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街记事[九零] 第16节
直到深夜,刘千文才揉着眼睛“嘭嘭嘭”地砸开爸妈的门,嘴巴扁了扁,两只大眼睛盈满泪水,委屈地问:“爸爸,奶奶不是说我睡觉的时候就回来了吗?”
刘广进本来黑沉的脸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说:“你平时也是自己睡的,怎么今天要找奶奶?”
刘千文也说不出为什么一定要有奶奶,张大嘴巴就想嚎。刘广进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紧张地转头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动静才放下心。
关上房门,把刘千文抱回她的房间,打着哈欠说:“爸爸困了,你再不睡,就有大灰狼来抓你,我也没力气救你。”
刘千文撅起屁/股,把头埋进被子里说:“这样大灰狼就找不到我了。”
刘广进打着瞌睡敷衍:“哦?是嘛.......”
刘千文看着她爸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会顺时针转圈,一会又逆时针转圈,最后都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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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味铺那里,刘广进本来打算刷个大白墙再摆几个货架,再按个招牌就可以开张。
只是黄秋菊嫌弃那个脏污的厕所,刘广进找人重新装修了一遍厕所还换了个蹲坑。又开了一个小隔间当厨房,每天带着刘千文去监工。
刘千文不愿意待在里面吃灰尘,不是跑到隔壁卖日化用品店玩狗就是跑回庆丰里找人玩。
为了让刘千文不再闹腾要奶奶,刘广进宣布带她回旺溪村看刘老太。刘千文这几天都把屋后的荷塘摸透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之前说再打一架的“矮竹竿”也没见到人,反而是对面那个讨厌的小孩,每天都在阳台和她打招呼!叫她“刘文”!
欢呼着:“欧耶!我可以找小翠、保振叔玩了!”
刘广进把刘千文放下就说:“妈,阿菊她今晚值大夜班。我等下要去省城接货,明天才回来。刘文今晚和你睡。”
刘老太目含忧虑,胆战心惊地说:“听说最近又多了很多劫/车党,你不能让人把货送过来吗?”
刘广进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神色自如地说:“妈,你放心。我这次不但租了货车,还在省城联络几个兄弟一起回来。没事的!”
摸了摸刘千文的头,正打算走。刘千文急切地拉着刘广进的手说:“爸爸,你说过要买哆啦a梦的!”
刘广进就不应该奢望刘文这孩子会不舍得他,横眉竖眼,假装生气地说了句:“我记得就买。”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骑着车子消失在巷子里。刘老太把刘千文打发出去玩,自己赶紧点了几支香虔诚地呢喃祈祷。
刘老太提心吊胆了一晚,直到第二天看到全须全尾回到旺溪村的刘广进,抽出手帕抹了抹泪说:“广进,好好做生意,不要做那缺斤少两的事。”
“妈!开门做生意肯定实实在在的,不说了,货车进不来,还在河堤旁等着我,刘文赶紧跟我走!”
刘千文瞪着胡子拉碴的刘广进说:“你又没买!”
“大小姐,那个东西在车上,忘记拿进来了。”刘广进拍了一下额头说。
刘老太赶紧去厨房抓了两把菜塞进袋子递给刘广进说:“这菜你拿回去吃,省得买了。”
“妈,我走了!”刘广进接过菜,一把捞起已经背好书包的刘千文走去河堤。
“刘文,你这两天去了哪里?”周嘉朗头趴在阳台上问。
“不准叫我刘文!”刘千文抱着一盒积木气道。
“可是我听到你妈妈是这样叫你的。”周嘉朗委屈地把下巴搁在阳台边上。
刘千大声喊道:“我叫刘千文!”
对面五楼有个小孩站在阳台的窗台上,手抓着防盗网,昂起头说:“刘文!我们什么时候再打一架?这几天都不见你,你是害怕了吗?!”
没等刘千文说话,罗子杰身后的罗妈挥着扫把棍赶出来,听着她充满节奏感地抽打罗子杰,骂道:“罗子杰!说过多少次!不能爬上去!偏不听!今天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还敢找人家女孩子打架!”
在罗妈的棍棒伴奏下,周嘉朗说:“那我以后叫你刘千文吧!我叫周嘉朗哦,今年6岁。准备上学前班。”
刘千文挠了挠头说:“我也是6岁,妈妈说我要去新学校上学,不知道学什么班。”
这时周嘉朗身后有道温柔地女声传来:“阿朗,你怎么扒在阳台上,外面蚊子多,快回屋里。”
周嘉朗放弃踮脚,转头和招明丽说:“妈妈,我在和刘千文说话。”
招明丽走上前来,看到剪着男孩子头的刘千文,疑惑道:“千文?只有你自己在家吗?”
刘千文毫无戒心地说:“是呀,阿姨。我爸爸去卸货了,他说妈妈等一下就回来。”
招明丽娥眉轻皱,粉唇微微抿着。听老周说对面的男主人是个财大气粗地暴发户,说话还很嚣张。
她又经常出差,都没和对面的人家碰过面,不敢把刘千文叫到家里来,叮嘱道:“千文,你在家不要自己拿水壶倒水,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去玩插座,那里面有电,很危险!”
刘千文听了一串的“不要”,苦恼地说:“阿姨,你说的‘不要’太多了,我都没记住。”
现在都傍晚了,天气也不是很热。招明丽索性让刘千文放下书包,拉张高脚凳坐在对面的阳台。拿出一本谜语书坐在自家阳台边念给两个孩子猜。
周嘉朗察觉到每次都是他先猜对,扭头看了看对面生气的刘千文,说:“我下次先让你猜对!”
刘千文这才喜笑颜开地催着招明丽:“阿姨,你快点念!”
招明丽轻轻地摸了摸周嘉朗的小脸,微笑着低头念谜语。刘千文左思右想都想不到谜底,急得跺脚。周嘉朗看她这样急躁,赶紧做动作提示她。
刘千文聚精会神地盯着周嘉朗,灵光一闪,大声喊道:“是长颈鹿!”
黄秋菊进门看到这奇异的对话组合,不好意思地对着招明丽说:“您好,我叫黄秋菊,看您这么年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哈哈。”
招明丽个子高挑,五官精致,双眸更是宛如秋水。此时满含笑意的弯着,爽朗地说:“我叫招明丽,66年生人,在味精厂当销售主任。因为经常出差,不好意思今天才和您碰面。”
黄秋菊拍着手说:“那可巧了,我也是66年的,是10月份过生。”
招明丽说::“我是年头生的,大家都是同年就直接叫名字吧!”
黄秋菊:“诶,忘了说我在中医院当护士。我老公在腾云街中间的位置开了间海味干货铺,做些街坊生意。你们爱吃海鲜的话,让他给个优惠!”
“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家阿朗最喜欢喝墨鱼干煲的莲藕汤。”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黄秋菊热情地说:“我家正好还有一些墨鱼干,这墨鱼干放多了也不好,我就拿一点给你们尝尝,不用和我客气!”说着快步去饭厅的柜子里找到墨鱼干,拿了两片装在塑料袋里,系在用来吊蚊帐的细长竹竿上伸出去递给招明丽。
招明丽不好意思收第一次见面的邻居的礼物。摆摆手说:“秋菊,你拿回去吧!不用这么客气。”
“明丽,你快点拿了,我手酸!”
招明丽听她语气好像快坚持不住了,赶紧把袋子拆下来说:“真是谢谢你,秋菊。”
黄秋菊收回衣叉说:“我家男人心大,把孩子放下就去忙着卸货。孩子也是自小就野惯的,胆大得很。麻烦你刚才陪着她了。”
“大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然要守望相助。刚才孩子们玩猜谜语也玩得挺开心的。”
黄秋菊看着招明丽温婉的脸庞,羡慕地说:“明丽,你真漂亮!难怪嘉朗长得这么可爱,我看他鼻梁高挺,嘴巴也像你的,微微勾着的薄唇,就是个笑脸。将来肯定也是个帅哥。”
招明丽听了这话也不扭捏,大方的说:“你也长得不差呀,我最喜欢你这种长得明艳的五官,去烫个港城明星钟楚红那种弯曲的发型,保证迷倒一片人!”
黄秋菊被夸得心花怒放,嘴巴都有点合不起来,抬手看了看表,说:“明丽,我们改天再聊,刘文她爸还等着我们过去。”
“你怎么回事?我等得肚子都凹下去了!”刘广进竖起两条粗眉问,他身后的货物还有大半没整理好。
刘千文也捂着肚子,嘟着嘴说:“我的肚子也凹了,妈妈一直和对面的招阿姨说话,都不让我先出来!”
黄秋菊神气活现地说:“我还不是为了帮你介绍生意!没想到啊,对面的男人看着不好相处,他老婆反而这么热心健谈,还是味精厂的销售部主任,肯定认识不少人。你这海味又贵,不得多找人介绍嘛。”
“辛苦老婆了!”
黄秋菊推开这人献殷勤捏肩的手,说:“好了,你继续在这理货还是和我们去吃饭?”
刘广进奔波了两天,都没休息好。想了想说:“去吃饭吧,我今晚在阁楼睡,你们回家锁好门窗。”
还是去了石源饭店,刘千文坐在软凳上,手臂搁在桌面撑着双手撑着脸,好奇地问:“妈妈,周嘉朗说他要去学‘钱’的班,那我去新学校学什么班?”
刘广进也好奇了,兴致盎然地说:“还有学认钱的班啊?!!”
黄秋菊面对两个文盲,无奈地用蹩脚普通话说:“不是学钱班,是学前班。”说完发现依然和石源镇土话的“钱,前”两个字发音一样,改口解释:“是前面的‘前’,你也要上学前班。”
刘千文哀嚎:“金来姐姐他们都没读学前班!”
黄秋菊没好气地说:“金来是你大伯娘不让她去读!金来念书多勤奋啊!听说在二年级都考双科100分。艳春现在读三年级都没她厉害。可惜9岁才念一年级,将来都不知道被大嫂他们耽误多少青春。”
刘广进习以为常地说:“乡下小孩都是八、九岁念书的多,这有什么的。”
黄秋菊又想到二嫂家的几个女儿,艳春也是9岁都比金来早上一年学,艳秋8岁时和金来同年入学。艳冬今年也8岁了......
想着不禁叹了一口气,说:“二哥家今年刚交了罚款,不知道让不让艳冬去上学?”
刘广进理所当然地说:“三哥连借给我的钱都没催过要还,二哥那肯定更不会催。”
“你还没把钱还给三伯哥?!!!利息不是钱呐!你给我赶紧还了!想到欠着一笔债,睡觉都不踏实!”黄秋菊急色道。
刘广进牙疼般地嚼着鱼肉,说:“我这一想到存折里有些钱是不属于我的,就心疼。”
“热气,不能吃这么多。”黄秋菊拍了一下刘千文还想去夹铁板肥肠的手。
“早还早心安!你再不还,我就亲自去还!我看其他人家的天台都铺了隔热层,说是夏天没那么热。我们家天台光秃秃的,这个夏天晒得跟火炉一样,要不找我弟来铺个隔热层?”
刘广进还没从前一个消息的悲伤中缓过来,现在又砸来一个即将“袭击”钱包的“噩耗”,伤心欲绝地说:“早知道就不住七楼了,还要花钱铺这隔热层。诶?这天台是大家共用的,你说能不能让6户人家分摊呐?”
黄秋菊想了想,犹豫地说:“可别人家不需要隔热层照样能上去晒东西......看你是不是有本事能把这笔钱省下来。”说着还轻蔑地看着刘广进势在必行的样子。
刘千文趁着爸妈聊天,偷偷夹了几块铁板烤肥肠吃,这肥肠竟然一点都不臭!还脆脆的带着焦香。让她打开新世界,不再觉得猪肠难吃!
可惜正想再夹一块就被黄秋菊发现,转去夹青菜吃。饭后灌了一碗绿豆汤,全家人往腾云街走。
黄秋菊看着盖着红布的招牌说:“广进,你有没有仔细看过这字有没有写对?”
刘广进嫌她瞎操心,不耐烦地说:“我都特意去人家工厂盯着做的,不可能有错!”
话没说完,刘千文这手欠的就想去拉那条连着红布的绳子。
“啪!啪!”
刘千文双手轮流抚摸被打红的手背,龇牙咧嘴地说:“爸爸!妈妈!”
黄秋菊淡然道:“这条绳子是拉开红布的,要等开张那天才能开,现在开不吉利。”
“那你们一个人打我就行了!还两个人一起打!”
刘广进还要赶时间把比较贵重的海味都装进玻璃罐里,赶着人道:“你们快回家去!”
黄秋菊惊讶地问:“厨房里连个锅都没有,你不回家洗澡呀?!”
刘广进头也不抬地说:“现在天气热,我在这洗个凉水澡,衣服随便拧拧就干了。”
“妈妈,我还想去和豆豆玩。”刘千文听到豆豆爪子挠门的声音。
“豆豆?你什么时候交了一个叫豆豆的朋友?”
刘广进:“嗨,豆豆是隔壁黄哥家的狗,是刘文的‘狗友’,哈哈!”
“隔壁都关门了,明天再找豆豆玩。”黄秋菊凑近,鬼鬼祟祟地低声问:“就是怂恿你买了这两卡铺位的人?”
刘广进没好气地说:“这铺位也不错啊,现在隔壁都贴上招租启示了,到时让你过一把瘾,做个包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