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2有个家 第1节

  《我在1982有个家》作者:全金属弹壳
  文案:
  王忆得到一枚钥匙,在2022年打开一扇门会去往1982年,在1982年打开一扇门会回到2022年。
  两个截然不同的大时代出现在他面前:
  充沛的饮食保障,发达的工业产品,神效的医药,爆炸的信息,这是2022。
  淳朴的民风乡情,丰富的野生资源,流落的古董,年代的珍宝,这是1982。
  穿梭在这两个时代,王忆没有太大的念想,他就是想把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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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2年4月】再穷不能穷教育
  第1章 天涯岛
  已经是上午时分,海上的雾气还是很大。
  黄浊的海水滔滔不绝翻涌而来,浪头拍打在斑驳的渔船上,掀起的水珠漫天飞舞。
  王忆站在船头往前看,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海雾。
  天与海被雾气衔接起来。
  看不见高处的天。
  也看不见远处的海。
  海天之间只有一片白茫茫。
  他心里面也是一片茫茫然。
  前几天突然有翁洲政府官员联系他,让他回老家王家村一趟。
  王家村是个海岛上的村庄,岛屿叫天涯岛,岛上破败空置,如今已经没有住户了。
  当地政府准备招商开发外海空置海岛,为了避免出现财产纠纷,便要求迁出的外岛居民返岛交割。
  王忆对于老家印象不深,他不到一周岁的时候便被父亲带到了内陆生活,此后他少时丧父,关于老家天涯岛的了解仅限于父亲的回忆和一些老照片。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翁洲政府不该联系他。
  奈何政府方面一番调查后发现能联系上的王家村百姓所剩无几,且几乎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了,就跟王忆进行联系,让他来代表村子主持村庄财产清点工作。
  为此当地政府还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本老族谱交给了他,另外一起给他的是村庄信息统计册。
  他正凝神观海琢磨此行事宜,铁壳船摇晃,负责送他上岛的船老大波叔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小老乡想什么呢?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话把王忆给逗笑了。
  他没想到皮肤黝黑、总是一笑露出两扇黄板牙的老船夫能来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诗。
  结果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波叔这人很懂人心,看见他笑便猜出他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看老叔我一副大老粗的样子,就以为我只会说粗话、干粗活?”
  王忆急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听接待我的周领导介绍过,说波叔你可是老海狼、是福海万事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呢。”
  波叔大笑,故作老气横秋的说道:“小周这话不夸张,叔我别的不敢说,确实是见过大世面。”
  王忆掏出准备好的华子给他上了一支。
  顿时,灰烟缥缈。
  海雾变得呛鼻起来。
  透过烟雾,波叔浑浊的眼神竟有些深邃起来。
  “好烟,”他说道,“后生,听小周说,你还是个奶娃子的时候就被你爹娘带着离开天涯岛去了沪都,那你应当不了解咱外岛的历史。”
  “这个我还真了解,”王忆说道,“1934年外岛的海福开始建镇有了福海镇,然后逐渐的有了海福县。”
  “更往前推在前清光绪年间,当时状元张謇实业救国开办了江浙渔业公司,那时候有渔轮便在福海一带开始作业,从此海福县成为了重要渔港。”
  正准备装逼开大的波叔愣住了:“啊?你不是没满周岁就离开咱这里了吗?那怎么还知道这些事?”
  王忆说道:“我父亲生前给我讲的,他对家乡很有感情,只是他是教师,后来被调到内陆教书,不得不离开家乡。”
  波叔笑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离乡的游子哪个对家乡没有感情?”
  他回归话题重整旗鼓开始装逼:“咱家乡渔场有四大渔汛,春季小黄鱼汛、夏季墨鱼汛和大黄鱼汛、冬季带鱼汛,你爹给你讲过这些渔汛吗?”
  王忆要说话,波叔以凌厉眼神注视他。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了?我们做前辈的要怎么样才能装逼?
  注意到这个眼神,王忆吐到嗓子眼里的话拐了个弯,说道:“这个我父亲没讲过。”
  波叔满意的吐出一个烟圈,说道:“那我今天要给你好好讲讲,为什么要讲这个呢?”
  “因为你别看咱们外岛现在人口凋敝落魄了,曾经也是阔过的。”
  “就说这个七八十年代的赶渔汛,特别是冬季带鱼汛,这个是四大渔汛里产量最高、规模最大的,从立冬开始,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一直能到大寒呢。”
  “那时候咱们福海外岛可热闹了,往常人口不到五万人,到了冬季渔汛开始,我跟你讲你不要不信——到时候全国沿海一下子要来几十万人、好几万条船呢!”
  王忆适时的发出感叹声。
  波叔回给他一个‘你很懂事’的眼神。
  他又抽了口烟说道:“渔汛一起,咱们各个岛上会冒出来几百个大大小小的渔汛指挥部,至少十几万人会赶来,这叫渔汛大会战!”
  “可福海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开这么多指挥部,哪有房子?那怎么办?”
  “咱们岛仔热情,都是为国家、为集体奋战嘛,于是家家户户接纳来自五湖四海参加大会战的战友,没有这么多床,大家就打地铺、吃大锅饭。”
  “说句你们小年轻现在理解不了的话,当时你不管哪里人,只要看见咱岛仔喊一声‘同志’,那你就是咱的亲人——当时人朴实,大家都跟着领袖卯足了劲往前走,心往一块去,劲往一块使,所有工作就是为了建设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
  “所以同志们来了,咱岛仔绝不会拉胯,社员们自己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两个只要!”
  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使劲挥舞拳头郑重的说道:“只要家里有能躺下的地方就不叫同志睡街头!只要锅里有一口吃的就不叫同志饿肚子!”
  “其实吃睡好说,主要是指挥部没地方铺设,客厅、厢房、卧室都得利用,有的甚至放在老百姓的厨房里头,这样到了烧饭时候,这指挥部就得解散!”
  王忆哈哈笑。
  他看老汉手头的香烟只剩下个烟屁股,便又抽出一根递上去。
  老汉这次没有直接抽,他先看了看烟卷上的牌子,发现是华子便放到耳朵上夹了起来。
  王忆说道:“那时候一定很热闹。”
  波叔脸上露出缅怀之色:“太热闹了,你是一辈子看不见那场景了。”
  “五金店和供销社都被清空!加油站——那时候还不叫加油站,叫工业油服务社,工业油服务社库存见底!”
  “粮管所库门打开米面全出!副食品店总是供不应求!”
  “所有单位都要加班加点!”
  “医院大夫要去码头蹲点,民兵连日夜不休保护渔获防止反动派来搞破坏,到处挂着标语——一切为了赢得渔汛大会战的胜利!”
  他越说越激动,身躯都颤栗起来。
  王忆不知道他有没有高血压,赶紧递给他矿泉水让他缓缓情绪。
  波叔推开了,说道:“我不渴,你听我说,这还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你知道哪里最热闹吗?”
  王忆摇头。
  波叔笑道:“提醒你一下,跟机有关!”
  王忆大惊:“跟鸡有关?那时候社会风气那么正气,怎么咱这里……”
  不过这个答案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十几万的渔家汉子汇聚于一处。
  结果波叔给他一巴掌大笑道:“想什么呢?是码头边的电机店!那全是修三机的,你知道三机是什么吗?”
  王忆尴尬的摇摇头。
  这个他真不知道。
  波叔说道:“是对讲机、探鱼机和收音机。”
  “那时候人是真的多,船也真的多,我记得7、73年,对,73年的时候来咱们福海渔场作业的有八万多人,船是五千八百艘,到了83年来作业的渔民得有二十五万人,船是一万艘!”
  “那时候我们公社要喊口号,喊的是淡季变旺季!什么大鱼小鱼、鱼爹娘、鱼祖宗、鱼子鱼孙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他开始叹气,脸上露出愁容。
  王忆下意识说道:“这可是过度捕捞啊。”
  波叔低下头说道:“是,但那时候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大海是取之不尽的。”
  “结果后来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资源衰退、溃不成汛——真他娘难受!”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
  波叔顺手夹到了另一边耳朵上,掏出一包利群叼了一根:
  “现在咱们这里好些野生的东西都绝迹了,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和乌贼,这是咱们引以为豪的四大家鱼。”
  “什么叫家鱼?家家户户都能捞都能有的鱼,结果如今除了带鱼能见着,野生的大小黄鱼和乌贼全没喽。”
  “我孙子今年十五岁,你要是把大黄鱼崽和小黄鱼放一起,只要个头没差距,他甚至分不清。”
  “这在七几年八几年的时候,哪能想象啊!”
  王忆陪着他一起叹气。
  波叔又给他讲起了当年渔汛大会战的往事。
  只有提起这个话题,他才会意气风发。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海雾越来越淡,最终开船的波叔儿子大喊了一声‘天涯岛’,王忆被喊的身躯一震,急忙抬头看去。
  此时已经远离海岸,海水不再是浑浊的灰黄,而是清澈的碧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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