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103节

  “有故友使人送了年礼过来,我瞧了瞧有几壶好酒,便想着让我们阿衡也来尝尝……”萧夫人满脸笑意。
  衡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那空着的位置。
  她本想着,萧牧或也会来——
  将她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萧夫人眼中笑意更浓几分:“景时那臭小子,成日说是在忙什么公务,使人喊了他也没来……不管他这没口福的了,今日这好酒,咱们娘俩分了就是!”
  一旁的婆子听得眼皮直跳。
  “娘俩”这种词怎么都冒出来了!
  萧夫人本人也险些掩口。
  糟了,一个上头,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来夫人这是真心拿吉姑娘当亲女儿看待了呢!”春卷在旁及时说道。
  “啊,是……瞧我这张嘴,净说心里话……”萧夫人赶忙接过话,不甚好意思地道:“阿衡,你可别怪伯母太厚脸皮才好。”
  “伯母说得哪里话。”衡玉笑着端起酒杯:“我便借花献佛,先敬伯母一杯。”
  见局面稳住,春卷缓缓松了口气。
  好在夫人没将“娘俩”说成“婆媳俩”,否则她救也不知该如何救了!
  衡玉一盏酒入喉,却是微怔。
  这酒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永阳长公主府上的浮玉酿。
  虽说浮玉酿并非长公主府独有,但别处所酿,论起醇香却皆差了一等。寻常人或辨不出太大区别,然她阅酒无数,又吃惯了长公主府的这一壶,几乎一口便尝出来了。
  所以,萧伯母方才所说的使人送了年礼来的故友,是长公主殿下吗?
  殿下从未与她提起过和萧伯母母子二人有旧。
  而萧伯母和侯爷,也从未与她提起过……
  衡玉不由又想到了出京前永阳长公主亲手系在她身前的那块玉令——
  故交……
  当下的定北侯府,看似与长公主府可谓毫无交集。
  反而是当年的舒国公与长公主同为她阿翁的学生,二人又有着一同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情谊……
  与萧夫人母子有旧,殿下未说,只能是不便说。
  殿下与她之间,自无甚不便。
  如此便只剩下一个解释——要替他人保守秘密。
  既是秘密,便理应要被保守的。
  衡玉未多问半字,点头称赞道“果然好酒”。
  此酒醇香绵长,却不轻易醉人。
  衡玉自萧夫人处离开罢,吹着夜风,眼神反而愈发清明。
  她遥遥看了一眼萧牧居院的方向。
  他今日未来,并非是因为公务繁忙吧?
  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公务。
  她轻呼口气,道:“翠槐,明早去请严军医来一趟,替我诊看头痛之疾。”
  虽尚无具体方向,但今日所得,总要和严军医通一通消息才行的。
  “姑娘头痛?那婢子现下去请严军师吧?”翠槐忙道。
  “现在还不疼呢。”衡玉煞有其事地道:“只是酒后吹风,最易头痛了。”
  翠槐费解。
  头痛这种事……竟还能预定的吗?
  这厢预定了头痛的衡玉慢慢走着,萧夫人那边则正查看着一折礼单。
  “殿下今年送来的东西尤为地多啊。”身边只一位贴身嬷嬷在,萧夫人笑着感叹道:“怕是因为有阿衡在。”
  “是,有七八车呢……”嬷嬷笑道:“殿下一贯仁厚念旧……”
  “是啊。”萧夫人笑意渐收,眼神有些虚远。
  好一会儿,收回神来,忽然道:“景时那小子近来是不是过于体弱了些?怎么瞧着像是又瘦了,虽说公务压身,可三天两头不是风寒便是头痛……该不是旧伤复发,不敢同我说吧?”
  嬷嬷点头:“侯爷是清减许多……”
  “将殿下此番送来的药材都拿去严军医那里,叫严军医看看有无可用的,都给他用上!”萧夫人叹气道:“年纪轻轻,身子可不能垮,我还等着早日抱上娇孙呢……”
  嬷嬷笑着应下来。
  次日,严明替衡玉“诊看”罢,离去之际,心情喜忧参半。
  接下来数日,衡玉几乎成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而多思总易多梦,夜间入睡时,脑子也总不得清静。
  这一夜,她又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这梦一反常态,竟极安宁。
  梦中是些旧时情形,她与阿翁同游山川,登山观日出,赤脚过浅溪,追蜻蜓,捉小鱼……
  肥嘟嘟的花猫甩着尾巴,阿翁于葡萄藤下作画……
  四下陡然变暗,黑暗中葡萄藤诡异伸展着,她连忙抓住阿翁的衣角,却觉手指逐渐无力,眼睁睁看着阿翁的衣袍被自己松开,而阿翁仍自顾往前走着,似还不知落下了她,她又急又慌地喊出了声——
  “阿翁,等等我!”
  衡玉猛地张开眼睛,入目室内已然光亮。
  “姑娘!”
  吉吉快步走来,她听到了姑娘那声喊,姑娘这是又梦见阿翁了——
  “吉吉……”
  “姑娘,婢子在呢,都是梦……”吉吉来到床边,放轻声音说着,拿帕子替衡玉擦着额角汗珠。
  衡玉呼吸不匀,眼神变幻着,声音也有些涣散一般:“快去……”
  “姑娘要婢子去做什么?”
  “取纸笔……”衡玉的声音忽然变得清醒,似同朝阳刺破迷雾:“取纸笔来!”
  第113章 我那好吃懒做的师侄
  “啊?好……婢子这就去!”吉吉转身就出了内室,跑去了书房。
  “做什么呢这是?”刚起身的蒋媒官瞧见吉吉抱着纸笔飞快跑回内室,“啧”了一声道:“那丫头该不是魔怔了吧……”
  这几日成日闷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甭说出侯府了,便是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
  据说侯爷近日也未露过面,说是忙于公务……
  前些时日眼瞅着不是挺有苗头的么,怎都突然变得如此不务正业了?
  满脑子装着“正业”的蒋媒官,朝衡玉房中行去:“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究竟在瞎忙活些什么。”
  “姑娘近来事忙,蒋姑姑晚些再来吧。”她刚靠近门外,便被翠槐笑盈盈地拦了下来。
  看一眼房中的方向,蒋媒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这一撮刚不容易燃起来的小火苗,该不会就要灭了吧?
  内室中,衡玉披散着一头乌发,将纸铺在临窗的小几上,借着晨光,凝神执笔。
  见她尤为投入,吉吉将墨磨好之后,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姑娘这是画出来了?”
  见吉吉出来,翠槐小声问。
  “哎,不知道呀……”吉吉叹气,心疼地道:“姑娘近来一日常要画上七八个时辰,哪儿有这么个画法儿……我方才瞧着,那手腕上像是都肿起来了。”
  “那我去找严军医要瓶药油回来,给姑娘揉一揉。”翠槐说着,就要去寻严明。
  “翠槐!”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忽从内室传出。
  “欸!”翠槐应一声,忙进了内室。
  “去找严军医来,还说我头痛——”窗边,立在曦光中的女孩子拎起画纸,轻吹了一口气,匆匆交待道。
  “好,婢子这就去。”
  翠槐刚应下,只见衡玉回过身来,忽然道:“等等,往常这般时辰,严军医应当在药圃吧?”
  近来她与严明明里暗里来往颇多,对对方的习惯也有了些了解。
  严明一般每日晨早都会去药圃查看药株长势、打理浇水避寒。
  翠槐:“应当是,那婢子直接去药圃找人?”
  “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寻他,快帮我更衣梳发——”衡玉说话间将画纸放下,最后看了一眼画中之景。
  应当就是此处了!
  她匆匆更衣洗漱,洗完了脸连香膏都顾不得让翠槐去抹,便将那画纸卷起抱在怀中,跑进了晨风里。
  药圃中,一座避寒的药棚下,严明蹲身拿水舀浇着水,印海在旁抄着衣袖,叹气道:“这两日将军的情况愈发差了,膳食也只用了往日不到一半的分量……”
  严明皱着眉:“都这样了,他还要去参加明晚裴府的寿宴?”
  “所以让你帮着开副药,且于人前撑一撑,以免叫人看出异样来——”
  “没有。”严明没好气地道:“没有这种生怕死的不够快的药!”
  印海无奈摇头:“你何必较这份劲……将军做事,自有分寸思量在,咱们做下属的,听命行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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