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34节

  他对明远这种“一拖二”的做生意方式最为赞赏,所以哪怕佣金收得低一些,也一定要把明远交待下来的生意做好。
  诸事说定,明远便留下来和炭行的人商议采购石炭的长期合同。罗寿自去敲定房源和通知程朗。
  *
  在罗寿的不懈努力之下,明远的“厂房”很快便找到了。
  明远对罗寿的推荐表示很满意:这是一间占地将近两亩的大宅院,在长安城外以东,距离京兆府往东的官道不远。
  院子很空,主要是当年旧主想要多盖两间屋子的时候突然亏了一大笔生意,没钱续上。因此院内只有寥寥两三间房舍。
  明远觉得没问题。
  其实煤炭完全可以露天堆放,倒是成品需要在干燥的室内保存,避免受潮。如果需要,他也可以盖两间四面透风的棚子充作库房,用起来倒也方便。
  原本明远强调的水源也没有问题,院子里就有一口深水井。虽然不是甜水井,但是万一厂房走水,灭个火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这院子不算是地处偏远,两三百步之外就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中有不少人家腾出自家房舍,修成了简易的小旅店,招呼官道上往来的客商。如果明远招来工人,可以住在这个村子里,村人能供应一日三餐,长期供应还能价格优惠。
  明远对此不能更满意了,他称赞罗寿:“要我看,罗经纪真是京兆府第一牙人,要没有您这本事,我真不知道该上哪儿找这样合适的院子……”
  罗寿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轻上了三斤,连忙趁热打铁,谈起价格。
  “这间院子虽不比长安城里的房子,但毕竟占地要大不少,地价也含在其中,您看这250贯如何……”
  其实那房主急着卖房子,因此给罗寿的底价是200贯。罗寿心里惴惴,不知道明远能不能答应。
  然而想都不用想,明远还是那副老样子,冲着院子摇着头,感叹道:“太便宜……”
  底价200贯的院子被罗寿卖了250贯出去,房主和牙人都心满意足。
  然而对于明远来说,物有所值就好,毕竟千金难买“最合适”。
  一切手续都办完,罗寿终于松了一口气,有心和明远聊聊天。他问明远:“明小郎君打算用这间院子,办什么‘厂’呢?”
  身为牙侩,罗寿还是第一次听说“厂”的概念。
  明远顿时哈哈一笑,白玉般的脸颊上隐约浮现两个浅窝。
  “蜂窝煤!”
  明远又抛给罗寿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词。
  罗寿:……
  然而腊月到来之前,罗寿就见识了这种被称为“蜂窝煤”的物品。
  那是黑乎乎的圆墩,也就一掌高的样子,其中有好些空洞,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令罗寿想起小时候捅过的马蜂窝。
  出售蜂窝煤的炭行还一并出售配套的煤炉,和专门用来挟这些蜂窝煤的钳子。那钳子形状像一把剪刀,拥有长长的细细的钳嘴。
  炭行里有伙计专门为主顾演示。
  罗寿和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一样,围着那伙计,眼看着他点燃了一小把秸秆,扔进炉子,再将蜂窝煤放进去,不忘了用手中的蒲扇扇扇。
  不一会儿,寒冬里“顶风”围观的人们就都感受到了暖意。
  那蜂窝煤炉中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眼看着火焰越燃越旺,火舌中心从橙黄色渐渐变成了明亮的蓝色。
  “哇——”
  旁观的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叹。他们可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纯净的火焰。
  表演还没完。
  只见一个厨子模样的人,竟举着一口铁锅上前,将那口铁锅架在了煤炉上。
  那口锅眼见着就烧热了。
  厨子手腕一抖,一勺素油就顺着锅沿滑下,然后是几件佐料,一盘材料。
  不过是瞬息间的工夫,旁人只看见那厨子手持铁锅抖了抖,那香味已经溢得满街都是。而厨子也将锅里已经炒熟的菜肴倒在盘中,又手托一只盛满了牙签的小盅,举着这两样,来到观众们面前,笑着说:“来,各位请都尝尝……”
  与此同时,明远正坐在自家的“地炉”上,用筷子挟起一片阿关姐刚刚炒出的芙蓉鸡片。他有些不顾形象,正吸溜吸溜地品尝着——这外脆里嫩的口感,满满的锅气,他终于又能尝到啦!
  第32章 十万贯【第五更】
  薛绍彭鬼鬼祟祟地来找明远。
  “远之, 市面上出了一件好东西。”
  他左右看看,然后面对明远:“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若是有了这件东西, 你家厨子的手艺必定能提升十倍。”
  明远听了薛绍彭的描述, 不置可否地啜了一口茶, 轻描淡写地开口:“道祖兄, 今天在我家吃晚饭吧!”
  这一顿薛绍彭自然吃得赞不绝口。其中一道“油爆双脆”更是让薛绍彭没停过筷子。
  可待他得知这“双脆”,竟然分别是猪肚和鸡胗的时候, 薛绍彭终于惊得停下了筷子。
  明远知道宋人不喜食猪肉,而猪肚又是猪下水, 更是为时人所摒弃的。所以他很想看看薛绍彭的反应。
  薛绍彭却只停了片刻, 筷头继续向盘中伸出,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好吃!”
  蜂窝煤炉火力迅猛, 能令炒菜锅中的油温瞬间升很。食材在里面翻炒, 被瞬间锁住水分,因此表面脆爽, 但内里鲜嫩,汁水丰富而弹牙。再加上阿关姐将猪肚和鸡胗都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猪杂鸡杂本来的腥膻味。
  薛绍彭是个嘴巴很刁的纨绔子弟, 怎么会吃不出其中的妙处?
  “远之, 你家也一定买了那蜂窝煤炉, 开始用蜂窝煤了吧!”
  他原本就是想把这个“大秘密”告诉明远,但现在看来,明远应该已经知道了。
  明远想了想, 最终向薛绍彭说了实话:这制作蜂窝煤的厂子就是他家的产业。
  薛绍彭恍然大悟, 伸手拍着后脑:“我说呢!”
  明家豪富, 在城外有这样一处产业, 丝毫不奇怪。
  见薛绍彭好奇,明远就向他细细解说:“这蜂窝煤制起来很简单,就是将外地运来的石炭,用碾子碾成细粉,用网筛过,然后再混入湿润的黄泥,拌匀,填入模具压制,之后再晒干,就可以使用了。”
  “这么简单?”
  薛绍彭一怔。
  他虽然纨绔,但却是个懂行的纨绔,这时候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远之你怎么将这样重要的秘方都随随便便告诉了我?”
  眼看着蜂窝煤在长安城中的行情渐长,薛绍彭自然明白这个行业大有可为。
  甚至薛家如果得了这方子,也能依样画葫芦建一个“蜂窝煤厂”出来。
  他身为明远的好友,瓜田李下的,得赶紧装作压根儿没把这些听进去的样子。
  明远却笑着摇头:“不妨事的。道祖兄,即使是这方子流传出去,别家也做不过我家。”
  明远对这门生意胸有成竹,是因为他的“蜂窝煤厂”占了一个“规模效应”——
  从煤商手中大批量采购煤块,能够将价格压得很低。在城外官道附近设立工厂,尽量压低了运输成本。专门培训工人,集约化规模化管理……
  明远很有信心,别人就算是知道了蜂窝煤的配方和大概配比,在成本上也干不过他。
  更何况,他家厂子里出产的蜂窝煤,还会加入一些便于引火的成分,让蜂窝煤比较容易点着。这些则是明远不会轻易对外透露的。
  “但若是有升斗小民,为了自用,自行去拾了石炭,自行磨碎了做这蜂窝煤,我也不会拦着。”明远微笑着为薛绍彭解释。
  薛绍彭看着明远在灯下那张清秀无俦的面孔,突然叹了一口气。
  “都说家父在货殖财计上那是一等一的,小弟却没有学到家父的半点本事。反倒是远之你……将来成就必不下于家父。”
  他家老爹薛向,如今正任着江浙荆淮发运使,才能得了王安石的青眼,日后恐怕是要进三司使的,也就是朝中的“计相”,专管一国财政。
  而薛向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个进士出身,是荫补官,阻碍了他迈向中书政事堂之路。
  此刻薛绍彭自怨自艾的,则是他没能学到老爹的半点本事,科举上也不怎么行,无法弥补老爹的遗憾。
  谁知明远却在灯下淡淡一笑:“道祖兄,凭你那一手书法,就能让后人记住你,你信也不信?”
  薛绍彭顿时来劲了。
  薛家衙内大公子最爱书法,爱搜罗古人碑帖,爱临摹,也爱自己挥毫写意。
  还有一点,他的书法比明远的强太多了。明远的字虽然端丽俊秀,但看得出还是练习太少,也缺少天赋,在这方面难成大器。
  明远这么一安慰,薛绍彭心情无比舒畅,忍不住又吃了两筷子美食。
  最后他想起一茬儿:“祖母看那蜂窝煤炉子挺好,打算进了腊月,就让人放进卧室里,冬天夜里取暖,再舒服不过了。”
  谁知这话一出,明远突然变了脸色。
  “道祖兄,此事万万不可!”
  他猛地站起来,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是要冲进薛家,去将薛家的蜂窝煤炉抢出来似的。
  薛绍彭呆住了。
  他听明远连比带划地解释了一通,说是卧室里空气不流通,那煤球燃烧不充分,会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有害气体,能在睡梦中致人死命的。薛绍彭也惊得变了脸色,马上起身,要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但想想这事不算着急,于是薛绍彭又坐下来,问明远:“远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远的脸色比平常时候发白,他见薛绍彭问,便叹了一口气,说:“前日里与太原府来的石炭商人闲话的时候,曾经谈及此事。他们说起太原府出过这样的无头案子,冬日在密闭的卧室里,人无灾无病地便去了。官府怎么查也没查出头绪来。”
  “但后来又有两三起这样的案子,共同点都是卧室里烧着石炭,人们才醒悟过来的。”
  明远想了想又说:“道祖兄试着回想,若是家里的炭盆哪天烧了湿炭,是不是也会感到头昏眼花,恶心欲呕?”
  薛绍彭抬起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明远便道:“那便是燃烧不充分,无论是木炭还是石炭,都会释放出毒素,被人吸入,便有伤身体了。”
  薛绍彭顿时全信了,拱手作揖道:“多亏远之提醒,愚兄这就回去告诉家祖母去。”
  他又赞叹道:“‘燃烧不充分’云云,都远之是师从横渠先生门下时学来的吧!愚兄真是羡慕你,横渠弟子懂得可真多啊!”
  明远:!
  至此他终于发现了试验方为他安排这个身份的深意:
  一个“永远在别处”的爹,可以充当名义上的资金来源,源源而来从不停止;
  一个“当世大儒”身份的先生,可以充当知识来源,什么都能说是从先生那里学来的。
  实在是高啊!
  他送走了薛绍彭,没忘了再三叮嘱对方,一定要注意用炭安全,甚至还推荐了一下自家“地炉”的形态——明家的地炉,砌在卧室里,但是烧火的地方却在屋外,有烟道能把“有害气体”都排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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