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留下

  李由看见了那个男孩对着他笑，他知道他是故意留了一个缝隙让他看见里面的场景。
  可是他能怎么办？
  许泠要画画，要新灵感，要新的模特。
  李由走在路边只觉得这温和的太阳照的他发寒，恰好他站在一扇玻璃窗前，他看着自己。
  从头看到尾，许泠已经厌烦了吗？
  他看到自己的小腿，一瞬间过去的记忆翻涌的闯入他的脑海，许泠从来只画他的上半身。
  那一次，那一次已经脱了裤子，最后她却又叫他将裤子穿上，当时他只是以为她不想画了。
  原来不是，他看着倒影里自己的小腿，忍不住和那个男孩比较，那男孩的小腿有力修长，白皙匀称，不像他的。
  他以前长期在餐馆跑来跑去，还要搬运重物，虽然有一层肌肉，但是肌肉明显突出，膝盖内侧有一块骨头顶出，这双腿并不好看，留不住人的视线。
  李由此时回想起来，直觉得身体犹如被浸在冰水中，寒凉的人发抖。
  李由失魂落魄的走回家里，他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回忆着许泠和他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许泠就要这样抛下他了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不能让许泠丢下他，一定还会有新的办法可以留住许泠！
  李由坐在沙发上，他快速的回忆着，他在想自己还有什么能让许泠只得留恋。
  没有，没有，他身上唯一能吸引许泠的地方已经让她失去兴趣了。
  李由无望的坐在沙发上，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捂住脸低声的哭了出来，他好没用，什么都给不了许泠。
  他想起许泠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跪在阴暗的角落里，身上满是伤痕，嘴角滴着血，这样难看又肮脏的身体，在许泠的笔下变成了一种美感，让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伤……”李由放下双手，突然惊醒般的想起，许泠最开始选择他的时候就是看见了他身上的伤。
  他记得许泠会吮吸那细碎的擦伤，会不断抚摸他手心里那道瘢痕。
  许泠喜欢受伤的他，如果，如果身上再有那些伤痕，他一定会再重新吸引着她，给她新的乐趣！
  李由一把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冲到浴室里。
  他将衣服脱下，露出附着一层肌肉的上身，李由憋着一口气在自己左胸处划了一刀，很快细血开始从伤口处密密麻麻的冒出来，那细小的血珠犹如水滴落在他身上。
  不够，这点伤口不够！
  李由接着在有肋处，下了重手，血渗着边缘顺着小腹滴落。
  李由看着血迹滴落的方向，看着那无法吸引许泠的小腿，他坐在地上狠狠的在自己小腿上划了一道，李由闷哼一声，血顺着他的小腿滑落。
  接着李由又划了第二刀，第叁道刀，最后又换了另一条腿。
  他毫不顾惜自己，没有许泠，他与死去无异。
  ————
  许泠在楼下接了一个电话，是她妈给她打过来的。
  “泠泠，我前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再考虑一下。”
  “好，你快点答复妈妈，你爸爸那边情况不太好。”
  许泠挂了电话，她妈给她打电话过来商量让她提前出国的事情。
  听说她爸的对家，已经听说了她生病的消息，准备拿她做一下文章最后引到他爸身上。
  许泠人在这里，即使到时候将病历销毁，可是万一她再受刺激忍不住在人前暴露出来，那就是后患无穷了。
  所以她们想让她提前出国先躲着那群人。
  许泠冷笑一声，看起来风光无限的许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到处躲藏见不得光的疯狗罢了。
  许泠打开门进去，见李由没在家里，以为他在学校。
  她回房间准备休息，路过浴室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闷哼声
  许泠拧开门一看，李由正瘫坐在地上，身上都是刀伤，尤其腿上血迹从的伤口处不断流出。
  “李由！你在干什么！”
  许泠又气又急
  她一把夺过李由手上的刀，他似乎还准备往腿上划一下。
  李由此时唇色苍白，他看着许泠瞪着他，质问他。
  “许泠，真好，你终于又看着我了。”
  “你疯了吗？”
  许泠想转身出去给医生打电话叫他来，李由这样就怕伤口感染。
  李由见她要离开，以为她要丢下自己，爬着过去抱着许泠的腿，哭着哀求她
  “许泠，不要走！”
  他见许泠又要走，以为是自己身上的伤不够多留不下她，哭着道
  “许泠，不要走！是不是身上的伤不够？不够我可以再划！我不疼，我可以再划，求求你不要离开。”
  李由像小孩一样抱着她的腿，只敢在嘴里喊着不让她离开，连一声疼都不敢叫出来。
  他怕，他太怕连身上的伤都留不住许泠。
  许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怒又气，到最后却只是化成一声叹息，她俯下身安抚着李由。
  “我不走，我打电话给你叫医生过来包扎。你起来，和我出去。”
  许泠牵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拿出棉签沾着碘伏先把那些小的伤口和多的血迹给他擦掉。
  李由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任由许泠给他擦拭，就算是弄到了伤口他也不叫一声。
  医生来的很快，一进门看见他身上的那些刀伤，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知道是李由自己动的手，更是觉得真是下得去狠手。
  “会不会留疤？”许泠站在一旁看着李由身上的那些伤，有些难耐的舔了舔嘴唇。
  李由的血，李由的伤，一切都令她如此血脉喷张。
  “说不清，这还是要看体质，还有刀痕深浅，有些可能不会留，不过腿上这两叁道估计是好不了了。”
  医生指了指李由腿上的那几刀，是所有伤中最深的几道，他不知道李由是怎么下的去手。
  那仿佛不是他的腿，是他无比厌恶憎恨的仇人一样。
  “弄好了，最近不要沾水。”
  医生留下一些药，叮嘱了些事情又离开了。
  许泠站到李由面前，问他。
  “你今天是不是跟着我去画室了？”
  李由低着头不肯回答
  “说话！”
  过了好久，才看见李由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看见我和徐州在画室了”
  李由想起那个场景，身子害怕的抖了一下，然后颓败的点点头。
  许泠叹了口气
  “他只是我找的模特”
  “我知道”李由的声音闷闷的，随即李由抬起头，眼里装满着隐忍的泪水，哀求许泠道
  “许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这些伤痕不够，我可以再划；我可以去锻炼，我会把腿变好看的。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李由，我不会丢下你的。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即使我喜欢这些，也别因为我去做。你要先做你自己”
  李由看着她，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许泠替他将泪珠擦掉，温柔道
  “我会有新的模特，但是男朋友只有你，别难过了。”
  —————
  那天晚上李由大概因为失血加上医生开的药，早早的入睡。
  而许泠则站在窗边，她的公寓挑选的地段很好，南市的黄金地带，高层，能看到很远处
  从这里跳下去，一跃解千愁。
  许泠在想。要不要放弃出国的计划，出国对她来说不是重生而是赴死。
  那里不会有全新的许泠，只会有一个早已枯如朽木的许泠
  她已经筹划了许多年，她不能在北城死去，也不能在南市死去，她甚至不能在华国死去。
  因为一旦被发现，她父亲的仕途就会染上污点，总有人会寻根摸到那些她异于常人之处。
  许泠在那间屋子里束缚着暴躁易怒的自己，于是连带着生的希望一并被铐在了里面。
  那些灰败煎熬的日子里，她的灵魂飘荡在空中，看着她从躁怒到平静，从疯狗变成正常人，也清醒的看着她自己一点点的消耗自己生的意志。
  她像一条丢弃的狗一样被驱逐出北城，没有人要她，也没有人需要她。
  然后等着他们的愧疚和善心，再施舍般的把她接回去，许泠受不了，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允许任何践踏。
  可如今，有人强烈的需要她，哀求她留下，她似乎又找到了自己活下来的理由。
  李由，变成了她的狗，变成了她活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