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柳,我们分开吧。
冬日寒风凛冽,院里的两个人喑哑无声地对峙着,风把他们年轻的脸吹得通红。
姜柳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她不由地提高了嗓门,以此来掩饰刚才那个瞬间所流露出来的脆弱无助。
陈暗,我再问你一次,你……
是!
姜柳愣住了,即使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在“做好准备”和“亲耳听到”这两者之间,她还是没能做到这么快切换自如。
她死死地盯着陈暗那张无情无欲的脸,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到谎言的佐证,可他冷峻的眉眼到他高挺的鼻再到他那张冷然薄唇都冷酷到毫无破绽,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未流露出来。
姜柳第一次发现,从前他对她的那些说教嫌弃都算是一种大发慈悲的施舍,都比他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死人样来得好。
他都已经承认他不要她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她偏还要往他那靠近一步,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了,她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希望他最好不要说任何谎,否则她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把手放在他的左胸口,目光灼烧着他,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能不能对着你自己的心,说你是真的不要我了?说你陈暗后悔了,后悔和姜柳在一起了?
陈暗猛地倒退一步,试图躲开那只手,可那只手却像有了粘性般,自顾自地又粘了上去,他心跳得快,他知道她向来招数多,他从来都不会是她的对手,他总赢不了她,是因为他情愿做她的手下败将,只是今天,他压根就没想着要去接她的招。
陈暗抬头直视着她,其实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就退缩了,他想什么舐犊情深,什么礼义廉耻他都不要了,他想要伸手紧紧地抱住她,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血肉里,他要咬着她的小耳朵,告诉她他是陈暗,他还是姜柳的那个陈暗。
是了,他是陈暗,他是姜柳的陈暗,同样也是陈冬燕唯一的儿子陈暗……
姜柳立马就捕捉到了陈暗这一瞬间的松动,她正要顺着这处罅隙往里凿,却见陈暗脸上的那股神采又倏忽消失了,快得让她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姿态。
陈暗伸手,却不是为了要将姜柳抱进怀里,而是打落了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他后退两步同她拉开距离,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我再说一次,我不要你了,你听清楚了吗?姜柳,我们分开吧。
理由呢?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后,老被我连累出事所以你怕了?还是因为我被赵诚猥亵过,所以你嫌弃我了?陈暗,总不至于是因为我爸昨天来找过你,所以你被他说动了,为了我的前途要和我分手吧?拜托,这种俗套的剧情不适合我们两个吧!
姜柳说到最后,竟冷笑出声来,她又不傻,姜山海昨晚出门散步的时间比之前整整多了一个半小时,况且今天都要走了,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刻放自己自由?他总不可能真忘了是什么原因才导致父女俩在檀山多住了这段时间吧?不就是因为姜柳在出发前擅自离家出了事嘛!
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概就是因为他去找了陈暗做思想工作,所以早在来之前,姜柳就知道,陈暗已经被说服了,因为姜山海给了她自由,他不是忘了锁门或是让姜柳最后的檀山时光有个好回忆,而是因为他知道姜柳会去找陈暗,也知道陈暗会让她死心。
陈暗不是胆小鬼,不可能怕被她连累,她的第一次是和陈暗在一起的,所以他压根不可能会嫌弃她,姜柳之所以这么说,是情急之下的赌气,也是为了让陈暗愧怍。
只是,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挽回一颗决定分开的心。
陈暗在她的步步紧逼下点头承认,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也承认自己很介意赵诚欺负过姜柳这件事,唯有最后一点,他却是闭口不谈,主动地跳过这一条,把结论双手奉上。
姜柳,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吧。陈暗打开院门,望着院门外寒风袭来的方向。
可你不是说,家不要我了,你要的吗?你不是说,你会带我回家的吗?姜柳不肯走,眼泪糊在脸上,被风一吹,很冰也很疼,她像个深陷泥潭的人,明知道自己已经是满身泥泞,却仍要做最后的挣扎。
太冷了,你快回去吧。陈暗避开她灼热的眼,语气冷淡地说道。
是啊,天真冷啊,往后的那些年里,姜柳觉得,没有哪一年的冬天,会比十八岁这一年的冬天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