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 第47节

  乔绾忽略他阴阳怪气地语调,顿了下:“刚巧你在这儿,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慕迟的睫毛微颤了下,抬头看着她。
  乔绾从袖中将一方已经洗净的绢帕递给慕迟。
  慕迟的手凝滞了一瞬。
  她送他绢帕……
  “这是三皇姐前不久给我的,已经洗干净了,我不想见她,便给你提供个机会吧。”乔绾将绢帕塞到他手中,二人的手指碰触,他的手依旧冷得吓人。
  乔绾怔了下,不觉用力捻了捻指尖,将那股冰冷的触觉捻去。
  慕迟的眼眸漆黑一片,此刻才看到,绢帕的右下角,小巧的“霓”字绣得格外精致。
  的确……是个见乔青霓的好机会。
  这样,一切便都如他最初计划的一般。
  乔青霓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而乔绾不是。
  慕迟不觉紧攥着绢帕,手背上好看的筋骨突兀,沉默片刻,他抬眸深深地看着她,倏地笑出声来:“那就……多谢公主了。”
  话音落下,他飞身离去,转身的瞬间面上的笑顷刻消失,脸色苍白如鬼。
  乔绾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默了几息方才抿了抿唇,转身回了寝殿。
  倚翠已经为她备好了热水,乔绾将手中的花蝶簪拿给她:“帮我放在收拾好的首饰箱中吧。”
  “好漂亮的簪子,”倚翠轻呼,应了一声将簪子放好,旋即疑惑地看着乔绾,“公主,您怎么突然收拾起这些首饰来了?”
  乔绾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应,只问:“倚翠,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是平阳镇人士?”
  “是啊,”倚翠点点头,“公主问这个作甚?”
  乔绾笑了笑:“你还记得平阳镇是什么样子吗?”
  “娘说过,平阳镇上很是热闹,百姓春耕秋收,知足富庶,每逢佳节,都会有不少达官贵人去那边赏山水风光……”倚翠边说边笑了起来,“我自打记事起便在宫里,也从未见过这些。”
  可如今平阳镇的人们,却连柴都烧不上,有些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隆冬里。
  乔绾并未说这些话,只问:“若是有一日我想离开陵京了,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去?”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倚翠愿和她一同离开,二人便一齐走,若是她不愿,过段时日便给她一笔银钱,留在陵京也能有个安身之处。
  倚翠大惊:“公主要去哪儿?”
  在她的认知中,普天下再没有比陵京更繁华的地界了。
  乔绾沉吟片刻:“我也不知。”
  倚翠看着公主的神色,片刻后打定主意般:“若公主离开,奴婢一定誓死追随公主!”
  乔绾轻怔,抬头看着倚翠,下瞬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撇嘴道:“说什么誓死,本公主又不是阎罗王。”
  倚翠也笑开:“哪有公主这样好看的阎罗王,天色不早了,公主先去沐浴吧。”
  接下去一段时日,乔绾避开了府中的耳目,将自己的银钱全都整理利落,不少更是直接交给了倚翠。
  她不知时局如何变动,万一二人最终未能一同离去,倚翠也能靠着这些银钱过活下去。
  直至二月十四这日,孙连海再次带来了乔恒的口谕,宣她明日入宫。
  乔绾平静地接了旨,却未曾想在孙连海离开后,公主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下人来通报时,乔绾仍有些不可置信,可当乔青霓一步一步袅娜走进府厅时,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今日的乔青霓仍穿的素雅,略施粉黛便显得娇媚娴柔,披着珊瑚色的斗篷,走起路来簪在发间的步摇只细微地晃动着,神清骨秀。
  乔恒只有两个女儿,坊间对二人的传闻有许多,不过是说昭阳公主端庄大气,是大家闺秀,真正的凤仪之姿,而长乐公主,骄纵蛮横,伴随着啧啧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绾也只当听个笑谈,自幼时她碰触乔青霓,后者却不着痕迹地擦拭衣裳时,她便甚少和她来往了。
  因此,对乔青霓,她谈不上厌恶,却也不算喜欢。
  “三皇姐怎么会来?”乔绾挂起一抹笑,坐在主座上没有动。
  乔青霓温婉地笑笑:“听闻皇妹这段时日一直未曾出门,便前来探望一番。”
  乔绾故作惊讶,而后甜甜一笑:“谢谢三皇姐。”
  乔青霓轻轻摇首:“方才孙公公来宣皇妹入宫?”
  乔绾无奈地耸耸肩:“是啊,孙公公说父皇想我了。”
  乔青霓表情微顿,朱唇白了白,继而垂下眼帘柔婉地笑:“父皇总是想皇妹的,”她说着,徐徐抬眸,“皇妹明日要入宫吗?”
  乔绾拧眉:“自然。”
  乔青霓沉默了一会儿:“皇妹当真不知,父皇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乔绾“迷惘”地看着她:“皇姐,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乔青霓迎着她的目光,良久轻柔道:“雁鸣山那次,那些意图伤我的人,是父皇派来的吧。”
  乔绾一怔,不解乔青霓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乔青霓却自嘲地笑一声:“我以前很嫉妒你,皇妹。”
  乔绾笑:“三皇姐身份尊贵,嫉妒我?”
  乔青霓长睫轻垂:“我嫉妒你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国子监内,明明先生夸赞我良多,琴棋书画也是我更胜一筹,可为何偏偏是你得到了父皇的宠爱。”
  “我为了让父皇多看我一眼,每日拼命练琴,可到头来,都比不过你一声咳嗽更令父皇担心。”
  说到此,乔青霓再抬眸,眼中含着水雾:“可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和我一般可怜。”
  “不,你比我还要可怜。”
  乔绾唇角的笑微僵,片刻却再次展颜:“皇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上个月十五,你不在陵京,”乔青霓的嗓音已恢复以往的柔婉,“父皇召见了一批人入宫,我才知,父皇在找能给他试药之人。”
  乔绾垂下视线。
  上个月十五,她还在送慕迟去楚州的路上。
  “皇妹也不过,是个试药之人罢了。”乔青霓温柔的语气吐着尖锐的话。
  乔绾沉静了片刻,“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扬着眉梢,强忍着微热的眼眶,带着浑然天成的娇纵:“试一下药就能获得十几年如一日的无上圣宠和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乔青霓似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怔了怔:“你便不怕哪一次后再活不过来了?你……竟为了荣华富贵做到这般地步……”
  “对啊,”乔绾理所当然地颔首,笑得越发开怀,“我本就爱极了荣华富贵,不说那些珠宝首饰,便是我随手戴在手腕的玉珠子,都是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她说着,抬起手腕晃动着白润的明珠,笑看着乔青霓,“皇姐出生便身份尊贵,自是不懂我这般出身低微之人的渴求。莫说只是试药,便是日日放血又如何?”
  “你,”乔青霓眉心轻轻蹙起,似有烟雾笼罩在眉宇之间,她看着她,眼中禁不住带着几丝鄙薄,却又得体地克制住了,“所以,即便你知晓他不过将你看做工具,你明日仍要入宫,只为着你口中的荣华富贵?”
  “自然。”乔绾颔首。
  乔青霓抿着朱唇,纤细的手指轻轻攥着,脸色微白,良久,她拿出绢帕掩唇咳嗽了几声,脸色白了白,站起身:“既如此,今日便算我自作多情了。”
  乔绾这一次并未开口,目光落在乔青霓手中的绢帕上,而后心底讽笑一声,微微欠了欠身子,随意道:“恭送三皇姐。”
  乔青霓咬了咬下唇,终起身离开。
  乔绾仍怔怔坐在原处,神色有些恍惚。
  前段时日,为免倚翠看见绢帕上的血迹担忧,她亲自清洗的乔青霓的绢帕。
  只是她素来做不惯粗活,加上绢帕是上好的丝绸,不过稍稍用力,绢帕便皱了。
  而那些褶皱的纹路,和方才乔青霓手中的绢帕一模一样。
  慕迟见过乔青霓了。
  或者说,乔青霓也已站在慕迟那边了。
  眼下乔青霓来见她,她也能明白过来了。
  上个月仅耽搁一次用药,乔恒脸色便难看的紧,乔青霓不想让她为乔恒试药。
  想必慕迟为乔青霓挡的那一箭,他苦心算计的那一箭,真的射进乔青霓的心中了吧。
  挺好的。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们也终于,彻底断了。
  “啪”的一声,门外传来一声细响。
  乔绾用力地眨了下眼睛,飞快回神:“谁?”
  片刻的寂静后,一道朱色身影晃晃悠悠地迈步走了进来,明明纨绔浪荡的做派,偏偏被他走出了恣意洒脱。
  景阑扬眉立在门口看着她:“我。”
  乔绾皱眉:“你偷听?”
  景阑眉梢微微一抬,不解地问:“偷听什么?”
  乔绾稍稍放下心来:“没什么,”说着朝门外看了一眼,“你来得真不巧,三皇姐刚走。”
  景阑恼怒地看她,刚要说些什么,继而低喃:“罢了,我同你这嘴上不饶人的女人气什么。”
  他说着,朝她走了两步:“喂,乔绾。”
  乔绾了无兴致地应:“有事?”
  景阑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皱眉问道:“你身上怎么一股药味?”
  乔绾瞪他一眼:“那你离我远些。”
  未曾想景阑竟真的退了两步,神色沉静了片刻:“乔绾,我同你说过吧,我绝不会拿自己的姻亲大事开玩笑。”
  乔绾依旧恹恹:“嗯。”
  景阑道:“那日在宫门口,你对我说的关于指婚的那番话,我应了。”
  作者有话说:
  某狗子,受死吧!!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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