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你在怕什么”

  袁诗桃觉得自己的嘴肯定开了光。
  因为陆仟最近完全是手机不离手，笑容不离嘴。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陆仟有心上人时的不同样子。从情窦初开时的少女羞涩，到久经沙场后的游刃有余。虽每次陆仟都说她是真的在心动，但袁诗桃总觉得她只是给自己设定了一出戏，然后投入进剧里的角色，如同跟随剧本走一般的喜怒哀乐罢了。
  因为她在面对男生的时候好像很上头，可不在对方面前时却异常的冷静；甚至她会刻意回避一些能与对方共处的机会，只为了自己能单独待一会。
  就算是为异性难过，陆仟也像是终于有机会可以顺理成章的哭一哭一般，哭完反而有种畅快淋漓的爽利。袁诗桃甚至觉得她不是为了男人哭，而是为了在自己太过于顺利的人生里增添一点色彩刻意找苦吃。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陆仟没有反驳她。但陆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每次恋爱时她的那份喜爱究竟有多少。
  在袁诗桃眼里，男人有时只是陆仟找灵感的工具。她要体验爱情的甜蜜，便好好谈恋爱；她觉得最近太无趣，便故意把爱情生活搅得一团糟。
  所以袁诗桃经常评价陆仟“看似深情多情又投入，其实最爱的是自己”。
  但陆仟现在这副模样，属实稀奇。在袁诗桃的印象中，陆仟应该跟甘明熠认识一个多月了，这个时长一般很少——甚至没有出现陆仟对异性还这么热乎的情况。
  现在她们俩正坐在一块儿吃早茶。这家粤菜馆以装修精美出名，预定通常都排到了一两个月之后。
  这家店还不是很火时陆仟就想来，但因为和袁诗桃各自的行程安排总是无法重合，一拖再拖竟已经过了一年。而一年之后餐厅在社交平台上爆火，座位永远需要排队。
  这次的早茶，还是陆仟在暑假里抢到的预约。就算是掐点抢，周末的座位也早已订完，只剩下工作日的上午有空位。于是二人便在周四的上午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来到期待已久的餐厅。
  餐厅名不虚传，整体装修格调高级，正是时下流行的中国古风；服务态度很好，食物卖相精美，味道中规中矩，总得来说对得起她们的等待和价格。
  但这本应该是闺蜜之间享受姐妹世界、吃吃喝喝拍拍照的时间，陆仟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拿起手机看一眼。脸上虽总是挂着笑，可拿起手机总会笑的更开，对着袁诗桃就有点走神。
  …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袁诗桃说完一大堆话，陆仟只是“嗯嗯啊啊”地回复她了。
  “啪”地一声，袁诗桃忍无可忍地放下了筷子。
  她看着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一脸茫然的陆仟，瞪圆了眼睛：“渣女！”
  陆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有点过分，赶忙倒扣下手机，认真道歉：“我错了。”
  袁诗桃还是双手叉腰，怒视着她。
  陆仟把凳子搬近袁诗桃的身旁，讨好地搂住她：“桃桃，阿桃，阿诗，我的宝，桃子…”
  “好了好了。”袁诗桃一脸受不了地打断她。
  她倒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她很清楚自己上头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就是实在有些稀奇：“你…在跟甘明熠聊天？一大早？”
  “啊。”陆仟点头，最近跟甘明熠聊的挺多的，两人都没刻意去维持聊天的频率，但就是好像一直在联系。
  袁诗桃的脸上出现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他，起床了？”
  现在可是才上午十点。
  “是啊，”陆仟继续点头，“他说他有早课。”
  袁诗桃一脸受不了：“他是真有早课还是假有早课啊？”
  陆仟耸耸肩，一脸不在意的样子：“那我可没问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诗桃抓狂：“怎么跟你没关系，你俩现在这个状态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谁会为了’没那么喜欢’的暧昧对象一大早上爬起来就为了聊几句天啊？”
  她还张牙舞爪特意强调了“没那么喜欢”几个字。
  陆仟被袁诗桃比她还急的样子可爱到了，笑道：“怎么不能，高手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做不到…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有早课。”
  袁诗桃闻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的陆仟。
  “ok，不说他…”袁诗桃苦口婆心，“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跟他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为什么不捅破？你怕什么？”
  “我没在怕…”陆仟本想说她从不怕，却突然愣神。
  她不怕伤心不怕难过，不怕爱意减淡，不怕付出了得不到回报，因为不害怕所以她从来没有过多的顾虑。
  可现在这个时刻，她却突然不知道如何告诉袁诗桃，那天站在窗前看着男孩等她进家门才转身离开时的心情。那个心情有点熟悉又带点陌生。熟悉是因为有着一如既往的心动，陌生是因为她的心好像从未因为某个异性涨的这么满过。
  袁诗桃说的对，她可能真的有点怕。
  但怕的不是没有最好的结果，怕的是到结果之前的这一段过程太短，不够她珍惜和回味。
  所以她现在总是想慢慢来，想慢慢享受。
  ——许是这个原因，她才不想告诉袁诗桃她要“坠入爱河”了。或许到她真的“坠入”的时间点的过程越长，她享受过的东西越多，要离开的时候就越不遗憾。
  陆仟知道自己这样，其实另一种方面的过于瞻前顾后了。她自己也常说“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谁又能肯定对方真的会离开她呢？
  可在她爸妈离婚后，“曲终人散”这个观念已经深深植入她的脑海，甩也甩不掉，她没有办法乐观地去面对她的每一段恋情。她不由自主地假设，不论之后会是什么关系，甘明熠终究都会离开她。
  那既然他有一天会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让他存在的时间变得长一点。
  “或许…那层窗户纸晚点捅破，我还有更多的时间吧，”陆仟喃喃道，“谁知道捅破之后，还能有多久呢。”
  袁诗桃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语气变得严肃：“你以前可从来不在乎一段关系能持续多久的，难道你…”
  真的爱上他了？
  袁诗桃不敢把后面几个字说出口，因为“爱上某人”对于她俩的感情观念来说，太过于沉重。
  她俩对于恋爱这件事都有点游戏人间的意思。每一段恋情都认认真真的谈，但从不为某一个人留恋太久。“我爱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当情话说出口，可确认自己会真真切切地“爱”一个人，她们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多情，所以她们的喜欢早已分散在了各个年龄段和不同的人身上，甚至或许还留了一部分给未来可能出现的某些人。所以当一个人消失时，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的喜欢，不会影响她们的生活。
  而爱上一个人，意味着她们要把之前一点一点给予许多人的爱意一股脑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这样会产生什么后果，她们想象不到。
  陆仟想象不到，她“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如果她真的“爱“上了甘明熠，那对于她来说将是一段全新的体验。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那么潇洒，她甚至不知道“爱”一个人要怎么做，她没有经验。
  陆仟沉默不语。
  袁诗桃知道陆仟明白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看她不说话，脸色变得有些担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见陆仟少有的出现了对爱情的茫然无措，袁诗桃有些自责。虽都说外人比局中人看得清楚，可外人也不过就是凭着自己的生活经验主观臆断。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人生活明白了？她何必要逼着陆仟去看清自己的内心究竟如何。
  陆仟也不是小孩了，她的人生和爱情她自己可以做主，最后的结果不管如何，都是她宝贵的人生经验，外人没必要过度插手。
  想到这，又看陆仟有些颓然，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袁诗桃知道她可能又陷入了悲观想象之中，因此更难受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嗨，其实我觉得，你就是空窗太久了。对比你那些前任，甘明熠不排第一也绝对是第二，这样的对象谁遇到不上头啊，你别想太多，你就按你自己的节奏走！还有姐妹呢！”说完夸张地拍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
  陆仟知道袁诗桃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活跃气氛，也赶紧让自己从想不明白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先预定你一个月的肩膀，到时候我得抱着哭。”
  “我人都是你的。”袁诗桃拼命搂了一下陆仟，假装狗腿。
  …离开了男人她可能会哭，但离开了朋友她的世界应该就要崩塌。陆仟看着袁诗桃努力的样子，内心很是触动。
  陆仟发自肺腑地认真说：“你真好，桃桃。”
  袁诗桃却对气氛突然感动起来有点害羞，脸上飘过红晕，眼神看向别的地方：“…少废话了，快给我拍照。”这么漂亮的餐厅不拍几张可惜了。
  陆仟笑，不戳穿她：“遵命。”
  两人火速把桌上已经有些冷的食物解决掉，去卫生间补妆，在餐厅各处拍照。餐厅就是装修方面最为出名，来打卡的姑娘都会拍照留念，服务生已经不觉得稀奇，并未阻拦。反而是有热心的服务生主动上前给她俩拍合照，还颇有点摄影师风范，连如何走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拍了不一会就出了不少好片，陆仟和袁诗桃向服务生连连道谢，回到了座位上。
  “哎，这张好，”袁诗桃还在翻看相机里的照片，“这张太美了吧，仟，都不用p！”
  陆仟的心情已经恢复如常，但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所想的事还是因为什么，一直在刻意不去看手机，回到座位上有点无所事事。听到袁诗桃说照片，感觉终于有点事能做，立马凑到了她身旁，跟她一起看起照片来。
  “这张好看啊桃桃。”
  “确实…卧槽，这张咱俩都好好看，那小哥能拍啊。”
  “是哎，这张我一定要发。”
  “必须的，你先P我先P？”
  “看你，我都行。”
  两个女孩一边看照片一边满意点头，陆仟的手机突然响了。
  陆仟有些疑惑，拿过手机，是甘明熠的微信电话。
  她从袁诗桃问话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复甘明熠，也克制自己不去看微信。此时看到是他的电话，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想了一会，就在微信电话快要结束呼叫的瞬间，陆仟接起了电话。
  袁诗桃在一旁，看着陆仟接电话语气如常，面色却有着刻意的平淡，内心叹了口气。
  “嗯，吃完啦…吃得挺好的呀，刚刚我们拍照去了…啊，现在已经拍完了，准备买单走人了…啊，接？你等等哈。”
  陆仟遮住听筒，小声对袁诗桃说：“甘明熠问需要不需要他开车来接我们。”
  还没等袁诗桃回话，陆仟就回避了她瞪大的眼睛，直接对电话那头说：“她说一会还想去买个东西，我陪她一起，就不用你接啦。”
  袁诗桃听闻眼睛瞪得更大了，迫切地想说些什么，被陆仟轻轻阻止。
  哎呀，坏事了。袁诗桃很懊恼。她只希望陆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不想她钻牛角尖。
  等陆仟挂了电话，她就立马想说话，陆仟却抢先开了口：“我不是别扭，你放心。”
  陆仟顿了顿，有些淡淡的无奈：“…我不会因为爱不爱这个事情而去回避他。我还是会跟着我的心走，我的心很明确的告诉我，我现在不想生活里没有他。至于之后的事，我想不明白就顺其自然吧。”
  “那你…”不让他来接。
  “那是因为我好久没跟你一起逛街了呀，”陆仟笑，亲亲热热地搂住袁诗桃的胳膊，“姐妹时间，男人勿扰。”
  袁诗桃也被逗笑，但还是有点担心她：“…你是有主意的，但很多事情确实就是想不通。咱们就开心就好，好不好？”
  陆仟使劲点头，想到了一首很应景的歌：“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
  “天晓得～既然说～你快乐～于是我快乐～”袁诗桃也很喜欢王菲这首《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尤其是歌词中那句：求之不得求不得，天造地设一般的难得。
  爱是自古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活了一辈子的人都想不明白，她们这些二十刚出头的小崽子，以为自己谈了几次恋爱就能弄明白了？天真。
  还是跟着自己的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