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分飞燕

  贺妙宝今日并不曾和方上凛闹出不愉快了,她也没有和他吵架。
  府中下人很快备了热水和晚膳来,妙宝哄睡了女儿,将女儿搁在那柔软摇篮中睡下,又亲自送了衣裳去内室给方上凛换洗,然后张罗了晚膳来,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搁好了碗筷,喊来在外面玩耍的女儿坐上桌。
  母女两人便等着方上凛来一起用膳。
  其实,过去的两三个月里,她和两个女儿过得就是这样安逸幸福的日子。
  至少在他的宅邸之中,她不缺吃穿,不愁奢华富贵、养尊处优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侯府中的下人们大约很是被方上凛给敲打了一番,所以面对妙宝时格外的恭敬,——哪怕妙宝想要把这宅子给倒卖了出去,估计下人们都不敢阻拦。
  她每天都睡在柔软华丽的丝缎被褥之上,早起时不仅不用再自己打冷水来洗脸,还会有照顾她的老媪们亲自奉来一盅燕窝。
  等到不紧不慢地带着瑶瑶用完了早膳之后,她便解了衣衫去喂女儿。
  如今的瑶瑶可以在这样一座偌大园子里随便玩耍,想要什么新奇的玩具和人偶,侯府下人们都会着急忙慌地去外头买来,她再也不用去羡慕别的孩子。
  瑶瑶也不需要再拿破布条来扎头发了,给她束发的绸缎,都是蜀绣中的精品。
  妙宝也不用再担心自己一时没有看好女儿,女儿在外头玩耍时会被人拐走,因为侯府里每日有十几个人围着瑶瑶转,可以小心地看护着她。
  花的都是方上凛的钱。
  这段时日里,妙宝自己也想清了许多。
  坦白来说,当真说句心里头的真心话,她自己其实对这样的富贵奢侈是可有可无的。
  如今被人拿侯府主母一般捧着,可以不用再靠自己的辛苦劳作勉强混一口饭吃,她当然过得快活。
  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日子,她也不会为此怅然若失、无法承受。
  然,她可以去过苦日子,她不愿意让瑶瑶和璍璍都再去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瑶瑶和璍璍的将来,绝对不能再像她的从前一般。
  卑贱,劳苦,任人拿捏。
  没有自尊。
  在方上凛府中的这段时日里,瑶瑶前所未有的白胖娇嫩了起来,日日山珍海味,就连孩子的发丝都光泽黑亮了许多。
  看上去不再像是个庶民百姓的孩子,倒真真像了列侯贵胄之家的千金小姐。
  不说瑶瑶,就是还在襁褓之中的璍璍,因为母亲吃得好睡得好、奶水充足,所以她都看得出来比以前更容易长胖了些。
  这样的生活,单凭妙宝一人之力,是给不了孩子们的。
  她还是只能依附于方上凛。
  起先她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屈辱和不情愿,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自己已经在这尘世上吃够了人间劳苦的艰辛,为什么还是给不了女儿们想象中的生活?
  她被方上凛那样折辱和嫌弃过,不是也曾挺直了腰杆离开他自寻生路的么?
  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呢?
  但是随着时日渐长,她自己又都想明白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既然方上凛自己一门心思要将她找回来、囚禁在他身边,好,那她倒要看一看,跟在他身边,他愿意拿出多少的筹码来养她的女儿。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上,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跟他的事情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她就如他所愿地留下来,然后安心娇养着两个女儿长大,为女儿博来一个“侯府嫡女”的出身,让女儿再也不用步她这个母亲的后尘。
  ——做人玩物,成人妾室。
  她的女儿将来即便是嫁人,也要风风光光地出嫁,因为方上凛的门楣在这里呢,来日来他府中提亲的人家,不说三媒六聘过足了礼数吧,就是请来帮着说亲的人,也都得是高官命妇了。
  她要让她女儿过这样的体面日子。
  “妙宝。”
  身后忽然有人唤她,妙宝的思绪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牵着瑶瑶的手一起起身,垂下雪白的脖颈,小心地站在桌边等着他先落座。
  他不上桌,她们就都没有吃饭。
  他不动筷子,她们就一口都不敢吃。
  她做足了这般温柔小意,仔细侍奉的模样。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来,当年她就是这样侍奉程邛道的。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上凛刚沐浴过出来,身上还沾着些水汽。
  见妙宝拉着女儿站在一旁等他,他连忙心疼不已地先抱着瑶瑶坐上了桌子,夹来一块甜糕放进瑶瑶手中,
  “瑶瑶都等饿了吧?”
  他又拉着妙宝一起坐下,“以后切莫再这般等了,我若还没来,你带着女儿先吃就是。”
  说罢他轻轻摩挲过妙宝纤细的后腰,
  “就算不怕饿瘦了你,我还心疼饿着了瑶瑶。”
  妙宝亦是轻笑着拍开他的手掌,眼波间流动着妩媚的风情。
  “孩子面前呢……”
  瑶瑶并不熟悉方上凛,接过他夹过来的这块甜糕之后,因想起母亲说的,父亲不动筷子她们就不能动筷子,所以她现下十分纠结,有些想吃又不敢,只能偷偷看母亲。
  妙宝连忙哄孩子先吃了。
  瑶瑶这才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起先瑶瑶在这蓦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饭桌上还十分拘谨,但是方上凛一直给瑶瑶夹菜剥虾,瑶瑶也就渐渐放开了许多。
  她是小孩儿,吃不了太多的东西,很快就吃饱了,吃饱后就呆呆地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干嘛。
  方上凛抱着孩子下了桌:“想出去玩就去玩吧。爹爹回来给你带了不少的东西,你去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对了,爹爹还在外头给你捉了对松鼠,你去不去看看?”
  瑶瑶瞬间被勾起了兴趣。
  但是母亲又和她说过,父亲不下饭桌,她们不可以提前离开,这是很失礼的。
  方上凛看出孩子的犹豫,十分温和地对她道:
  “别怕,你是这家里的大小姐,在爹爹跟前做什么都不用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了,想去哪就去哪。”
  瑶瑶这才蹦蹦跳跳地去了,在下人们的指引下去看方上凛带回来的那对松鼠。
  瑶瑶走了后,这屋子里就又只剩下方上凛和贺妙宝两个人。
  烛火如星,摇曳出一片昏黄却温暖的光,落在这张静谧的饭桌上。
  妙宝笑着打破了这片沉默:“侯爷别惯坏了她。若是来日瑶瑶的婆母生气她不懂规矩,到咱们府上来逼问,说,这媳妇也忒没规矩了,你娘当年是怎么教养你的?您让妾身如何回话呢。”
  方上凛搁下手中的筷子,借着这片泛着暖意的烛光打量着她的美丽。
  这几个月来,她的肌肤更白皙细腻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色也是眼看着就变好了。
  因为生育了孩子,她的身段更妩媚丰盈了些,胸前漾着一片雪白的起伏。
  “没什么大不了……”
  他道,“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叫有人敢这样说我的女儿。我若是死了,留着我积攒下的家业在,大不了瑶瑶就不和他们过了,回了自己家来,咱们也不是养不起。”
  妙宝笑了笑,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的衣裙。
  “侯爷正当盛年,可别说这些生死的话了。”
  他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
  妙宝惊呼了一声。
  “其实我在外头的时候,是想过自己会不会死的事情的。”
  他俯身亲了亲贺妙宝的耳垂,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真怕我死后你和女儿在这世上受人欺辱,所以,我让我的几位同僚早已做了一个公证,将我死后的大半家产都只留给你和女儿。”
  “你放心吧。我若无子而死,这侯府的爵位绝不会留给我弟弟的。我也不会再让你受他的气,你和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说的确实情真意切,可是妙宝的眼底却并没有几分感动的色彩。
  “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以后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和女儿受半分的委屈的。”
  妙宝慢慢倚靠进他的怀里,由着他剥去自己的衣衫。
  他身上还负伤未愈,但是眼下他自己一心贪欢,身体是他自己的,他都不在乎,妙宝更不会在上头多花了心思去规劝,也就半推半就地随他去了。
  *
  第二日,方上凛确实将当年的吴氏一家合谋杀害自己兄长以悔婚之事呈书给了皇帝,并且在面圣之时亲自解释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并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希望皇帝可以还他兄长一个公道,也希望皇帝可以做主废弃这桩他当年受吴家人算计才不得不应下的婚事。
  他还额外向皇帝强调了一番自己的清白:
  “当日,那吴氏一家口口声声辩称臣的兄长与吴氏未婚而有染,毁坏吴氏的清白,臣才不得已代替兄长认下这门亲事的。臣虽曾与吴氏成婚,可是一直以待长嫂般敬重吴氏。陛下明鉴,臣虽与吴氏成婚数年,却从未有夫妻之实、乱伦理纲常。”
  这到底也还是一桩惹人议论的丑闻,从前方上凛不大敢说,是因为没有机会当面向皇帝陈情。
  因为他人在边关,倘若就是这么一道奏章把家中丑事抖落在京城里,若是让三省六部的大臣们议论了一番,风向脱离了他预期中的状态的话,那他一时半会又赶不回来,又无从亲自到皇帝面前辩驳,任由别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他的家事,那一切就全完了呢。
  现在他正好可以站在皇帝的面前,并且在自己立下战功、皇帝战事已了心情甚好的时候说出来,那就简单多了。
  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皇帝认下了他所说的吴家人的杀人之罪,并且认为吴家人此举极为歹毒恶劣,将涉案在内的吴家父母、吴娘子兄妹四人全都除以绞刑,于菜市处死。
  并且将那个侯府主母的身份归于了贺妙宝,给予了她金城郡夫人的诰命。
  虽则一切都如方上凛希望中的那般发展了,但是这样一则惊天的大新闻抖落出去,不可避免地仍然在云州、魏都和他的家乡都引人讨论了许久。
  方上凛已经无暇再去过问这些。
  这日,他领了帝后二人的旨意回府时,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将这件事告诉贺妙宝。
  妙宝还是那般安静温婉地看着他,喜怒皆无波澜。
  可是他心里却实在欢喜得紧,用一把金剪子剪下两个人的一缕发丝,小心地绑在了一起。
  “从来都是原配夫妻才能结发。当年我娶吴氏时,我就不曾与她结发。如今我与你结发,愿咱们从今往后,都只做恩爱夫妻,再无相欺。”
  妙宝喏喏地应了声。
  她现在心里才没闲工夫去在乎什么结发不结发的事情呢,他割一缕头发下来,难道就当做是对她的恩赐了么?
  她才不在乎。
  她只在心里想着,当日皇后娘娘说要带她和孩子回魏都去住,皇后娘娘还记得么?
  听说皇后又有了身孕,陛下也要不几日就启程了,想来他们不会再在云州待太长的时间……
  若是皇后娘娘忘记了,那她该怎么办?
  不过还好,妙宝的忐忑并没有经历太多的时间。
  到第二日的上午,皇后派嬷嬷将封她为金城郡夫人的诏书送到彭城侯府时,萃澜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私下问了妙宝一句。
  “我想去的!嬷嬷,我想去的……”
  妙宝连连回道,神色几乎已经有些急切了。
  见她的心意并未改变,萃澜心中也有了数,便提醒了她两句。
  “既如此,夫人看着也该收拾起行李来了。两日三日,为着皇后娘娘的肚子耽搁不得,陛下就该带娘娘回京了的。”
  妙宝心下便有了数。
  *
  当夜,方上凛照旧又缠着她欢爱。
  他如今正是一切志得意满的时候,自以为建功立业,妻女相伴,无限美满。
  然而这天晚上,在他和她情浓缠绵之后,贺妙宝却忽然在他怀里轻声道:
  “我想带孩子们去京中住。”
  方上凛搂着妙宝赤裸雪白的身躯,起先还没怎么听明白,只是胡乱嗯了一声答应下来,待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时,蓦然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那点情热后的意乱情迷也瞬间消散不见。
  妙宝的眼睛十分清明,自始至终就不曾陷入沉沦中去。
  “过几日后,我想随皇后娘娘他们一起,带着瑶瑶和璍璍,去京中住。——你不是说你在京中是有宅子的么?”
  方上凛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他又问了她一遍。语气还是那样的平淡。
  妙宝被他用这样的语气连问了两遍,心情也有些不快,连脸色都冷了许多。
  “我说,我要带着女儿回京中去。住你的宅子!”
  “是你说我是你的妻子的,难道那宅子我住不得么?”
  妙宝又添上了一句。
  还泛着情热气息的床帐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冰寒的死寂之中。
  被他那样看着,妙宝赤裸的身躯上都泛起了一层凉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死寂,还是方上凛倏尔轻笑出声。
  “怪道这几日你竟这般温顺,原来是早就做好了要走的打算。也难为你勾搭上皇后的关系,还有皇后为你撑腰。我就是不想放人,还有什么法子么?”
  妙宝俯身捡起散落在大床一角的衣裳,一件一件为自己穿好。
  就像从前她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一样。
  无数个从前的夜晚里,她早已熟练了去做这些事情。
  “你知道就好。我明日就会开始收拾行李。
  ——自然了,我什么样的行李不是你的。你要是不愿意让我带走,不愿意让我和女儿住你的宅子,我空手也是能走的。”
  衣裳首饰,镯钗簪环,每一样行李细软,都是他给她的,说到底还是他的东西。
  他要是不愿意给,那她也没有办法。
  妙宝这样说了,方上凛的态度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又缓和了下来。
  他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身子,语气里竟然还带了一丝哀求恳切的意思。
  “妙宝,我会待你好的。我从今往后会好好待你,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身边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留下来好不好,你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放低了身段,妙宝也不吝惜几句好话哄他:
  “张大都督的独子、高桢高将军的父母,还有那些六镇的守将们,他们的儿女、妻眷或是父母,总得留一部分人在京中,以示忠心的。
  可是你的父母……瑶瑶她们的祖父母,不是都病重在床,无法挪动么?你又知道三爷那个性格,更是必须关起来才好,若是把三爷放在京里,他常常纵马游乐,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更不知要惹出多少的祸事来。”
  “……所以?”
  妙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所以你应该把我和女儿送到京中,以示忠心。”
  固然有武将们镇守边塞都要带上妻子儿女共生同死、以示绝不后退之意,但是他们更有者要将家人留在京中当做那种心照不宣的“人质”,以示边塞将军绝无反叛之胆量的意思。
  这两者并不矛盾冲突,只看个人如何理解罢了。
  如今关外六镇皆由张都督和方上凛二人暂领“节度”之权责,他们俩虽然没领着节度使的衔儿,但是其实和以前的节度使也没多大的区别了。
  他们两人领着六镇节度,那么就算平分下来,一个人身上也担着三镇的节度使。
  唐朝时节度使林立,但是一人身领三镇的那种,也算是绝对的大权臣了。
  现在的云州张、方二人虽然比不得唐朝时候的节度使,但在整个国家的军政中都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来日的魏武皇帝本纪里头,也少不得要时时提起他们的名字的。
  对于这样的人,比起让他们将妻女都带在身边彰显自己面对外敌绝无后退之心,或许朝臣们都是更想要他们将妻眷送到京中表示忠心的。
  贺妙宝的提议,其实并没有什么错。
  但是方上凛却赤红了双眸,哑声道:“可笑至极,陛下根本不在乎这些……”
  别的皇帝也就算了,但是现今的元武皇帝,方上凛自然还算得上了解。
  皇帝是用人不疑,既然敢用他们,还需要用他们的妻女来拿捏要挟他们?
  妙宝没有挣脱他的拥抱,但是更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先前就和皇后娘娘说过了我要回京的事情,皇后娘娘已经称赞过你的忠心,或许私下更是早就和陛下说过了一嘴。你若是现在反悔,皇帝皇后陛下心中又会如何想?”
  ——这是她对他的威胁。
  方上凛第一次被贺妙宝拿捏得哑口无言。
  然而现在充斥在他的心肺五脏之间的,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暴怒。
  而是一阵霍然涌上心口的剧痛。
  当年贺妙宝被他从家中赶走时,当他得知当年是他冤枉了她,当他知道他们那个已经成了形的孩子死的有多么冤枉时……
  以及无数个他思念她与懊悔的夜晚。
  他的心口都曾经这样痛苦过。
  是一种痛的感觉。
  而且这一刻不仅仅是心口的痛,还有这近一年来身上的种种旧伤,都在她说她要离开的时候一并发作了起来,痛得他几乎生不如死。
  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
  这个人不是刚刚才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要和自己恩爱到白头的么?
  他不是今天才和她结发?
  为什么在那样的缠绵与欢爱之后,她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想要离开他?
  “璍璍还没满周岁。她生下来到现在,我做父亲的都还没好好照顾过她,难道就连一个周岁,你都不让她留在我身边过完了么?”
  妙宝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动容,只是胡乱搪塞了一句过去。
  “璍璍不过是一小儿,难道还要张扬排场给她过什么生辰么。仔细反而折了她。”
  成为真正夫妻的第一夜,于是便在这样夹杂着无限死寂的夜晚中度过了。
  翌日起身后,妙宝便自顾自地收拾起行囊来,将两个女儿要用到的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小心收敛起来。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方上凛并未阻拦。
  他静静地坐在璍璍的摇篮前,一边看着女儿,一边看着她。
  神色沉静得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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