里坐坐,吹吹空调喝口饮料,被陆赫扬谢绝了。
  “许则在哪?”他问。
  “哦,找许则是吧?”那人说着放下水枪,“他在隔壁修车间,凌晨来了架事故车,他加班修到早上。白天事情又多,他一直没空着,现在手头那辆不知道弄好没,我去帮你叫他。”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谢谢。”
  “啊,行。”
  修车间里有点吵,陆赫扬从大门走到最里间,没有看见许则。最后他问了其中一个修车工,对方指了指角落里的工具间。
  半开放式的工具间没有门,靠墙的那头有张脏兮兮的破沙发,不大,两人座的那种,许则正蜷着身子缩在上面补觉。周围杂乱吵闹,许则穿着那套蓝色连体工装,整个人弯曲,像被挤到调色盘上的一截蓝色颜料。
  工具间里没开灯,光线不太好,只有一道细窄的夕阳从窗外投进来,照在许则疲累安静的脸上。
  陆赫扬看着他,觉得耳边的声音在远去,渐渐消失。
  17岁高二的暑假很短,只有一个月,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有人做了决定,也有人被规划命运。陆赫扬无法从自己和旁人身上预见即将发生的改变,一切都是未知的,有很多不确定,但一站到许则面前,看见他的时候,就会再次获得那种静默安宁的状态。
  许则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存在着,就能带陆赫扬逃离现实的所有,回到那个风吹起白色窗帘,栀子花飘香的小房间。
  “许则,许则。”
  “……”许则睁开眼睛,皱了一下眉,坐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池嘉寒在他身边坐下:“没怎么。”
  拿出手机看时间,自己大概睡了半个多小时,许则松了口气。他摸了一下后颈上的抑制贴,说:“我在易感期。”
  “没事,我带了手环。”池嘉寒把一个纸袋递给他,“吃点东西。”
  “沙发脏。”许则要站起来去找干净的纸板,“你等一下。”
  “你吃吧。”池嘉寒拉住他,“没关系的。”
  许则拆开袋子,拿出点心,没吃,问:“出什么事了吗?”
  “我哥今天晚上要结婚了。”
  “……恭喜。”许则说。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该恭喜的人是他。”池嘉寒趴下去,下巴搭在膝盖上,手指揪着鞋带,“我哥给我打了一百万,说是给我的伴郎红包。”
  “真替他高兴。”池嘉寒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他挠挠眼尾,“外婆如果需要用钱,我打给你。”
  知道许则肯定会拒绝,池嘉寒又说:“是借的,劝你早点跟我借,否则我爸知道我哥给我打钱,又要冻我的卡了。”
  许则轻声说:“好。”
  他明白池嘉寒不是特意过来说钱的事,而是因为难过,所以来找他待一会儿。
  很多年前,叶芸华带许则去过池家做糕点,于是许则碰到了同样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池嘉寒。叶芸华总是会把新鲜出炉的糕点包一小袋,让许则悄悄先拿去给池嘉寒吃。
  那时池嘉寒的父母已经离婚半年,父亲的旧情人带着比池嘉寒大八岁的私生子来到池家,成为名正言顺的池太太。
  后妈在客人们离开后把吃剩的点心扔给池嘉寒,那个私生子哥哥却是个放学回来会带他去花园荡秋千的alpha。
  初三暑假,去书店的路上,池嘉寒经历了第一次发情期,是多年不见的许则在小巷里把他从几个混混alpha的手上捞出来,带到特助中心打抑制剂。
  池嘉寒厌恶alpha,厌恶来源于自己的父亲和遇到过的坏人,只有哥哥和许则是唯二的例外。
  “我先走了,要提早去酒店做准备。”池嘉寒呼了口气,直起身。
  许则跟着他站起来:“天要黑了,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的,司机就在外面。”池嘉寒说,“我走啦。”
  他想笑一下,但是没能笑出来,许则看了池嘉寒片刻,抬手捏捏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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