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苦行僧

  田岸从超市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客厅的饭桌上摊着艾珥写了一半的笔记，人却不见了。
  推开卧室门，艾珥正趴在床上看杂志。
  “卧室里太暗了，别把眼睛看坏了。”田岸走近，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杂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操这份心。
  他的T恤在艾珥身上松垮垮地挂着，她抢过来穿了一次，就成了她的睡裙。
  “起来看我做饭。”
  小耳朵雀跃着跟上。
  “一个人吃的话就一小把……两个人就两倍……你的手太小了，再抓点”。田岸牵过艾珥的手，比了一个拇指和食指圈出的圆。
  “水滚了以后放进去，转中火煮八分钟……先把面条竖着放，再散开……对。”
  “然后调个酱汁……傻瓜方法，切点洋葱，爱放蒜片也可以放，就像炒菜炝锅一样炒香，把这个小鱼罐头打开倒进去炒炒，再加半瓶这个玻璃瓶的番茄酱。”
  “看好时间啊……煮了多久了？”田岸突然问了一句。
  “啊……五分钟？”艾珥急忙回头看墙上的挂钟。
  “都快十分钟了，赶紧捞出来，过一下冷水沥干。然后加到酱汁里稍微滚几分钟，收个汁就好……出锅前尝尝咸淡软硬……你来。”田岸把围裙给艾珥挂上，拍拍她的腰，示意她接上。
  “酱汁关小火……面条过冷水……倒进来，开中火拌一拌……这就好了？”艾珥默念着一系列动作，手忙脚乱了一阵之后，献宝似地呈上两碟成品。
  “好了……是不是很简单？”田岸笑眯眯地看着她。
  “简单是简单，也挺好吃的，但怎么都是罐头食品，看上去好不健康啊。”艾珥尝了一口，好像和买的没什么分别。
  “赶due没时间买菜的时候，罐头食品可以救命的，有点余钱的时候买的罐头等没钱的时候也可以救命。”田岸撇了撇嘴。
  “天……你大学就是吃这个过来的？”艾珥放下叉子，有点难以置信。
  “也没有，只是有阵子忙的时候这么吃。我大二的时候正好dot泡沫破裂，我哥丢了工作，从美国回来，一开始在一个银行的call center管管网络，后来他一个大学同学找他合伙做一个网站，两个人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田岸慢吞吞地吃着，回忆起以前的事。
  “他的同学全职做网站，我哥白天上班，晚上打这份没钱的工，就这样熬了两年。我当时也搬出宿舍和我哥挤一个房间，也算是有个照应。我有空的时候就给他们做饭，不做饭的时候冰箱里的冷冻食品拿出来热一热也能混过去，我前女友有时候还来蹭饭……”田岸说到这里打住了。
  “后来呢？”艾珥听得入神。
  “后来经济恢复了，我哥和他同学都重新找了个班上，我哥重新去了美国。”
  “他们的网站呢？”
  “走之前倒是卖了点钱，卖给我哥工作的银行了。所以我哥庆幸他那个班没白上。”田岸笑起来。
  “啊……我还以为那个网站变成了那种有名的大网站，你哥和他的同学辛苦了两年然后赚了很多钱呢。”艾珥有点惋惜。
  “哪有那么多一夜暴富的真事，多的是时间搭进去但是什么都没捞着的，我哥能找到人接手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卖的钱可能就将将打平他们投进去的时间吧。”
  “唉……”艾珥真心实意地替这个故事惋惜了，“你哥后悔吗？”
  “我哥很少说自己的事，不过依我看他怎么样都不亏。”
  “怎么说呢？”
  “当时我还在上学没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我哥那时候应该是很惶恐的。毕业以后第一份工作只做了不到一年就遇上大裁员，周围都是失去工作的和他一样没什么经验的程序员，不知道整个行业什么时候重新招人，可能是半年，也可能超过一年。如果他就这么回加拿大，找一份传统行业的工作安定下来，可能人生就从此回不到以前的轨道了，他总要挣扎一下，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能新的工作更适合他呢，反正横竖也是没有经验。”
  “也许吧，但是我觉得他还是不想那么快就因为外力离开他自己选的路。他的专业是自己选的。”田岸顿了一顿，又说，“我哥从小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艾珥笑了一下，“这么崇拜他吗？”
  “也不是崇拜，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我习惯观察，但是行动就很慢。我哥是那种有个想法就会去实行，只要有一点点正反馈就会坚持下去的人。他真的只需要一点点光亮，就像苦行僧一样。那两年他没黑没白地，我都怕他猝死。是我妈让我搬过去看着他，用他照顾我的名义，这样他就不会说什么。”
  “哇……我好像还没在生活中见过这种人，听上去简直不像人……这样的人会有女朋友吗？”艾珥越来越好奇。
  “你怎么好奇这个？”田岸笑着揉了揉她的脸。
  “不要……你吃完饭都没有洗手……”艾珥躲着他的手，却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捏了一下。
  “现在好像有了，他发照片给我们看过，是个儿科医生，也不知道他在哪认识的。他再去美国之后，也很少给我打电话，现在有时差就更不联系了，我都是从我妈那里听的二手消息。”
  “你怎么不打给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田岸笑起来，“就偶尔发个信息问候一下，也是没什么内容的。”
  “啊？还以为有兄弟姐妹的不会那么寂寞。”艾珥现出一点失望，让田岸很想抱抱她。
  “我知道大哥肯定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很好，没有什么是我需要担心的，我也不想说太多自己的事，可能因为是同一代人，但什么事情他都早我几年经历过了，再跟他倾诉总有种被审视的感觉，哪怕他其实完全懒得评价我。”田岸有点心虚，站起来收拾起盘子。
  “那你以后就跟我说好了，反正我都还没经历过……不过确实有些事情是女生和女生、男生和男生聊。”
  “你都和你室友聊什么？”田岸走到水槽把盘子放下，顺手洗了起来。
  “最近除了专业课我都不在学校，感觉共同话题变少了……她们之前对你行不行这件事很感兴趣。”艾珥跳上沙发歪着。
  “什么行不行的？”田岸洗好盘子，把围裙摘下来抹了抹手，又走回沙发这边把艾珥赶下来，“换个衣服我们出去逛逛。”
  “啊？又要出去，我正准备睡午觉呢。”
  “吃饱了就睡要变成小猪的，快去，我一会也进去换衣服。”
  艾珥乖乖闪身进去，田岸才回味过来艾珥刚才说的行不行是什么意思，忍着笑走到卧室门边敲了敲门，“你跟她们怎么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