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云街记事[九零] 第3节
艳秋低头躲闪着奶奶的厉眼,她妈临走前一再交代了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在小卖部。她和艳冬每天轮流来小卖部守着,反正她爸也默认这样做的。
刘保水因为地里实在缺不得人,秉着就算亏点也不能把货物放过期了的打算,迫不得已把老婆开的小卖部交给刘老太管。
刘老太无视艳秋虎视眈眈的眼神,打开盖子从玻璃罐里拿出一块蛋散给刘千文。
有奶奶在身旁撑腰,刘千文也不怕艳秋姐姐会骂她,接过蛋散咬得“咔嚓咔嚓”响。
刘老太正想从身后架子再拿一包卜卜星给刘千文。
刘艳秋马上制止说:“奶奶,我妈说卜卜星拿货很贵的,平时都不给我们吃,您给千文吃蛋散就.......”
没等她说完,刘千文“哼”了一声,扭过脖子说:“奶奶,我就要吃卜卜星!”
刘老太看都没看刘艳秋一眼,哄着刘千文说:“好,奶奶这就给你开。”
刘艳秋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记着她妈交代过的话,闭着眼睛哆嗦道:“奶奶,我妈说了,只要您拿了什么给千文吃,让我们记好账,到时她回来找小叔要钱。”说完才敢睁开眼睛看刘老太。
刘老太这才抬头不甘不愿从兜里掏出3毛钱,在艳秋面前晃了晃,拉开钱柜子一把扔进去。
刘艳秋看到奶奶给钱了,松了一口气继续坐在一边当透明人,也不出声要求吃什么。
刘老太虽然偏心幺孙女,但也不能做到一个孙女吃一个孙女光看着的事。哄着刘千文倒了几粒卜卜星在手里,走到艳秋面前翻开她的手掌倒进她手里,又坐回柜台后面。
这个时间段都是放学的小孩子来买零食的多,少有的几个来称点白糖。叮嘱艳秋守着小卖部,二儿媳不在,唯有刘老太顶上她的缺带着刘千文回家做饭去了。
可是刘老太这人穷苦惯了,做菜不舍得放油,都是用水煮熟了撒点盐再滴一点花生油拌拌。除了偶尔的日子会买肉,其余时间都是吃青菜。
为了不让刘千文闹,会单独蒸个鸡蛋给她。不说小孩了,张福润看到这样的饭菜都不开心,沉着声说:“妈,我们四房都有给您交伙食费,多买点肉吧。保粮每天在养鹅场晚上被鹅吵得睡不好觉,现在连吃都吃不好,怎么受得住!”
刘老太敲打着筷子说:“全家只有保水还在种着地,叫你种上几亩也不至于要买粮吃。偏要犯懒,每天不是去养鹅场当木桩子就是去村口打牌。菜地都没见你多去一下,给的那点钱够买几顿肉!”
刘保水一向寡言少语,面对他妈和大嫂的争吵,熟视无睹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其余的孩子也不敢吱声,低头扒饭。
唯有刘千文把碗里的蒸鸡蛋都搅碎了,生气地扔下勺子,悬空的双腿在空中乱踢着:“奶奶,我不喜欢吃鸡蛋,要吃肉!”
刘老太听这祖宗又开始闹,只能低声下气的说:“奶奶今天忘记买肉了,明天一定买,你先吃着鸡蛋。”
刘千文拍开刘老太伸过来的勺子,扭着身子说:“我现在就要吃肉!鸡蛋不好吃!”
刘保水听到侄女这样说,直接把碗里的鸡蛋拨了一半给两个女儿,一边拨一边说:“千文不吃,你们多吃点。”
刘老太看到鸡蛋被挖走大半,把碗抢回来,对着刘保水说:“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刘保水已经看透了刘老太的偏心行径,内心毫无波澜。刘千文看到少了一半的鸡蛋开始放声大哭,乱踢着腿光有声音没有眼泪的哭喊。
刘老太年纪大了,受不了她在耳边嗡嗡的喊叫。急忙说:“不哭了,不哭了,奶奶这就去给你蒸新的满满一碗。”说完还刮了一眼惹事的刘保水。
刘远山听到奶奶说要去重新蒸一碗,马上说自己也要吃。对于大孙子的要求,刘老太不会拒绝。
刘远林干脆拿过刘千文面前的半碗鸡蛋和远汶、金来分着吃。张福润也赶紧拨一些到碗里。
刘老太看着一个个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瞬间把碗刮干净。敲了一筷子张福润的手,把碗收回去重新蒸鸡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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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卜星:八/九/零后的零食,自1985年从美国引进。
第3章 晋江独家首发!
“刘文,你看看妈妈今天带了什么回来?”黄秋菊今天上早班,下班特意绕去医院饭堂打饭回家。
刘千文知道黄秋菊肯定是拿了好吃的回来,开心地问:“妈妈,是什么肉?”
黄秋菊“”掀开盖子,递到女儿面前说:“是你喜欢吃的咕噜肉!”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刘千文的嘴里。
刘千文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妈妈,我拿一块肉给奶奶吃?”
黄秋菊握着筷子,假装吃醋说:“妈妈每次带饭回来,你都要拿肉给奶奶吃。看来我是白疼你了,下去厨房拿一双筷子上来吧。”
刘千文最喜欢做这种秘密任务,当下就站起来悄悄地拧开门,轻轻跑下楼去厨房找筷子。经过刘老太的房间还兴奋地让她等着吃肉。
没一会儿,刘千文就捧着个饭盒盖子下来,上面装着两块肉。刘老太知道这是小儿媳医院提供的免费职工餐,每次小儿媳下班早都会特意去饭堂打饭回来吃。
“奶奶,这个肉甜甜的,好吃!”
刘老太这几年牙口不好,不太敢吃肉。吃了一块,把另一块让给流口水的刘千文。
刘千文又赚了一块肉,高兴地扭着肥屁股上楼找黄秋菊去了。黄秋菊看女儿又没把盖子拿回来,就知道是婆婆拿去洗了。
这个家在公公去世那年就分过了,只是分家不分居。当时说好了婆婆跟着大哥和二哥家一起用大厨房,他们家和三哥家用小厨房。
自从三哥家搬到县城里,二哥家也开始用小厨房。这段时间二嫂回娘家,才给伙食费让婆婆安排。
黄秋菊从小厨房擦着头发走出来,张福润刚从大榕树下乘凉回来。看了看婆婆屋里没有了灯光,拉着黄秋菊去她房间说:“四弟妹,我今晚听村里的老人说起。原来妈还有个妹妹当年被卖去有钱人家当童养媳了!妈年轻的时候一直打探三姨的事,都没什么消息。你有没有听二姨说过?”
说起二姨,还是黄秋菊和刘广进的媒人,二姨嫁到了隆盛村时就住在黄秋菊家隔壁。看着成长得亭亭玉立的黄秋菊,就起了心思介绍给自己的小外甥。两人相看一次就看对了眼,迅速扯证成为夫妻。
“我都没听二姨说起过,想不到妈还有这样的伤心事。大嫂,既然妈现在都不提这件事了,我们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免得惹她伤心。”
张福润嗔怪地拍了拍黄秋菊的手臂说:“我是那没眼力见的人嘛!”
黄秋菊抚了抚被她拍疼的手臂,转身回房用实际行动告诉张福润。
她是。
回房看到睡成四仰八叉的女儿,把她推到一边,继续把头发晾干。只要刘广进不在家,刘千文就会抱着小枕头找黄秋菊一起睡。美其名曰替爸爸陪妈妈。
黄秋菊趁着这周星期天休息,带上刘千文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回隆盛村。
隆盛村和旺溪村都同属于石源镇,一个在县城的北边,一个在县城的南边。每次回娘家都要穿过县城中心,刘千文嘴里正含着在县城买的魔鬼糖。
经过二姨家的旧房子,看了看没了以前热闹景象的巷子,现在围屋邨里住着的人家不多了。
黄秋菊在家门口停下车,把刘千文抱下地。门锁着,看来她爸妈都去地里了。
先把自行车放到二姨家旧房子里。拎着麦乳精和一瓶白酒带着刘千文走出门楼,去菜地里找人。
“哟!秋菊又拎着好东西回娘家啦!”
黄秋菊晃了晃手上的麦乳精和红米酒,假装谦虚地说:“超婶,我爸妈风吹日晒地种菜。只是买瓶麦乳精给他们补补!”
刘千文不耐烦等黄秋菊了,兴奋地在地垄边上跑到菜地。对着蹲在地里拔花生的两个身影,大声喊:“阿婆!阿公!”
绕过菜基,跑到已经抬起头含笑看她的外婆身边。王招娣看着晒得脸蛋通红的外孙女,和蔼地说:“厨房在熬着绿豆汤,等会外婆给你放多点糖!”
刘千文听到糖,伸出舌头让外婆外公看。黄树根看到外孙女黑紫的舌头,紧张地问:“这是吃了什么?会不会有毒?”
儿子黄生财还没结婚,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黄树根自然不知道还有魔鬼糖这样的东西。黄秋菊笑着说:“那是她吃糖染的色,现在县城的孩子都很喜欢吃这糖。”
听到只是糖染出来的颜色,两老也放心了。看黄秋菊手套都不戴就伸手拔花生,黄树根把自己的手套脱给女儿。黄秋菊拔着花生问:“妈,今年种了多少花生啊?”
王招娣手里活不停,看到黄秋菊放在一边的麦乳精和红米酒,略带自豪地埋怨:“你又浪费钱买这些东西!没多少,才种了两亩地打算拿来榨油。你今天带点花生回去吃吧!”
“不拿了,一屋子人。拿得少不够分,大嫂又会说我小气。拿得多,你们还能剩下多少能榨油。我都羡慕三嫂能搬到县城住了,不用每次买东西都顾忌着人。”
黄树根批评女儿:“你这想法就要不得!亲家母平时还帮你做饭带人洗衣,怎么就净想着自己呢!”
黄秋菊回道:“爸!我婆婆只是帮千文洗一下衣服,我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你女婿每个月交那么多伙食费,我们家只有千文一个在家吃晚饭,多亏啊!”
王招娣也劝道:“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计较。”说着帮刘千文加把力拔出花生。
黄秋菊埋头拔花生,说:“不是我愿意计较。只是处在那个人人都计较的家里,我不得不计较。我婆婆整天想着我生二胎,也不想想我当年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是不会再生了。”
王招娣听到女儿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既心疼女儿当年的辛苦,又担心女婿会嫌弃只有外孙女一个,和女儿有嫌隙生外心。
黄树根扔下手里的花生说:“你这是想广进绝后啊!你们两个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按照政策可以生二胎,又不会害你没了工作,怎么就犟着不生呢!我都没脸见亲家母了!”
刘千文拽了拽外公的手,嘟着嘴说:“外公,我不想要弟弟,大伯娘说有了弟弟,爸爸就不要我了。”
黄秋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转头和刘千文说:“阿囡,你以后再听到大伯娘这样说,马上喷她一脸口水!”
王招娣苦着脸:“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千文,不要听你妈的。”
黄秋菊还想辩驳,看到黄树根已经准备用花生茎抽她,只好闭嘴朝刘千文笑笑。
茎叶全部担回去再摘花生。免得在日头下晒久了,人都发愠。
黄树根挑着担走在前面,刘千文还想帮忙去扶,王招娣赶紧拉开她说:“囡囡,这筐很重的,小心你外公把你撞进河沟里。”
黄秋菊看女儿实在想挑担,找到一条小树枝,扎了两捆小小的花生杆上去,给刘千文担着回去。
王招娣没理嬉闹的两人,自己加快手上的动作把花生困成一扎一扎的,方便摘花生。
黄秋菊笑哈哈地看着女儿像猪八戒扛犁耙一样扛着花生。
刘千文感受到她妈不怀好意的笑声,恼羞成怒地扔下花生就想躲到王招娣身后。
黄秋菊提高一些声调哄道:“囡囡多棒啊!还能帮外公担花生了,等下就这样担回去让其他人也看看你刘文是个能干的姑娘!”
刘千文内心有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看着地上被她扔下的花生。
直到黄树根来担第二趟花生,夸她是个能干的孩子。才忍不住把小树枝学着外公的动作扛在肩上,一路听着路人的表扬跟着她外公挑担回去。
刘千文跟着外公来回了几趟,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泡完出来的。黄秋菊让她把衣服脱了,拿井水给她冲洗一遍。这时的井水被晒得有点温温的,淋在身上很舒服。
刘千文套着王招娣的衣服当裙子穿,她的衣服都被黄秋菊洗了,现在的天气很快就干。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花生只用水煮,吃起来不但嫩还有一股清甜。刘千文像只小仓鼠一样不停地把花生塞进嘴里。黄树根一口花生一口酒,滋味赛过当神仙。
刘千文凑到黄树根面前,好奇地问:“外公,这个水好喝吗?”
黄树根掀开眼角瞄了一眼嘴馋的外孙女,冷漠无情的说:“这是大人喝的,小孩子喝了长不大。”
刘千文一听长不大,马上缩回身子,尽量远离那个恐怖的杯子。
王招娣把黄秋菊叫进房间,愁眉苦脸的说:“阿菊,我和你爸打算盖个新房子。这没个新房子,你弟不好找对象啊!”
“盖房子的钱够吗?”黄秋菊环顾这间自己住了22年的黄泥屋。
王招娣犹豫了一会,才无奈地说:“你弟去做水泥工也赚不了多少,我是想着你和冬梅能不能帮衬一点?”
“一点是多少?”
王招娣听到女儿这话,以为事情成了,高兴地说:“也没多少,你们一人给2000吧!”
黄秋菊瞬间蹦了起来,怕吓到外面的刘千文,瞪着王招娣,尽量压低声音说:“妈!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冬梅在制衣厂早班晚班熬到眼糊手指头戳烂的,您要我们一人出两千?!”
王招娣看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一肚子火,埋怨道:“我把你养这么大,当初彩礼也没收刘家的。还给你打了一套衣柜做嫁妆。你倒是住上几年新房子了!我和你爸住围屋没所谓,可你弟怎么讨老婆!”
黄秋菊不想和王招娣掰扯当初自己18岁就开始工作,都把工资都上交的的事。委婉道:“这么多钱我做不了主,这件事等广进回来再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