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谁也没想到，这期以「高三成发」为主题的校刊居然意外爆红了。三百份纸本在推出的第三日皆被索取一空，电子版点阅率直奔五千，创下歷年来的最新高。
  最开始会突然爆火，的确是因为这期校刊恰好刊登了张坐在前排欣赏表演的白楚新——而照片里的他正在微笑。大家都想一睹赫赫有名的学霸难得一见的笑容，才争先恐后的朝圣。可观看的人数多了、讨论的话题广了、臆想的空间宽了，人们就会免不了去好奇：白楚新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笑得如此温暖？
  接踵而来的就是当日演出人员与现场观眾的层层讨论，课馀饭后几乎每个人都在分析。然后，渐渐的，大家貌似发现了自己正在揭露一桩很了不起的事情——白楚新微笑的剎那，对上的刚好是高郁薇的出场顺序，那时候她正在表演。
  也就是说，白楚新是为了去看高郁薇表演、白楚新，是因为见到了高郁薇才笑的。
  由于白楚新远近驰名的淡漠，大家便自然而然的将盘问目标转向好说话又亲切的高郁薇，询问着她和白楚新的关係。可校花本人也一头雾水，她根本不晓得那天白楚新也来了，他俩甚至连话都没说过是要喜欢什么？
  在高郁薇的茫然下，眾说纷紜的猜测非但没有平息，舆论反而一瞬间又将白楚新偷偷暗恋高郁薇的风声传得满城风雨。只不过在轰轰烈烈的流言中，几乎所有人皆一致赞同两人简直天生一对；毕竟高郁薇本身也是挺聪明的，虽然无法和白楚新互相比拟，可放在一般学生来说也是妥妥的学霸一枚、奖学金俱乐部会员，长得又好看；于是大家也觉得两人在一起确实挺般配，乐见其成。
  周颖在消息散布的第一时间就来到白楚新的班级，可惜当事人正好不在，心急如焚的她只好先叫出了林牧。
  「白楚新真的喜欢高郁薇？」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牧的话至少比那些流言可信多了。
  「我猜吧。」可林牧的回答彷彿给周颖淋了盆冰水。她呼吸一窒，咬着后牙槽忍住了想逃跑的衝动，继续听他说。
  「虽然我也没有听他提起过，不过你也知道白楚新的个性，这种事他是不会说的。」林牧想了想，「唯一有跡可循的就是……上次我跟他提到你们成发，一说到这次校花也会上台表演，白楚就马上问我票的事情。」
  「马、马上问你？」周颖眨了眨眼，不想相信。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那天才会反常的向自己问起票的事情吗？
  林牧的话开始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嗯，后来就让我一起问问老曾有没有多的票。」他又说：「应该是喜欢吧，你见过白楚对谁这么上心过吗？还去看表演——他从来都不爱人多的地方的。」
  周颖愣愣的站在原地，回想成发当天的雀跃和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觉得自己特别特别不堪。
  她终于了解到，假使有那么一天，她会大哭，才不会知足。什么暗恋终将结束都是鬼话，她和白楚新根本都仍站在原地；送花什么的也只不过是单纯祝贺朋友演出成功而已吧，所有朋友间的正常行为，都因为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才冒出那么多弦外之音。那时候周颖还想，从来不曾见过白楚新给谁送花，所以自己在他心里一定很特别。
  现在她才被当头棒喝——暗恋也不是酸涩，是苦的。会反噬内心欢喜的那种苦。
  周颖原以为自己跟白楚新能成，后来才发现，成不成这件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毕竟她除了很喜欢白楚新之外，什么资格都没。
  随着上课鐘声回到教室的白楚新，远远就看见和林牧待在一起的周颖，下意识就想把人拉过来打招呼。但在两人对上眼时，她却装作没见到一般，掉头就走。
  白楚新有些困惑，脚步加快的走上前拦住她，「干嘛呢？」
  心烦意乱的周颖只冷冷的道：「没事。」连目光都不愿波及。
  见她脸色不好，白楚新只担心的问：「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我想回教室了。」周颖毫无生气，淡淡又缓慢的说。
  种种涌现的自作多情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不知不觉也将这份难堪迁怒到白楚新身上，她不想见到他。明知道与白楚新全然不相干，白楚新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就像她自愿喜欢白楚新一样，但周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好想暂时逃离有白楚新在的空间。歷歷在目的相处过程与她日渐的情深，都讽刺的快使她喘不过气了。
  她太丢脸了，真的。光想到那个拥抱，她就羞愧得想把手臂上的皮肤给狠狠挠破。
  「周颖，」白楚新严肃喊她，「好好说话。」
  她没有回话，只自嘲般无力的冷笑了声，又自顾自的走，离开时还刻意与白楚新拉开一大段距离。
  周颖三番两次反常的阴阳怪气也稍微惹得白楚新不开心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将整个人扯回原地，因为生气所以眼神也变得疏离而陌生。
  「要上课了。」周颖一样毫无波澜的说。
  「你不先把话说清楚——」白楚新低下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抓着你一起逃课。」
  白楚新的低气压逐渐侵蚀着周颖，可她又无法将那些可笑的缘由说出口。
  要怎么说？难道要说：我原本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但你却喜欢别人所以我超难过？还是要说：白楚新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准喜欢别人？
  要怎么说。
  到底要说什么才不会显得自己那么狼狈，又可以将这段不愿失去的友情若无其事的进行下去？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不擅长吵架的周颖放软了态度，声音里又带了几分委屈。「白楚新，你如果把我当朋友的话，」她顿了顿，艰难的开口：「你喜欢高郁薇这件事，应该要让我知道。」
  这样我就不会误会了、这样我就可以克制自己不要更喜欢你了。
  白楚新也不是没有听到那些传闻，但不晓得周颖已经和林牧「确认」过的他，根本没想过她会只凭那些没根据的流言而去相信。这小笨蛋看不出来自己喜欢谁就算了，现在还要误会他喜欢别人？
  心情不悦的白楚新也不反驳，而是赌气似的故意顺着她的话说：「知道的话你想干嘛？」
  「我——」周颖突然一愣，眼中满是诧异的抬头，刚刚白楚新的意思不就是……所有的压抑差点爆发，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不颤抖的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可以第一时间在观眾席帮你留个好位置，你不需要到处拜託别人，我可以让你更顺利的去见你喜欢的人，我会帮你——不好吗？」
  最可悲的是，周颖知道，万一事情真的朝向那样发展，她也是真的会为白楚新做那些事情——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当我得知你却喜欢别人的时候，我也会用尽全力帮助你得到幸福，因为那正是我所盼望的，只是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我会好好安放那些小心思，所有只属于我的痛彻心扉，都与你无关。
  「不好，周颖，」白楚新沉声道，「我喜欢谁，不需要任何人的推波助澜，我会主动走到她身边。」
  周颖转身离开了。白楚新没再拦。
  周颖边走边想，她和白楚新还是来到了这一步。不需要明目张胆的告白，她甚至连喜欢都不需要说出口，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全部只归咎于她按耐不住的情感。她连忍住难过、不和白楚新恣意发脾气都做不到，她无法做到不在乎，所以事态才会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在白楚新眼里看来，自己大概就是无理取闹的最佳写照吧。
  周颖把自己满心的喜欢搞的一蹋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