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亲一个好不好”

  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平和又谧静。
  程之衔听出话里的失望和懊悔。
  还是得说,得道歉,得交流。不能一拖再拖,任由事情走向覆水难收的境地。
  哪怕王扬日后天天拿来嘲笑,他现在也得跟舒笛说清楚。
  钟望在舒笛家那晚,他楼下那晚的告白,确实容易让人觉着他是个渣男。事后他也想过,当时确实不合时宜。
  老头儿车祸之后,程之衔发现自己抓不住的东西太多。那个月犹如钝刀子割肉,缓慢、反复又残忍,无力感足以刻骨铭心。
  程之衔不希望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再失去任何他在乎的人。
  安全感这玩意儿他和舒笛想法一致。不是混得多好,多有钱多有势,就能不跌份儿。
  “对不起。昨晚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察觉到你的情绪。事后想弥补,你越哭声音越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你,只能任由你发泄。”
  程之衔换只手,看向窗外,继续说,“舒笛,你在我跟前儿,怎么放狠话都没关系,那些是你真实感受到的委屈,我都全盘接着。但我现在不能让你气着回去,不应该这样。‘你可以向我靠近’,这句话永远作数。”
  手机静了好一会儿,程之衔几次按亮屏幕,以为通话被舒笛挂断。
  “你明天送我回去。”那边忽地开口。
  *
  车子一前一后驶入一家新开发的隔海度假古镇,四周设施全面。周六客流量大,古镇繁华热闹。
  这是提米手下带的网红给她推荐的地方,景行食宿都不错,适合出片。部门几个人一合计,他们这番来玩也算提前考察。
  程之衔把卡递给荣杉,让人看着安排。他一下车便牵着舒笛,生怕她反悔。
  荣杉说,“程总,没空房了。”
  舒笛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抬抬和程之衔牵着的那只手,抢先一步回答,“没事,我跟他住。”
  程之衔惊讶垂头,她脸上没有半分尴尬。眉梢带笑,神情大方。微风把头发遮了脸,他抬手给她拂到耳后。仿佛一切不愉快都没发生过。
  王扬又问,“那我住哪?”
  荣杉摇摇头。
  程之衔戏谑,“你爱上哪儿上哪儿!”
  部门几个女孩好心,商量着给王总腾出来一间,他这才停止反抗。
  大家快速办理入住,陆续上楼休息。
  舒笛的主动和态度上的松口,让程之衔越发亢奋起来,他紧紧牵着她。
  穿过电梯长廊,刷卡开门进房。他把舒笛架腰抱起,抬腿往里边走。
  “啊——你慢点!”
  舒笛吓得神情大乱。双手急忙环住他的脖颈,腿也夹紧腰腹。
  程之衔动作向上一凑,一手搂住后背,一手拖住下面,把她抵自己身上,抱紧。
  胸口感受到两块绵软的白色戚风蒸糕,被他吓得跟着抖动两下,紧贴着他,蓬软嫩弹,还有熟悉的莓果香。
  他眼眶里呈满热意,听到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
  程之衔把舒笛抱到酒店阳台。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最边上是块透明玻璃,抱坐舒笛到那根固定住的银色栏杆上。
  程之衔一松手她保不齐得掉下去,双手箍得更紧。
  落地窗,大露台。天色大海相互交融,外面宁静又惬意。
  舒笛眼前框入大片海色,周围满室阳光。
  她听着自己和程之衔错落狂动的心跳,感到前无仅有的祥和和放松。舒笛想留住片刻欢愉,给他一个既往不咎。
  她低头看程之衔,一手捧住他脸颊,另一只手帮他整理落在眼前的两缕短发。
  程之衔样子特别认真,鼻子去蹭舒笛下巴,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跟她对上眼神。
  眸光相触,涟漪波荡。黑巧滴进牛奶,眼前二人温热急促的呼吸声,与远处稀微的海浪声和蝉鸣交迭。
  顷刻间,呼吸渐缓。程之衔问她,“还生气吗?”
  舒笛不说话。她双手捧住他,虔诚地碰上他的嘴唇。唇瓣微启,一遍遍描绘他的唇形。
  程之衔猛地咬住她的嘴唇。疼痛难忍,她嘶一声,他借机伸舌进入,一把踏进她的雨地,亵渎神灵的奥秘。同她交换津液,唇舌交缠。
  舒笛死死抓住他宽大有力的肩膀,和他舌尖吮吸。她嘴里裹满他身上独有的尤加利味道,满心悸动。
  程之衔的味道和他全然的压制感,凶猛残暴,扑面而来。令舒笛身体焚烧,血液沸腾。
  没两分钟,她挫败地停下,仰头大口喘息,任程之衔啃舐,啄吻。
  他对上舒笛错乱恍惚的眼眸,她眉眼弯弯,双目含水,慵懒又勾魂,引人无数遐想。
  程之衔慢慢停下舌尖的动作,带着无数缱绻的深情,一下一下轻柔地亲吻舒笛被自己蹂躏肿胀的红唇,尝尽她的味道。
  程之衔轻声问她,“还生气吗?”
  拍个巴掌,给个甜枣。偏到最后又把舒笛哄得好好的。
  程之衔的尾调有点沉厚,像低醇的提琴,荡入耳畔一阵暖意。
  舒笛不想轻易放过他。心头小鹿雀喜,表面依旧故作镇定,“有点。”
  程之衔神情温柔,“那怎么办?”讨好的语气跟她说,“再亲一个好不好?”
  说完再次吻上眼前这两片唇瓣,取悦的方式临摹舒笛的嘴唇。找她耳边的敏感点,深入探索,贪婪地攫取舒笛的味道和呼吸。
  *
  班阿姨常年心脏不好,一直服药。舒笛寻思着明天空手过去不合适。刚好来度假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当地特色补品或者适合送阿姨的礼物。
  程之衔抓住机会百般讨好,说想法跟她一致,刚好附近有个古镇。
  “三,二,一。好了,出发!”
  舒笛站在酒店大厅,抓住他的左手低头掐点,等防晒霜在身上吸收20分钟。
  程之衔偷偷把下巴隔空抵在她头顶上,眼里微咪,一副睡不醒的散漫。
  待他手上腕表秒针走到12,两人便迈步出酒店。
  下午五六点,阳光稀疏的撒在草坪上,石砖分块铺开,光面颜色照得人心里发亮。落日余晖的路上弥漫着爱意。
  古镇里的市井长巷,有种商业化广场没有的东西,那是最原始的魅力。人间烟火气,最能抚人心。
  程之衔撑着遮阳伞,陪舒笛挨家挨户看,慢慢逛古镇。
  她入乡随俗,给程之衔买了一条十块钱的红色手绳。老板说你男朋友挺招人的,弄根红绳拴住情郎。舒笛笑笑,没跟老板解释,给他戴上。
  她跟老板打趣,“没关系,他想跑我也拦不住,当是狗绳。”
  “狗绳”两个字特别强调,说完笑笑给老板扫码付款。
  一旁程之衔扬眉眨眼,一脸无辜,怎么扯他身上了。他单手箍住她脖子,“我可没说想跑啊!”
  “哦,关我什么事!”舒笛让他把手拿开。
  程之衔又去搂她的腰枝,借口这样伞太小了,不搂她会晒到。
  前面有几家饰品店,舒笛对比好几家,发现确实有一家店是货真价实,纯度高,东西也有点年头的。
  她差遣程之衔去隔壁排队给她买鸡蛋糍粑,自己先挑挑。待程之衔回来,舒笛正坐在休息区扣手机,旁边的手提袋里一堆小首饰盒。
  程之衔非常自觉接过,给她拎包提袋。舒笛坐对面啃着手里热乎乎的鸡蛋糍粑,糯叽叽还会拉丝,好吃得直冒泡泡。
  舒笛开心的时候能量高涨,可爱元气聪慧迷人,语气又娇又嗲,表情也相当享受。感染力不是凭空捏造,很想让人知道她说的东西到底多好吃。
  她吃几口递给程之衔,冷声警告他烫。程之衔看她态度有所松软,继续奴役自己,乐在其中。
  一路下来,舒笛这个吃两口,那个吃两口,最后都塞给程之衔。
  他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是把他成当垃圾桶呢。
  舒笛吧唧撇嘴,翻眼睨程之衔,帮他擦嘴的手又收回去,“你不想吃不吃就好了,我没求着你让你吃。”
  说完往前走,不理程之衔。
  得!哄了半天,一句话又给舒笛点着了。
  不过程之衔也注意到,舒笛今天兴致盎然,看上去像是沐浴在阳光里长大的明媚花朵。虽然高傲无理,可劲儿对他摆架子,但精神和物质世界都丰盛得溢出来。
  程之衔想舒笛一直这么开心,陪她稀奇古怪。
  十分钟后他便后悔。
  他们路过一家老字号的打耳洞店,打三个送一个。
  舒笛目光瞬间被夺去,其他女孩穿孔,她坐一边看得如痴如醉。
  “程之衔!我一直想打这三个前耳轮骨。”
  又开始了。
  “你看,买三送一!”
  程之衔耐心解释,“夏天容易发炎。”
  “我一直想打,你想不想来一个?”
  他颇为为难,实在对耳饰没兴趣。
  舒笛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不强迫他。直接抬腿进店挑选,排队跟老板聊保养事项。
  她用第二条思路。从耳轮骨下来,四个打一排,刚好到小耳朵这里连成珠。
  师傅说要养一年。她又有点纠结,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小耳朵不像耳垂那么好养,屁事儿多如牛毛,打了不能戴蓝牙,也就等同于舒笛想躲避外界时,要被迫被外界影响,甚至要听刘涟妮的斥责和谩骂。
  未曾料到,程之衔又反悔,他竟然跟自己商量,“第四个送我呗!”
  她没想到程之衔会松口。好像那张痞帅英气的脸,维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散漫的语气对她说,好,我看着你打。这样才更合理。
  舒笛依依不舍,也放下心来。这男人还挺体贴。
  “你打哪边?”
  程之衔指了指自己的左耳。
  于是舒笛英勇踏上战场。
  耳轮骨只能用最粗的针管穿孔。针头穿过耳轮骨,耳朵一片胀红。舒笛疼得屏住呼吸,双手握拳举到胸口。
  她从镜子里直视针管穿刺时耳朵的颜色变化,以及明显感受到的耳温升高。真切的痛感充斥着她,她感到兴奋,眼里尽是渴求。
  暂时被忽略的程之衔默默注视舒笛。他眉头紧锁,双唇抿着,眼里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
  三颗钻石竖排坐,亮晶晶的镶嵌在耳骨上面,灯光下一片绚丽。舒笛很满意。
  到程之衔,舒笛给他挑了一个纯银素耳圈,小小一只,简单帅气。他欣然点头。
  全程坐正身体,面无表情。程之衔冷着脸有种乖戾感,像头正在被驯化的幼狮。平白生出那么几丝禁欲感。
  老师傅十秒不到快速打好,他的耳垂红得滴血。
  舒笛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这个男人睡了。
  她给程之衔顺毛,揉揉他颅顶上的短发,话里轻柔,“你好乖哦!”
  程之衔抬手覆上头顶那只小手,跟她十指相扣。红色手绳锁住他,也锁住他对舒笛的宠溺。
  老师傅很可爱,临走前送了他们四根棒棒糖。说是吃点糖就不痛了。舒笛收起药膏应下,拆开一个青苹果味的喂程之衔。
  “张嘴——”
  天色已暗,黑夜挤走蓝天,给满天星月腾出位置。五彩灯光遍布,街道繁华热闹,旅客络绎不绝,一副市井浪漫。
  “程总!”
  “程总——”
  “程之衔!”
  回头张望,是王扬和萌萌珍妮二人,他们正在隔壁逛。
  楼上有写给未来的时光信,送自己送亲朋。时间越短越贵,越长越便宜。
  王扬说他要给公司写一封。
  萌萌和珍妮说这是消费陷阱,记备忘录好了。也就老板财大气粗。她们俩想去前面那家小酒馆听歌吃甜品,找部门的同伴们汇合。王扬说等下去找他们。
  程之衔问舒笛写不写,后者说看看也行。
  二楼音响放着那首旅游景点经典曲目《安河桥》,最后他们三人上去写。
  程之衔坐高凳子上手脚不老实,三番五次伸头过去偷看舒笛,问她要写给谁,她一巴掌糊他脸上。
  “给我写一封呗?”
  舒笛笑笑,不说话,低头写写停停。
  面前是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墙壁。
  有个左耳戴银色小耳圈的男人,一身黑色便服,骨相极好,颌面周正,下颚线锋利,英冷帅气。
  他侧头垂下脑袋,嘴里噙着一根棒棒糖,左腮突出一个圆。微微扬眉,长睫低垂,搭在眼下,嘴角要笑不笑。
  男人左臂铺开,不断挑逗坐他右手边上不远处的女人,宽大的手掌非要牵着她的左手。
  女人左手被他牵着。一头黑发用一根笔扎了个低发髻,额前两缕头发落在脸颊。她神情专注,低头写信。
  照片里只有她一个45度角的侧脸。女人脸庞干净,轮廓线条流畅,媚眼迷离,棒棒糖白棍棍下的红唇愈发丰满。
  画面谧静,轻柔,炙热,想被抚慰。
  王扬满意一笑,娘胎里骨量长得好就是吃香!转头把所有照片一股脑发给程之衔。
  三人写好收货地址一同下楼。
  前面几米一遍黑乎乎的,只有墙上亮着的两盏红色灯笼,这里便是那间小酒馆,在片片灯盏里尤为突出。
  店里和店外的是两个世界。进门一片玄黑。抬眼望去,只有左边墙上那排五颜六色发着光的鸡尾酒瓶,是走廊唯一灯源。
  酒馆里烟雾环绕,老式油纸灯不停转动。书架书籍,各类乐器,三五成群围桌落座。
  看书的,喝酒的,聊天的,听驻唱唱歌的。流动的水声和低沉的民谣旋律,充斥着游客体内的驱动,让人深触海洋,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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