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恋爱66天 第15节

  结果方剂看她手伸向自己, 以为她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倾身后仰,双手在身前交叉成“x”字。
  如果是陆小时做这个动作她大概会说一声“达咩”,但这是方剂,绅士的方剂只是后退一步, 退回到书房, 关门跟她说“晚安”。
  陆小时回到床上,睡不着, 从手机音频软件里调出午夜电台频道, 不知道手机是不是窃听了她说话,频道主题居然就是精卫主任做客的心理健康陪伴讲座。
  主持人的声音极有磁性,主任的语气也很慈祥, 不管打来的热线电话有多暴躁或是没礼貌, 主持人和主任都能很好的安抚听众的情绪。
  陆小时也是被安抚的听众之一。
  她甚至冲动地想找精卫主任办个月卡, 让他每天晚上都给自己“话疗”一下。就她所知的, 她们公司好多大牌脱口秀演员其实都有抑郁症, 吃药看病是家常便饭, 吐槽很多时候只是他们宣泄表达的一种方式。
  不过陆小时不一样,陆小时就是单纯的话多想找人说。
  次日清晨的饭桌上,陆小时给方剂讲她昨天在电台听到的对话。
  “有个大哥打电话,说自己被封在家的这段日子,好像脑子不太正常了,这两天他甚至开始跟家里的花花草草讲话,他问那个主任是不是需要吃点药了。”陆小时声情并茂地说着,还不忘跟方剂互动,“你猜主任怎么说?”
  方剂认真思考了一下,“让他多多休息,寻找兴趣点,转移注意力?”
  “嗯~~~不是。主任跟他说,”陆小时摇头,学着主任的语气,“人在长期的封闭环境下,有倾诉欲是很正常的事情,跟花花草草说话也不需要吃药。如果哪天你听到家里的花花草草开始跟你讲话了,再打电话问我。”
  她说完自己乐不可支,方剂也跟着笑了。
  真好,她又这样“没心没肺”了。
  经过一夜的沉淀,凤凰小区的居民们已经脱离暴怒,接受了他们小区出现阳性患者要被封控的事实了。
  只是大家想知道,到底是哪一户中招了?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下怎么阳的,加强自身防护而已。
  终于,正主以小作文的形式出现了。
  1-912比目鱼:“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和大家对话,这份通告中涉及的“阳性患者”可能是我和我的家人,为什么说可能呢?因为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收到确切的确诊电话,健康码也是绿的,核酸结果没有标注“阳性”,也没有疾控的人上门来转运我们。十天前我家儿子出现发烧症状,接着爸爸和我陆续有感冒迹象,咳嗽,低烧。我们抗原自测为两道杠后立马告知了居委,一周前有大白来我家核酸检测,但那次检测至今查不到结果。我们侥幸地以为是感冒了,所以抗原呈现假阳性,且三天前至今自测抗原也已经是一道杠。但是昨天接到有关部门电话,询问我们是否转运方舱,目前我们也不知什么情况,还在等通知。”
  邻居语气谦卑,一直道歉,大家的怒火也就转移了,只感慨此刻江市的医疗系统被击穿,转运工作甚至跟不上转阴的速度。
  当然,也有邻居不依不饶,质问既然十天前抗原自检已经是两道杠了,为什么不告知邻居们,让大家有所防范。
  1-912比目鱼:“因为检测结果一直没出,我们以为只是普通感冒,抗原假阳性。这段时间我们都有居家隔离,没出过门,也应居委要求没下楼做过核酸,大家请放心。”
  有邻居安慰阳性一家人:“既然已经转阴了,你们就申请一下上门复测,如果真是阴性,那样也不用再去方舱受罪了。”
  其他人附和,不光是为阳性家属着想,也是想着这样的话,小区应该就不必封十四天了吧?
  方剂今天没有办公,他邀请陆小时去书房晒太阳,顺便喝茶聊聊天,昨天陆小时的情绪波动还是有点让他感触的,同在一个屋檐下,方剂希望自己的室友能保持好的心理状态。
  陆小时看完群里的讨论,问方剂:“你怎么看啊?就是那个比目鱼家里自测抗原阳性,但是没告诉邻居们。你觉得她做错了吗?还是骂她的邻居错了呢?”
  方剂只是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没有像陆小时那样一句一句把邻居们的对话都看了。
  既不知道宽容的邻居是如何原谅宽慰比目鱼节哀的,也不知道刻薄的邻居是如何抱怨比目鱼自私的。
  如果是平时,他会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但现在他也被裹挟进了小区的这场混乱中,想了一会儿,他能想到的只是:“谁都想好好活着。”
  是啊,谁都想好好活着。
  疑似被传染的人怕被抓去隔离受苦,没被传染的人想要早日解封谋求生计。
  就算是陆小时,在自己起初发烧的那一刻,想的不也是求方剂不要把她举报出去,让她再观察观察自己情况吗?现在局势太乱,谁都怕被误诊被拉走,没阳也被传染成阳。
  可恶的不是得病或者指责得病的那些人,可恶的是病毒本身。
  大家都只是想好好活着。
  没得到答案,陆小时又追问了一句:“如果今天这个阳性是我呢?你会骂我还是鼓励我?”
  “我会跟你在一起。”
  啊?陆小时激动的心,手微微抖,以为就要被猝不及防的表白。
  他严肃道:“因为密接也要被隔离。”
  “……”什么玩意。
  小区的阳性病例事件使得业主群的气氛不似之前那般有爱和善了,居民们不再闲聊工作,不再讨论团点什么,而是像圣斗士一样一言不合就准备战斗。
  有业主像之前声讨物业那样,开始责备业委会办事不力,信息不畅,小区里有异常住户十几天都不知道。
  离大谱了。
  第二代管理业委会走马上任才没几天,就面临被弹劾下台的尴尬局面。
  这时候第三代业主组织被推举到台前:产证小组。
  这是个神奇的小团体,因为凤凰小区在建设过程中几经易主,倒卖来倒卖去的,业主们收房时没有产证,维权之路颇多艰辛。
  也是因为并肩战斗过,产证小组的团魂炸裂,之前小区的免费消毒液和手套还有志愿者防护服就是他们用之前维权剩下的钱买来捐赠的。
  老苟作为产证小组的一员,积极倡议把小组骨干直接请出山来管理小区。
  神秘的产组骨干成员就这样走马上任,交接工作时还发了一篇文采斐然的《致凤凰人》:
  青山一道同风雨,凤凰峥嵘抗疫情!
  群里的老朋友们,相信大家不会忘记那年我们携手同心,披荆斩棘的维权之路。凤凰人哭过笑过苦过累过,但从来没有放弃过!
  ……
  疫情终有一天会过去,乌云散去必有阳光进来,今日之苛责终成明日之笑谈。我们需要的是戮力同心,枪口对外。期待着,春暖花开,把酒言欢的那一天!
  因为知道方剂看消息是走马观花,陆小时站在沙发上对着他全文朗诵《致凤凰人》,读得自己几度哽咽。
  被封在异地她不哭,看到气人的新闻她不哭,抢不到菜饿肚子她也不哭。但是看到这种互相打气的煽情的场面她就忍不住想哭,平凡的人们给她最多感动。
  方剂再次感慨生理期的女人多愁善感,好在他发现了陆小时哭起来不走心,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了,不太需要他的劝慰。
  小区因为阳性病例的出现开始顶格封控管理,尤其是垃圾处理和团购限制,再也没有网开一面的说法,一号楼更是直接拉起了封条,楼栋门口坐着穿防护服的保安,严禁进出。
  因为物业拒绝对一号楼进行垃圾处理和快递派送,一号楼内部不得不重新征收志愿者。既然章程发布了,其他几栋楼也一起开始接受志愿服务报名。
  陆小时因为之前对业委会提过建议,要求“关爱女性需求”,被老苟记住了,这次选志愿者他还特意问了陆小时有没有什么想法。
  陆小时再度提出关注少数群体利益,比如之前居委统计的尿不湿、卫生巾这些需求就很好,志愿者团队既然有遛狗组、快递组,那也可以有一个妇幼组。
  老苟把她的建议报到小组骨干,大家觉得她的主意好极了,于是陆小时终于成为了光荣的志愿者,而且还是妇幼组组长。
  身为组长要积极发展下线,陆小时为了让自己不做光杆司令,大手一挥给方剂直接批准进妇幼组了。
  方剂是晚上被拉进志愿者群才知道他“被志愿”了,陆小时对着他讨好的笑,“就是凑个人头,你放心,忙你的,我轻易不会麻烦你。”
  方剂勉强接受了自己是妇幼组组员,他打开群待办文件,扫了一眼,里面是志愿者们的基本信息。
  在特长那一栏里,他的表格里赫然写着俩字:“裁缝。”
  看的人脸都黑了。
  第18章 、第16天
  陆小时志愿上岗第一天就接到了求助。
  2号楼有个快要临产的孕妇, 怀孕已经37周了,需要每周去医院产检。
  但是受阳性病例影响,现在她的产检医院不接收封控楼栋的患者, 她甚至开不了通行证明,没法出小区, 更没法上路。
  孕妇的群昵称叫青莲, 她跟陆小时说叫她花姐就好。
  花姐已经两周没去产检了,这两天胎动频繁,她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来咨询陆小时, 要怎么才能去医院, 本来是问居委的,但是居委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陆小时安慰了她让她不要着急,大包大揽地把事就给扛下来了。
  首先她尝试给居委打电话,电话占线。她在志愿者群里问居委是什么情况,联系不上。
  群里有人回说今天给居委打电话的人太多了, 居委很忙。
  私下里, 楼长小胖给她发信息:“居委接线员把电话线给拔了,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陆小时:“???拔电话线干嘛?我要问孕妇就医的事啊。”
  小胖:“邻居投诉太多, 居委被骂烦了。我给你居委王主任电话吧, 你直接打她手机。”
  陆小时:“哦哦,谢了!”
  她刚结束对话,就去跟方剂共享最新消息。
  难怪昨天他们想要问一下离江返乡的事的时候打不通电话, 没想到居委居然这么狠, 拔电话线这事都干得出来。
  方剂拿到王主任的号码就去打电话了, 他怕这个号码被打多了, 王主任会把自己手机开飞行模式。
  很快, 方剂带着消息回来了, “她说我们现在要求静止七天,一切行动暂缓,七天后能不能返乡要看最新手势。”
  陆小时封控期间已经学了很多新造的四个字的词了,大概是政策这俩字容易让人逆反,现在一出什么规定就要说最新的手势是什么。陆小时非常不喜欢“手势”这俩字,这让她有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方剂不光问了他们自己的事,也打听了孕妇看病的问题,“目前封控楼要就医只能去定点医院,凤丞街道的定点医院是江右中心医院,综合类三甲,去的话要提前预约。你把那个孕妇电话给我,我发给王主任,会有工作人员联系她要个人信息的。”
  陆小时没想到方剂这么热心,替花姐跟他道谢。
  “不客气,谁让我是妇幼组唯一的裁缝组员呢。”方剂幽幽地说。
  陆小时干笑一声,跑去跟花姐要电话了。
  很快花姐就给了陆小时反馈,她说居委已经登记好信息,给她联系上定点医院了,之后定点医院的特需门诊会给她打电话帮她预约。
  陆小时出师大捷,非常高兴,她在业主群里发二维码要组个母婴守护群,群里互通最新政策,发母婴团购,方便大家解决问题。
  她的消息发出去以后,邻居纷纷给她点赞,夸她的举措“有温度”,她也成了个“有温度”的人。
  建群以后,找她帮助的人更多了,这家登记要液态奶,那家申请去社区医院做儿保,陆小时把所有人的诉求都记在备忘录里,按着轻重缓急列了个待办表,一整天就埋头在志愿大业里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做。
  和陆小时的风生水起不一样,方剂这一天毫无灵感,在书房发了一下午的呆。
  不能离开江市这件事,对他和陆小时都有挺大的打击。只是陆小时属于把火撒出来就自我疗愈的类型,而他则是看着沉稳应对实则要消化不良情绪很久的人。
  从书房到饭厅,心不在焉的方剂发现哪里不对劲:除了早上的那个电话,陆小时再没找他说过话,连午饭都是热了热早上的剩饭,吃饭的时候也在回消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得很。
  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哼着小曲儿在做饭了,但是今天,楼下只有那只黑猫,正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他。
  方剂耸了下肩,打开冰箱门,一边清点家里的存货,一边思考可以做点什么吃的。
  经过前段时间的团购恶补,家里还是有些吃食的,比如土豆,萝卜,和萝卜。
  拉开冷冻层,里面装满了带皮五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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