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灵魂出窍

  欧荞乐清醒时，发现自己是站着的。
  她四顾张望，心下有点茫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此刻所在之处又是哪里。
  四周是白色的墙，顶上的灯光看起来有些炫目，靠墙处排着床，上头躺着的人不是插着一堆管子，就是包了一堆绷带，状况似乎颇为严重。
  欧荞乐微歪着头，觉得自己应该是晓得身在何处的，无奈大脑就是不给力，呈现当机状态，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信步往外走，前方有四方玻璃小窗的的双开铁门开启，一名身穿隔离衣、隔离帽，戴着口罩跟手套的女人走了进来。
  擦肩而过之际，她倏忽想起对方是谁，迅速回头轻喊，”妈！”
  但是欧母没有理会她的喊叫，径直走向其中一张病床，拉起躺在床上的女孩的手，轻抚着柔软的发丝，眼中涌出了泪，嘴上懊悔的喃喃自语。
  “早知道就不要让你搬出去，我干嘛这么自私只想到自己呢！不搬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眼睫承载不住泪水重量，滑落下来，一转眼被口罩吸收了。
  欧荞乐一头雾水的上前，想知道母亲是来探望谁。
  躺在床上的是名体型纤瘦的女孩，不过因为头上缠着绷带，脸上贴着纱布，眼睛肿胀青紫，脖子还插着管，惨不忍睹得让她一时之间看不出模样来。
  不过人看起来有点眼熟，该不会是家里的亲戚发生事情了吧？
  “妈，这个人是谁啊？”她站在床的另一侧，问着不住低泣的母亲。
  欧母没有理她。
  “亲戚吗？”要不然妈干嘛哭呢？”该不会是小表姊吧？她发生什么事了？”欧荞乐着急的问。
  这体型看来跟小表姊最像了，莫非小表姊发生什么意外？
  欧母还是没有理她，径自抚着女孩的发丝，将皙白小手握得紧紧。
  该不会是她声音太小，所以母亲没听到吧？
  欧荞乐站来母亲身边，抬手握上母亲的肩，没想到她的手竟穿过母亲的肩膀，落在右肺脏处。
  她心一惊，迅速收回手来，很是难以置信的瞪着自己的手。
  是错觉吧？
  可能是她的手不小心滑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的再次朝母亲的肩膀放了下去，她完全感受不到肌肉与骨骼的存在，轻易地就穿过锁骨，再次落到了右肺脏处。
  这……
  她脸色苍白地抓着自个的手腕。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她无法碰触到母亲？
  “大事不妙。”
  身后有道熟悉的低嗓传来，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快速回头，两手情急之下抓住他的。
  “我怎么了？你知道我怎么了吗？”
  眼前的陆麒羽看起来一脸淡定。
  他抬起自个的手，反问她，”有没有觉得哪不对劲？”
  “到处都不对劲啊！”她惊慌失措地嚷，”我刚要拍我妈的肩，竟然穿透了，就好像你的手可以穿过墙一样……”她蓦地一愣，瞪着眼前交握在一起的叁只手，”我抓着你的手！”
  “对。”陆麒羽沉静的点头。
  “我竟然可以抓到你的手？”她吃惊的倒退叁步，”我怎么可能抓得到你的手？”
  小脸惨白，望着陆麒羽那张头一次看起来不带任何透明感，没有奇怪的朦胧光晕，轮廓确实的脸，一个答案在她脑中成形。
  陆麒羽口方张，欧荞乐立刻下意识拒绝性的摀住耳朵，蹲在地上，猛摇着头，”我不要听！不要告诉我，我已经死了，变成鬼了！”
  “还没那么惨。”
  欧荞乐只听见一个”惨”字，更是崩溃，”就叫你不要说！我不要知道我现在很惨！我死了！凡尔赛宫盖不成了！我去不了法国了！我跟你一样变成鬼了！”
  她的人生到此结束了。
  一切都完了。
  她的梦想一个也没实现就走到了尽头……
  双膝落地，她痛苦的嚎哭。
  陆麒羽蹲在她前方，看她哭得涕泗纵横，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一片狼藉，泪水跟鼻涕糊在了一块，嘴巴无助的张着，模样丑到了一个极致，他甚觉好气又好笑。
  见她哭得没有休止，让他想解释她现在状况的声音都被她的哭声淹没，他只得无奈地举起拳头，重重从她头顶敲了一记。
  人都死了还被打，欧荞乐更不依了。
  “你干嘛打我？”她呜呜嚷着委屈，”趁我已经成鬼的时候报老鼠冤吗？我又不是带着恶意的心思要调查你，我只是想要了解你一点点啊，真不爽，我就别再调查了嘛，你过你的，我过我的生活，我把Elsa奶奶的Messenger封锁嘛……不过现在封锁也没用了，我是鬼了，无法联络了，呜呜呜呜呜呜……”
  “了解我干嘛？”
  “朋友不是都要互相了解的吗？”
  “我们哪算得上是朋友？”
  欧荞乐倏然停止哭泣，瞪着他，”干嘛？跩屁？当朋友还要被你挑选吗？现在我们都是鬼了，你没有比较厉害啦，我也一样可以打得到你了！”
  说着，她举起拳头，想要回报他适才的一拳，陆麒羽轻轻松松的就拦下了，细腕被紧扣在大掌中。
  “你还没死！”陆麒羽莞尔看着挣扎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的欧荞乐。
  “我都变成鬼了还没死？”没死怎么会变成鬼？逻辑不通啊！
  “你人还躺在那张床上！”陆麒羽指着欧母看顾的女孩，”那个人是你，你只是灵魂出窍而已。”
  “灵魂出窍？”欧荞乐傻愣。
  “对，只是灵魂出窍。”他放开了停止挣扎的手。
  “真的吗？”松了口气的欧荞乐大喜过望，小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站起身，”那是不是只要我回去我的身体，就会醒过来了？”
  不待陆麒羽回答，欧荞乐一个箭步跑向自个的身体，爬上床，满怀期待的依着身体的姿态躺了下去。
  陆麒羽双手环胸，站在床边默默等着她发现真相。
  欧荞乐等了一会，虽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不过她是第一次灵魂出窍，搞不好其实回到身体里本来就不会有特殊反应，故她在心里默默数到十，张开眼，坐起身，对着一旁的母亲笑道，”妈，我没事啦，你看我还好好的……”怎么她有两只右手？
  莫非她还没回去？
  她不放弃的再次躺下、起身，躺下、起身，躺下又起身……
  忙了十来遍，终于确定一个事实——
  她回不去她的身体里！
  “陆麒羽，”她慌张的求救，”我回不去！我为什么会回不去？”她脑中灵光一闪，”我是不是变成植物人了？”她再也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而且还会拖累父母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
  她坐在床上，下半身与身体迭合在一块，上半身则是坐着，泪水又再次啪哒啪哒的掉落。
  “还差一步。”
  “差一步？”
  “等你身体复原到一个程度，自然就能回去。”他耐心解释道：”你的身体受到重伤，很虚弱，所以身体跟灵魂的连结变得薄弱，才会灵魂出窍”
  “那要多久时间我才能回去？”她抬起泪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唯一能告诉她解答的他。
  陆麒羽耸肩，”不知道，可能一星期，可能一个月或是更久，谁也不知道。”
  “那我的凡尔赛宫怎么办？”万一得躺个一年以上的时间，她的房子不就真的要变鬼屋了？
  这个时候，还在烦恼她的”假凡尔赛宫”，是不是搞错重要顺序了？
  “已经停工了。”
  “为什么停工？”她吃惊地喊。
  “因为你被堆积在墙边的木材所伤，你妈决定停工。”
  “是不是……”水眸浮起怀疑。
  “是不是什么？”
  “你因为气我，所以故意推倒木材？”
  “你自己去撞的，关我什么事！”被冤枉的陆麒羽生气地吼，”说来你还得感谢我，要不是我适时挡下了部分木材，你真的已经变成鬼了！”
  无奈他察觉时已经太晚，脑部受到重伤的她陷入昏迷，灵魂因此出体，得等身体复原到可清醒的程度，方能回去。
  “因为你那个时候很生气，还把我扔出屋子，所以我想说会不会是你不想让我再进屋，所以把木材推倒……”
  “早知道就不要救你了，让你来这个世界跟我作伴！”陆麒羽怒道：”我不是会害死人的恶鬼！”
  “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推倒木材，挡住我的路，让我无法进屋，谁知阴错阳差……”
  “意思哪里不一样了？”陆麒羽冷冷打断她。
  “神仙大人财神爷，我当然知道心地善良会帮我赚钱的你不会是恶鬼啊，我只是想说人有失手，马有乱蹄，鬼会不小心……”
  “你确定你要再继续说下去？”真的很欠扁啊，这家伙。
  “我闭嘴。”欧荞乐做上拉拉炼的动作，但安静不过半秒钟的时间她又忍不住开口，”那我现在怎么办？一直待在这里，等我的身体康复才能回去吗？”她变成医院的地缚灵了吗？
  “你可以……”
  “我听说那栋房子有鬼，一定是那鬼害你的！”坐在床缘的欧母忽然怒道，”我要找道士把鬼驱走，再把屋子卖掉！”
  欧荞乐闻言，脸色大变，仓皇的拉着陆麒羽，”怎么办！我妈要找道士把你驱走耶，这样你会不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了？”
  陆麒羽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你的重点不是应该在你妈要把你的房子卖掉？”怎么会先关注到他这边来了？
  “对喔！”欧荞乐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严重的事情，”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她急得六神无足，绕着陆麒羽团团转。
  她说的话，母亲都听不到，就算她喊得震天嘎响也没用，根本无计可施啊！
  “你现在是灵魂，所以只有灵魂听得到你的声音。”
  “啊？意思是说，我只能跟鬼说话吗？”等一下，眼前这个人不就可以跟人沟通的吗？”你可以被人看见，你去跟我妈说，叫她不要卖掉房子”水眸因找到一线生机而亮晶晶。
  “以什么身分？住在房子里的鬼吗？”这个阿呆。
  那样做的话，肯定家里隔天就出现道士了！
  “呃……”欧荞乐再次在嘴上拉上拉炼。”对不起，我是白痴。”
  她垂头丧气的原地坐下，泫然欲泣。
  怎么办？陆麒羽要被道士驱走了，她的房子也要没了，而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身体里，他们两个要一起完蛋了啊！
  望着精神萎靡的欧荞乐，陆麒羽唇边的微笑多了一层暖意。
  他一直以为她最在意的是她的屋子，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先担心他，怕他被道士驱走，怕他魂飞魄散……
  所以他真是误会她了，她调查他，并不是想把他赶走，她是真的想要了解他，想跟他……当朋友。
  只是，他的过往，是难以启口的黑历史，如果她知道真相，也许会瞧不起他……
  他是一个害死父母的败家子……
  “荞乐。”
  “嗯？”欧荞乐抬眼，未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单唤她的名。
  “你可以趁你妈睡觉的时候去跟她说话。”
  “你是说……”她灵光一闪，”托梦？”
  “差不多是这意思。”
  “不是只有鬼才能托梦？”
  “鬼不就是人死后的灵魂？”他正色，”信不信由你。”
  她怕他又生气，急急忙忙摇头。
  “我当然信。”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了。”那我要怎么托梦……”
  “你只要……”他感受到古洋楼那传来的拉力。”我必须走了。”
  看着她彷徨无助的脸，一直觉得守着古洋楼当宅男十分惬意的他，突然开始厌烦这样受限制的自由时间。
  “走去哪？”她下意识拉住与救命稻草无异的他，可双手间留下的只有空气。
  她倏忽想起，他这位百年地缚灵外出时间是有限制的，不是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可是她还不知道怎么托梦耶！
  她快速奔来母亲旁边，对着她耳朵喊，”妈，我晚上会去找你。”
  接着，跑出了加护病房。
  欧母忽然觉得耳旁似有道凉意拂过，让她打了个寒颤。
  “淑美，妈会去找厉害的道士，把那个厉鬼给收拾掉，这样你一定就会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