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 第36节
“让她来书房。”萧愈收回目光,头也不抬的继续批折子。
小厮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不敢迟疑,跑下去传话。
李琬琰自裴铎府上离开,并未急着回宫,转道直奔摄政王府。
下了马车,有摄政王府的总管相迎,一路将她引到了内宅的书房。
李琬琰推门进去前,先将明琴留在了外面,走入书房内,绕过屏风,果见里面空荡荡的,只萧愈一个人坐在书案前。
她心知他听得到她的脚步声,她一路朝他走近,直到书案前,也不见他抬头看自己一眼。
李琬琰心知萧愈为何如此态度,她今日前来也有意破冰,眼看南征之期在即,她总不能和萧愈一直冷战下去:“王爷数日未上朝,我还在担心王爷是不是病了?”
李琬琰话落,书房中寂静半晌,她久等不见萧愈理睬,正想再说什么,忽而听见他冷笑。
“你巴不得本王生病吧。”萧愈撂下笔,他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上,下颚微扬,眯眼瞧着李琬琰:“若哪日本王病得要死了,岂非更合你心意?”
李琬琰闻言,下意识抿了抿粉唇,她望着萧愈的眼睛:“阿愈,我从未这样想。”
她说得十分诚恳,换来的却是萧愈的一声冷笑。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我能不能带着御医一同南下?”
萧愈闻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何筎风,他瞧着李琬琰的神情愈加不友善,前脚刚从那姓裴的小白脸府邸出来,后脚来他这里又是为了另一个小白脸。
“本王的帐中自有随军的医师,长公主若有什么不舒服,召军医便可。”
李琬琰料到萧愈不会轻易答应:“我知道王爷军规森严,我可以将明琴留在京中,只让何筎风随行便可。”
李琬琰话落,萧愈面上丁点的冷笑都不见了。
他直直盯视她,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气到极致,反而怒极反笑:“你当本王的军营是什么地方,你还想让他住到你帐子里,贴身照顾你的起居不成?”
李琬琰先是被萧愈的话问得一愣,接着摇头:“自然不是。我想过军中都是男子,带着明琴也不方便,日后南下我会着男装,至于起居之事,我自己便能应付。”
萧愈听着李琬琰的话,将信将疑的瞧她,他虽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一口拒绝。
李琬琰今日来王府,除了向萧愈申请让何筎风同行,还为了缓和一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萧愈今日明显不悦,丝毫不买她的账,李琬琰在回宫的马车上还在想,若她之前假意答应,也许不会有现下的诸多麻烦。
可是她不忍心,她明知自己做不到,又何苦再去骗他。
李琬琰回到皇宫时,已是下午,她直奔御极殿。
自有了药引,何筎风几副药方下去,到如今李承仁病症基本痊愈,只要日后好好保养,复发的几率很小。
经了一场大病,李承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像从前活泼好动,每日懒懒的趴在窗户前看外面热闹的春景,只有见到李琬琰时,才会高兴些。
昨日,南境传来线报,安明栾不服朝廷招安,甚至大言不惭的承认刺杀长公主是为了清君侧,防止牝鸡司晨,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正统大义。
不仅如此,他还勾结了南境的其他几位节度使,联合起一支三十万人的叛军,集体对抗朝廷。
萧愈已经拟定好五日后,先锋军开拔,随后她便要与大军一同南下。
李琬琰知道此事早晚瞒不过,今日索性一狠心,将自己要离京的消息告诉了李承仁。
李承仁本来双手抱着李琬琰亲自削皮的苹果,一排小牙齿啃得正香,他听见李琬琰的话,一时仰头,双眼懵懂的望着她,嘴里还不忘嚼着苹果,可慢慢的,他似乎想明白了李琬琰话中的含义,‘哇’的张开嘴,大声哭起来。
李琬琰连忙抽出帕子替李承仁擦眼泪,她抬手把他抱到腿上,一边哄他一边试图与他讲些道理。
可惜李承仁根本不听,甚至越哭越厉害。
而后几日,李琬琰全是在李承仁的哭闹声中度过,直到大军开拔前夜,她亲自将李承仁哄睡,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替他掖好被子离开。
李琬琰回到未央宫,明琴已经红着眼睛替她收装好行李。
李琬琰换上一身男装,卸下繁杂的头饰,三千青丝用浅青色的发带束起一个高马尾。
若从背面瞧,大家或许会误认为是哪家气质出尘的文弱少年郎,但李琬琰生得太美艳,即便一身男装,可从正面一瞧,还是难掩女儿身,只是又与女装的极致绝艳不同,多了一分寻常女子身上稀少看见的英气。
明琴依依不舍得看着李琬琰离开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出来。
李琬琰与萧愈和吴少陵等人在宫门前相汇合,她看到吴少陵身后的贺兰家兄妹,有些意外。
李琬琰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她转眸,便与萧愈投来的视线撞上。
自王府一别,七日不见,他还在生她的气。
李琬琰叹气一声,有宫人牵来她的坐骑,她摸了摸马背,随后一牵缰绳,翻身上马。
良辰吉时,大军出征,百官送行,万支火把将深夜照亮如白昼。
李琬琰坐到马背上,发觉萧愈还在瞧她,她与他对视有些疑惑的抬了抬眉头。
萧愈却收回目光,手握缰绳,他看着满天如星的火把:“出征!”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入夜出征, 至城门时夜幕深深,李琬琰骑马出城门,不由回首望着京都城墙上的万千灯火。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京, 多少年前, 曾也是这道城门, 只差一步, 当年她在这里,仅仅只差一步……
将入夏, 策马而行,迎面吹来的晚风依旧寒凉,李琬琰被冷风吹得咳了两声, 心里正打算等到下一个驿站时多穿件披风, 却见身旁的萧愈忽然抬手,命队伍停下。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举动, 不由环顾四周, 以为有什么敌情, 心里奇怪她们刚出城门,还在京畿地带,不该有敌军才对。
吴少陵骑马上前,到萧愈身边, 疑惑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谨慎:“阿愈, 怎么了?”
李琬琰也看向萧愈, 静等他的下文, 不想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她身上:“你去马车上。”
李琬琰闻言一愣, 未等她问出为何, 就听萧愈又道:“你骑马太慢了, 影响行军速度。”
萧愈话落, 周遭一静,李琬琰自觉骑马不慢,她环顾一周,见贺兰月也在骑马,数道目光注视下,她冷静一会,虽不明白萧愈为何找茬,但不愿在当下与他起争执。
她沉默调转马头向后,路过何筎风时,想到他不善骑马,便道:“何院首与本宫一道乘车吧。”
李琬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萧愈的脸色霎时沉下去,他盯着李琬琰和何筎风先后登上马车,半晌才牵正马头,扬鞭疾驰向前。
吴少陵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霍刀大抵能猜明白,却不敢多言,看着萧愈的背影越来越远,连忙扬鞭追上。
上了马车,李琬琰发觉车内还有小暖炉,里面装着热水,她倒了两杯,亲手递给何筎风。
长途行,马车虽然比骑马颠簸些,却也暖和,何筎风和李琬琰讲了些注意事项,随后说此时入夜,她的身子不能贪晚,他下车骑马,要她在车内小睡一会。
“院首还是乘车吧,既是行军,没那么多讲究,何况我们久在京城,不如他们那些行伍之人,免得拖累他们速度。”
何筎风闻言微顿,一时有几分拘谨,他慢慢垂头,耳廓发红:“殿下放心歇息,微臣替您守着车门。”
李琬琰拿起一旁叠放的毯子盖在身上,随后仰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李琬琰再睁眼时发现外面的天色微微透亮,想是寅时过,大军停下来,因为前后没有驿站,开始安营扎帐。
车内只剩下她一人,何筎风已不知去向。
李琬琰揉了揉眼睛,她掀开带着体温的毯子,撩开车门前的帷幔,低身下车,晚风吹来,带了几分舒爽的清凉。
霍刀一直奉萧愈命令守在马车前,见李琬琰下来,连忙上前:“长公主殿下,您的营帐已经扎好了,可要属下带您去看看吗?”
“何院首呢?”李琬琰在马车周围环顾一圈,没看到何筎风的身影。
霍刀闻言,不禁想起方才,萧愈带着大军疾驰赶路,终于找到一块合适安营扎寨的地方,之后又做了好一会心里建设,才决定屈尊降贵的走到马车前通知李琬琰一声。
不想里面没人答应,撩开帷幔一瞧,车厢内李琬琰已经睡着,靠坐在车门边上的何筎风也在打盹。
霍刀现在还记得清楚,萧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间更阴沉了。
他只好十分有眼力的抬手,将打盹的何筎风从车厢里拖出来。
现下,何筎风正被萧愈下令,自己动手扎帐子。
“何院首应该已经到帐中休息了。”霍刀脸不红心不跳的回道。
李琬琰的营帐就设在帅帐的旁边,此处只有她和萧愈两个人的帐子,外围还设有一圈置物的小帐子,就连最近的霍刀和吴少陵的帐子,都设在十米之外的上风口处。
“殿下若觉得缺什么东西,属下替您找来。”
临时搭建的营帐有些简陋,小小一片空间,只睡她一人倒还足够。
李琬琰看着里面铺好的被褥枕头:“这些东西足够了,霍统领也早些休息吧。”
霍刀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应付李琬琰一阵挑剔,没想到一直金尊玉贵住在皇宫里的长公主到了荒郊野岭后的适应能力竟这么强,他有些意外的拱手一礼,道谢后退下。
霍刀从李琬琰处离开,直奔萧愈的帐子去复命。
“她没说什么?”萧愈的帅帐十分宽敞,除了床席,还能置下一张书案。
霍刀回忆了一下李琬琰平静的反应,如实回答。
其实李琬琰的帐子是萧愈有意让人弄得简陋些,本以为按照她从前养尊处优的习惯,定然不肯睡在里面。
霍刀话音落下,帅帐中沉寂半晌,萧愈忽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霍刀看着萧愈急冲冲的架势,以为他要去找李琬琰麻烦,正要跟上,不想萧愈走到帅帐门口,又忽然折返回来,之后就是在帐内不停的来回踱步打转。
霍刀在旁看着,几番想要开口,但都心有余悸的咽了回去。
他眼看着萧愈帐内转圈半晌,又忽而停住,撩开帷幔,走出帅帐,直奔李琬琰的帐子去。
霍刀连忙追上,看着几步之外,萧愈的脚步又忽而停住。
萧愈停在帷帐前,帐内的烛光映照出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又开始来回踱步。
霍刀瞧在眼里,也不知萧愈到底是何心思,但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至少他再这样待下去,等萧愈回神,说不定会殃及池鱼。
霍刀飞快思虑,随后慢慢走小道退下去。
萧愈站在帐子前,晚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站得久了,他忽而发觉自己的可笑,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这样的小帐子,她愿意住就住,难道还要他请她去睡帅帐么。
萧愈思及,像是终于被晚风吹清楚了头脑,转身打算回帅帐,可才走两步,忽然听到帐子里李琬琰的一声惊叫。
萧愈脚步一顿,来不及多想,立即转身,快步走到帐子前,撩开帷幔,俯身钻了进去。
李琬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萧愈又是一惊,她仰头怔怔瞧着他,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忽而从被褥间爬起来,冲到他怀里,抬起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萧愈看着撞入怀中的李琬琰有些发愣,他下意识抬手接住她,双臂轻轻环着她纤细的腰肢。
他垂眸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故作严肃,蹙眉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