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县 第307节

  剩下的要纪炀自己来。
  他做的同时,动过田产的世家还在虎视眈眈。
  有些世家可比宗室还要阴险,他们能绵延大几百年,靠的可不是什么超然物外与世无争。
  一边是张狂的宗室,一边是绵里藏针的世家。
  怎么从这里面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守住关市税,要走被侵占的土地。
  势必是条艰难的道路。
  往大了说,灌江府的危难不除,边关会失守,敌军会进来。
  汴京的症结不去,整个承平国会从根里烂掉。
  纪炀见过战争的一面,看过流离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会看着承平国陷入战乱,有些东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这时,纪炀都觉得自己过于贪心。
  但有时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来。
  既然他已经在这种境地,不好白白浪费如今的机会。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后,接下来的清查速度变得快了许多。
  其中那个叫陈子云的官吏,纪炀最为看好。
  不仅因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还因为他先嘲讽鸟粪刺绣,后抱怨宗室为什么不干活就能享受。
  这简直是最质朴,也最发人深省的两个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先从为什么开始的。
  陈子云知道纪炀的看好,自然高兴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赏识,早憋屈坏了。
  本以为中了进士便能飞黄腾达,为官一方,可到头来却因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时间。
  这六年里所有愤恨凄苦嘲讽。
  都因为纪炀那句明珠蒙尘而改变。
  离开翰林院,来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于跟着纪炀找宗室的麻烦?
  那他怕什么!
  即使纪炀这次败了输了,他也不怕!
  顶多再蹉跎几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杂了!
  谁受过那里的冷眼谁知道滋味。
  陈子云心里的气跟闷,现在全都发泄出来。
  反正他领着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国管得一直不严格,实际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违制。
  但只要不太过分,又或者不太显眼,皇上宽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县那什么六进大房子闹到皇上那,皇上也并未斥责,只是在闹完之后问了句以后宅子是不是当临时救济院。
  王家夫妇虽一头雾水,但答了是,这事也就揭过。
  实际问的就是违建的事。
  但乡下地方的六进听着很大,跟长公主那些大园子比,可就差远了。
  这么说吧,把长公主的园子改建成现代植物园的规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园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开凿的活水,珍稀动植物一个不少,能跑马能狩猎。
  关键还不止一个。
  春夏秋天都有去处。
  问长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修园子?不累吗?
  人家当然不累,对长公主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下面的人抢着去办,或者说抢着吃油水。
  事成之后,下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长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园子享乐,还能趁着修园子额外的孝敬,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来的。
  苦的只有失去土地的百姓,还有强行征调过来的劳役。
  如果是额外的劳役,那他们就会少很多种田地的时间。
  如果是律法规定内的男丁劳役,则动用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力,明明修桥修路修运河修城墙,这些都需要人力。
  长公主把这些人力调走了,那谁来做民生建设?谁来搞基建?
  基建还是普通百姓能享受到的。
  可这大园子,是长公主自己的玩具罢了,或者说敛财工具其一而已。
  她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抵得过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园子来说,时下流行广池,顾名思义,越大的池子越好。
  长公主其中一处院子,凿池有一顷,也就是上百亩,池子中间有长提横隔,种了菖蒲芦苇来模拟自然风光。
  必须一望无际,还有个雅称,叫“巨浸”。
  当然了,模拟自然风光的同时,还不能太过潦草,周围会有巨石当岸,朱栏环绕,一点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话,则要建成两座小山,模拟名山大川。
  这样的池子周围怎么能没有鸟雀,需要成群结队的秃雁养在水上才有趣闻。
  条件允许的话,在院子里建造瀑布的景色也是必不可少。
  以此类推,可见这园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处园子的花费有多少。
  这只是院子里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东西,是寻常人家根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费更是天价。
  这也是皇上不高兴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长公主年纪越大,胃口也越大,她下面子女各个有样学样,已经到了皇上忍耐极限。
  后面的平王倒是没力气折腾,约束下面子弟,但宗室的约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
  再后面便是琨王,今年年岁也不小。
  最后是梁王,正是折腾的年纪,今年四十六。
  依次算下来,都是老头老太太的年纪。
  特别是长公主,今年已经七十三了,估计皇家日子过得太清闲,所以才有力气折腾。
  比她只小一岁的平王已经天天躺着,只有她还有工夫到处玩乐。
  不过想想也是,皇家那么多人,如今能活下来的几个,可不就是身体最好的。
  听说长公主没事还往宫里跑,看样子身体比皇上还康健。
  因为他清查园子的事,还天天去告状,精力比年轻人都强。
  在纪炀带人清查时,郊外有十几处园子停工,被奴役来的工匠们都遣散了。
  但还有几处在秘密施工。
  甚至有站岗放哨的,只要纪炀的人一去,立刻四散,若纪炀的人走了,继续开工,还要更加卖力去干活补进度。
  十几处停工的园子里,纪炀吩咐手下管理,找到当初民田的主人,寻到当时的农夫就可以组织大家状告主人。
  无论是赔偿还是上公堂,都可以商议。
  要么恢复百姓民田,再给足补偿,要么衙门见。
  纪炀手下的官吏听到这话时,全都面面相觑。
  那十几处停工的园子按理说已经给足颜面,难道还要抓着他们整治?
  再说,就算给颜面的这些园子,其实背后的主人肯定是皇亲国戚,真的要管?
  如果管了,会发生什么事,纪大人您知道吗?
  纪炀自然知道,但别说他了,他手下小吏处理土地事情都得心应手。
  而且说做就做,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果然,对方确实跟新来官吏想的一样。
  你纪炀查园子,我停工,已然给你脸了。
  你还要拆园子,还土地?
  更要我们赔偿?
  一时间,宗正寺里怨气极多,全都是找宗正抱怨的。
  他纪炀,一个伯爵的儿子,敢这么做?
  那些园子是他们修的,他们的银子,这会逼着他们拆了不说,还要把土地还回去?
  贵贱有别,他们是皇室!是皇亲国戚!
  纪炀态度之强硬超过大家想象,甚至都没多给时间,也没多给理由。
  说起来就是土地有问题,违规建设了。
  可那些宗室们也猖狂惯,眼看纪炀的人真要贴封条,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十月初九,城郊打成一团。
  要给园子贴封条的,跟宗室养的家丁们直接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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