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07节
青梨记起那个吻。
有一个更荒唐的想法在她心里渐渐成形……
又有大船靠岸,涌下一批又一批的人流。
众人手里皆拿着或大或小的包袱箱子,有远方来客,亦有沧桑归人。
青梨转身往人声嘈杂处看去。
码头人头攒动,她眯眼往远处瞧了瞧,目光一晃而过。
在看到那个同记忆中相重叠的脸时,她手脚霎时冰凉,愣在了原地。
小鱼也跟着往码头的方向瞧了瞧:“姑娘,怎么了?”
有人从旁挤过,推得青梨一个踉跄。
稳住身形,她再往前看去,再怎么仔细去寻,都找不到刚刚匆匆一眼瞥见的人。
不可能。
江淮县离京都这么远,那人绝不可能过来。
“没事,”青梨稳了稳心神,摇头道,“是我眼花了,我们走吧。”
载了人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
唐芸紧紧护着背上的包袱,跌跌撞撞挤过人群,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华盖马车,盯着车辕处悬挂着的那块国公府的牌子,双目发直。
京都的街巷笔直宽阔,道上车马行人拥挤,小贩的叫卖声犹在耳旁,说笑而过的行人身着绫罗绸缎,瞧来精贵不已。
天子脚下的京都城,比她之前所料想得还要繁华上千百倍。
几月前,唐芸收到了那封信。
单看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她便知寄信之人非富即贵,当即就决定要来京都一趟。
捏紧怀里的户籍文书,唐芸看着眼前给自己带路的小厮。
她之所以藏着那小丫头的户籍文书,不过就是想多捏住吕溶月的一个把柄。
谁曾想吕溶月竟然连文书都不要,直接就坐船离了姑苏……
她本想着,吕溶月那个贱人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定然跑不了多远,没想到她二人不仅到了京都,还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想来攀上的定是极富贵的人家……
就连眼下给自己带路的小厮,身形看着都要比其他府上的要高大。
唐芸笑笑,开口问小厮:“……贵人,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小厮连头也未回。
“夫人跟我走便是了。”
穿过街头熙攘的人群,两人一道往城郊方向而去,越走越远,身影逐渐在人群中泯灭。
***
日光穿透枝叶,洒下点点金灿的碎光。
蝉鸣嘒嘒,倏然被一女声打断。
“……什么?可是……你不是心仪那个苏见山吗?”
得知青梨拒绝了同苏见山的亲事,祝晚玉很是惊讶,还要再多问青梨,听到月门外传来了几声响动,又不由侧眸往窗外瞧去。
“许是元护卫又送甜汤过来了,奴婢出去看看。”
虽小鱼已同元阑交涉多几次,但每天给青梨的甜汤依旧照打无误地送过来。
眼看着小鱼要出去,青梨也起身:“我同你一道出去看看。”
既然小鱼的话不管用,她便亲自和元阑说。
掀帘出门,青梨站在门口,没见到元阑的身影,却只看到一个叉着腰站在阶下的俞青姣。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俞青姣双目通红,微昂的下巴却始终未曾低下。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青梨。
“我知道,兰泽给我的安神香,是你制的……但眼下他遇到了麻烦,你能不能帮帮他……兄长他现在不肯见我,只要你去找一下他,让他出面,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俞青姣是第一次求人,求的还是她向来看不起的青梨,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说到后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让你留在国公府的……”
小鱼本就看不惯俞青姣,眼下见她求人还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愈发不喜。
“大姑娘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姑娘虽比不上大姑娘嫡长女的身份,但也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二姑娘,怎么就留不得国公府了?还要大姑娘帮忙?”
“……你还不知道?”
见青梨半天没应声,俞青姣古怪地瞟了她一眼。
“有个女人在门口吵着要见你,手上还拿着你的户籍文书,说是来接你回去的。”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甜
【七十四】
不过是过了几天, 再到沉香苑时,虽院子里的一景一物仍未有所改变,青梨倒莫名觉得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许是对那人的态度不同, 所以相同的景, 在她眼里,感知到的情绪也大不相同。
远远的, 才见到月门后青梨一个朦胧的轮廓,元阑就好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 一连走了几步迎上前去。
“二姑娘, 属下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俞青姣躲在碎石小路旁的树丛后偷偷张望着,见元阑咧嘴笑着热情地将人迎进院子里, 再一想方才自己被他冷着脸直接拦在门外,心下不服气,一张脸拉得老长。
不过又想了想,眼下俞青梨是在帮自己做事,才勉强将那点不忿的心思压了下去。
这一次,显然是早就得了俞安行的令, 元阑没有敲门, 直接便冲着屋内比了比手:“二姑娘,您进去吧,主子在里面等着您。”
青梨对元阑颔首:“我知道了, 辛苦元护卫了。”
提着裙裾,青梨跨过门槛。
才刚刚站稳, 手腕突得被人拽住, 男人结实的长臂从旁擦过, “啪”得一声, 门从里面被关上。
男人悄无声息而来,青梨被他堵在了门口狭窄的方寸之地,进退不得。
可他似乎还不满二人之间的距离,一步又一步朝着青梨逼近,将她禁锢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下。
他的衣襟上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药味,极轻极淡的一缕,沉沉朝青梨压了过去,勾缠住她的思绪。
青梨仰头,主动对上那对熟悉的长眸。
俞安行的眉梢仍旧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但越过那层温和与从容,藏着的是更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威慑气场。
在此之前,青梨也偶有疑惑,明明他是一个这般温和的人,为何一对上他时总觉有一股莫名的压迫。
以前她总会觉得是她一时的错觉。
现在才发现,或许,那才是真的他……
从门板处透进来几缕细微的光线,映照着男人精致的五官,柔化了他眼底那抹天然的幽深。
他眉眼依旧,隔着薄薄的一层碎光,青梨瞧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觉同她之前认知里的他相比,眼下的他有点陌生。
但对于这种陌生,青梨并不觉得害怕。
在椿兰苑里,她独自一人翻来覆去地想了这么多天,反而生出了一股想要更加了解他的冲动。
他心口处那道疤痕是为何、他从幽州回来又为何会受伤……想知道他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要在人前戴着这样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具……
青梨在打量俞安行的同时,俞安行也在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早就猜到了她今天会过来。
毕竟,唐芸已拿着她的户籍文书找上了门。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他。
而他想要见她,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手段。
俞安行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唇,只恨不得能立即覆上去,狠狠撕咬、啃啮,让她也痛上一痛。
可是他不行。
他怕会吓到她。
她喜欢苏见山那样温雅的男子。
听元阑说,她甚至亲自去赴了苏夫人的约,也没来看过他一眼……
正人君子虽扮了许久,但俞安行心里清楚,他同温雅那些词向来沾不上边,他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要她是他的。
俞安行沉沉地俯视着眼前的人,垂落的眼睫遮掩住了眸底的万千情绪,脸上又突兀地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淡淡问了一句:“妹妹过来找我何事?”
青梨看着他的笑,目光下移,落在他胸膛上。
和他在同一室呆得越久,她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也更加浓重。
听小鱼说,秦安在府上接连呆了许多天,还是昨天才从府上离开的。
秦安在府上呆了这么久,肯定是为了处理俞安行的伤。
也不知他伤得到底有多重……
青梨抿唇。
“……我来给兄长送平安符。”
这枚平安符,本该在从栖霞寺回来的那一晚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