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工作

  砰!
  子弹出膛,原该短促地爆裂,却给山壁回震,轰鸣放大,枪口若有似无的一缕轻烟好像有生命,往夜空飘去逸入海峡。
  五分钟仍拿不下,韩哲对空鸣枪,非不得已没人想在此地界开火,但无法,莫安淇的保镳出乎意料的强悍,算是一个估计失误。
  他一动,雷盛同时拔枪,多对一,还是近距离包夹之势,完全没有胜算。
  莫安淇拉动车门把,一扯之下仍是不开,车门让雷盛反锁,双方亮了枪,他们解决雷盛是几秒钟的事情,最终自己仍要跟他们走,没有分别,霍彬拦她要从驾驶座开锁的动作。
  “阿嫂,人就快到了,这是阿盛的工作。”
  工作,用命拖延时间。
  有人的生命重如泰山,有的轻如鸿毛,端看外界赋予的价值,像她,活至今日原来是好几条人命的重量,想起陆世晖的话,为了让自己这颗位置至关重要的棋一路掩行,沿途弃卒是必要之举。
  她忽地绽起一抹笑意,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
  按下制动锁,莫安淇推开车门,海风一下灌入,好冷,霍彬牙一咬跟着落车,举枪的雷盛的背影一动不动,气机不能泄,即使再快,彻底闭目前他最多只能放倒六人。
  “美嘉,”,她忽觉索然,“我跟你走吧。”
  棋子就是她的命运,任仲成会如何做,是否真会受到牵制而放过丁化臣,甚至,此举对陆世晖的大计将有何影响,好像突然不想关心,此时此刻,只是不想再有鲜血溅上脸颊。
  温暖的,像热泪,却粘腻地粘在皮肤上不肯走的鲜血,让人做恶梦。
  “小淇,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只是住几天,花臣哥出来你就走,剩下是男人们的事,是他们的命,我都管不到。”,丁化臣的律师团已经发起投诉,收押犯人竟在看守所内遇袭,也许很快丁化臣有机会保释。
  然而刚迈步,一只手臂将路挡下,握枪之人竟敢分神,“不准去。”
  她的决定无需与他解释,虽然会影响他的工作,雷盛没回头,莫安淇却一下给他扯住,力量奇大,不可违抗,还没反应,莫安淇整个人被拉至他身后,视线让宽阔背影阻隔,暗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深深浅浅的云,银边温柔交迭。
  韩哲怒喝一声,眼看只能踏过对方尸体。
  值吗?
  这个背影也许便是她见此人的最后一面,就为了多拖延几秒钟,电光石火,眼前山岳转瞬压来,雷盛将她扑倒,霍彬大叫,风里爆出车轮煞掣的尖锐噪音。
  混乱间,也不知撞上什么,手肘一疼,轰的一下,林肯车门狠狠关上,她又被塞回后座。
  多拖延几秒,确实等来天地翻转。
  七八辆车前后包抄,拿着步枪下车的却并不是寿臣山保安队,而是任仲成手下其中一得力的阿奇,在场皆是一怔,他怎会出现在此?
  一圈一圈,有黄雀有蝉,此消彼长,今夜之事已是不能成,他们一下沦为螳螂,孟美嘉一叹,呼出一口长气,退回车旁。
  “任仲成竟派人随时看着你,他这样看了你多久?”
  对峙感觉漫长,其实很短暂,山林树叶西西簌簌低语不休。
  不久,远远警笛鸣起,对空一枪仍震动了山林,他们是幽鬼与幽鬼的狭路相逢,一下走得干干净净,还人间清明。
  返寿臣山,气氛紧绷,雷盛带着人将偌大前后庭院细细巡过,又确认了CCTV镜头皆正常运行,阿奇护送他们至别墅后便没进来,莫安淇待在书房内,霍彬打了电话给老婆孩子,今日也宿在寿臣山。
  孟美嘉失了机会,其实不可能再次正面冲击。
  几番思虑,莫安淇在一个论坛留下暗语,那是必要时直接与陆世晖联系的方式,待他回音。
  海上风暴已经笼罩,她却依然对于航向一无所知。
  “阿嫂。”
  她回过头,一楼的忙乱沉寂,雷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避弹衣,试下尺寸。”
  “不需要吧?”,暗杀她没有意义,真给捉住当人质,有没有穿避弹衣也不重要。
  那人却不理,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别墅后,她能在他脸上解读出一种隐隐跳动的火焰,他行至面前,将那件白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背心举起,“张开手。”
  她盯着他,很少人愿意长久地对视另一个人,这是一种意志的对垒,同时也是被窥视的契机,住着灵魂的窗棂,端看谁能胜过对方。
  任康文曾说,她眼底有个小小星云,却总有一层雾遮掩,叫人好奇,那其实只是她为着求生而死死守护的欺骗罢了,说出来其实没有什么神秘处,久而久之,这层雾已凝成实质,像翳。
  她能做到遮盖内心,否则不能活下去。
  然而这人眼底却好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用掩藏,像旷野也像烈阳。
  第一次,她对他产生了一点好奇。
  张开双臂,他将避弹衣套上,卡了一层毛衣并不服贴,不过大略测试,雷盛的身形只差了任仲成毫厘,应该也在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站得近有压迫感,他双手松松将她环绕,扣上背后环扣,很快又松手。
  “Size OK,出去穿在衣服里。”
  从那句「不准去」开始,今夜这人还真对于命令句上瘾了。
  “为什么不让开,这么想搏命?”,其实刚刚未到生死交关,挨枪甚至失了命难道不可惜?
  他顿了顿,“这是我的工作。”
  “成哥究竟付你多少钱?”,莫安淇好奇。
  “不算很多。”
  她忽然噗哧一笑,“那为什么?”,如此尽忠职守,若投入陆世晖手下,想来比她称职许多。
  他没答,欲转身,手肘忽被一只滑白拉住,“坐下。”
  夜路斗狠没看清,此时这张脸唇角破了,眉尾渗血,滑过棱直颌骨,一路滴至繁花盛开的印度地毯,见她目光,他始觉自己形容狼狈,慌忙拿袖擦脸,“唔好意思。”
  “别动。”
  找出急救箱,消毒纱布一下按上,痛痒由皮肤刺入,有什么东西随那指尖钻至深处,制造骚乱,她手重,他也没敢动弹。
  颌骨,鼻梁,唇片都棱线分明,眉心前的黑发却很柔软,给她呼出的一口气扬起又落下,差点被伤口滚缠,被拂去一边。
  额头微凉,他僵直着,十多秒中,好似十多个钟。
  她不知抹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缩了一下,倒汽油也不该这么痛。莫安淇扬起笑意,正要说放他走,桌上手机突然震响。
  是任仲成。
  还未接起,他已经很快起身退出去。(WB:Space奥德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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