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藏娇(重生) 第31节
连棠转了个弯,消失在祁芸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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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棠饶了路,回到揽月阁的时候,祁衍已经处理了一段时间的公务。
祁衍手握朱笔,目光涣散,任余光中那团倩影越走越近,裙角一闪又离开了他的视线。
而手中的呈折上洇出一大团红色的墨迹。
祁衍聚精凝神,努力忘记那个身影,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奏折上。
他一副病躯,残喘着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替六年前牺牲的十万将士报仇,他知道西戎可汗野心勃勃,一直在筹谋二次反扑,他拼上所有的力气,已经做好了转备。
他不该沉湎于情爱,也不能耽搁她,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而他的很短。
今日大殿之上,那句“此生不会娶任何人”与其说是说给别人听,倒不如说是提醒自己。
他可以给她所有,帮她解决一切的麻烦,甚至安排好后半生,却不能对她有贪恋,为了一时的,不该出现的妄念,误她一生。
这是那日醒来,发现身体的异样后,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做事目的强,一旦决定了,就立即执行,抛开纷繁的心事,他低头,开始专心处理边关递来的呈折。
天气越来越冷,书阁因着面积大,挑层高,难烧热。
连棠搓着手往自己的书案走,还没走到位置,她就发现她坐的地方,四周都摆上了硕大的炭盆,里面烧红的银丝碳毕波作响。
走近后,温暖的空气烤的她身上暖烘烘的,这一方天地温暖如春,和书阁其他地方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全盛走进来,怀里抱着两块紫貂绒,毛又密又细,一看就是顶级好料。
全盛把紫貂递给连棠,笑盈盈道:“天凉了,陛下让奴才去司物珍拿了两块皮子,给连姑娘做袄子。”
连棠目光凝了一瞬,轻道:“替我谢谢陛下。”
是补偿么?
连棠轻笑,其实不需要的。
一旁的全盛抓抓脑袋,他没去宣德殿,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就是奇怪,陛下给了那么大的赏赐,连姑娘为何不自己去谢恩,就两步路的距离,又不远。
他又去给陛下说了,陛下反应淡淡。
全盛退出书阁,纳闷的对常福说,“干爹啊,你有没有感觉到,陛下和连姑娘今日有点怪。”
常福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暴栗,啐道:“龟孙子,干爹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
全盛抱着脑袋,诺诺应是。
接下来的一天,全盛都乖乖跟着干爹,蹲在外廊看雪,一步都没有踏进书阁。
书阁里静极了,只有此起彼伏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连棠和元宁帝各在自己的书案上忙公务,没有交流。
这份安静突然被旋风一样冲进书阁的林瑞打破。
他脚刚跨过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大喊,“陛下,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啊,外面都在传连棠被大皇子退婚了!”
连棠和祁衍同时抬头,林瑞愣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咽了下口水,问,“你们都不知道?”
祁衍冷声,“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林瑞道:“就刚才,我一听说就跑来了,据说是太后的口谕。”
连棠心里冷笑,其实没和祁麟正式订婚前,皇家不想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婚约,没对外说过,这刚退婚,太后就着急忙慌的昭告天下,是要堵她再嫁的路。
毕竟,这天下没几个人敢娶被大皇子退婚的人。
祁衍眉睫紧蹙,冷的可怕。
林瑞心里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左右转脖子显累,索性亲自出马,把不动如钟的连棠请到竹簟上,三人凑在一起。
祁衍命人搬了几个炭盆过来。
林瑞把脸凑到连棠面前,问,“你真的和祁麟退婚了?”
连棠点头,“嗯。”
林瑞咂摸了一下,突然拍手称快,“退的好,祁麟那小子,哪配的上咱们棠棠。”
没有了连棠和祁麟的那层关系,他连称呼都变得亲昵起来。
祁衍掀起眼皮觑了他一眼。
没人理他,他继续咬牙切齿道:“就是祁麟太没风度,一个大男人向女人退婚,还弄得满城风雨,本将军最看不起这种人。”
祁衍眼皮也不抬的道:“不是他提出来的。”
“哦?”林瑞心里舒服一些,对连棠另眼相看,“我就说棠棠怎么可能看上那样的男人,咱们棠棠怎么也得找个...”
他突然词穷。
祁衍斜倚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你以后就不好嫁人了。”
连棠敛着长长的睫毛,柔声道:“我知道。”
林瑞感觉自己上蹿下跳的跟着着急,怎么仿佛还被排斥在外,他好像是多余的,融入不了他们二人的世界。
不过小将军脸皮厚,硬插了句话进来,“怎么就不好嫁人了?”
没人理他。
吃了瘪的林瑞突然意气风发的拍拍胸膛,“不怕的,棠棠,如果真的没人娶你,本将军...”
话没说完,祁衍锐目如电射向他,语气生冷,“同朝为官,该如何称呼,还要朕教你?”
林瑞左一句棠棠,右一句棠棠,他听着刺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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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林瑞瞠目, 哀嚎,“我总不能叫她连大人,多别扭。”
连棠抿唇轻笑, “就叫我连棠吧。”
连棠比连大人好多了, 林瑞表示勉强可以接受。
这一打岔,小将军也忘了英雄救美的事,赖在书阁和连棠说话, 直到见她露出真心的笑容,才离开。
常瑞一走,连棠就起身,也准备走。
祁衍掀睫, “棠棠, 朕有话对你说。”
连棠复又坐下。
祁衍伸手从书案的木屉里拿出那枚金腰带, 递给她, “这个还给你。”
连棠没接, “我和大皇子婚事已退,金腰带应物归原主, 还给皇室。”
祁衍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腰带上的金纹, “可它原来的主人是连将军,拿着吧, 现在这条金腰带和祁麟无关,是你父亲的遗物。”
连棠见他眼神坚定,不再推拒, 伸手接下,也没谢恩。
看着连棠把金腰带收进袖中, 祁衍这才坐直身子, 郑重其事道:“朕要给你说一件陈年往事。”
连棠认真听。
祁衍陷入回忆, “六年前在法恩寺,是朕病的最严重的时候,不管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父皇被鞭笞的不成型的身体、太子带血的头颅,以及累累尸骨,朕像身处一场噩梦,永远不会醒来。”
祁衍脑中仿佛又出现了那张画面,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连棠听说过这种病症的可怕,但此刻面对沉重的祁衍,她才知道它真正的威力。
缓神后,祁衍继续,“这时,一个小姑娘闯进了朕的世界,她眼睛看人的时候很亮,大胆又放肆,还馋嘴。”
祁衍转目看向连棠,“猜到了吧,那个人是你。”
连棠低头,面带赧然,“我小时候在边关长大,没有规矩。”
祁衍却不这样认为,“规矩都是掌权者给别人定的,你那样很好,有生命力,朕每日坐在窗前看你下河摸鱼,爬树砍柴,忙乎半天就为了一尾烤焦的小鱼,就觉得,朕也能坚持下去。”
连棠怔忪,“为什么?”
看她忙乎的结果是烤焦的小鱼,然后就能坚持下去,这有什么联系么?
祁衍嗓音里闷了一声浅浅的笑,“因为你为了烤焦的小鱼都绞尽脑汁,朕可掌管着一国的百姓,怎能偷懒。”
那场战争,西戎可汗见祁衍率领的王师来势汹汹,没有恋战,而是保留实力,退守进沙漠里,伺机反扑。
而大齐虽然胜利了,付出的代价却不可估量,王师斩羽,皇帝和太子同时牺牲,祁衍若不站起来接手这个破碎的山河,仅凭九岁的祁麟,毫无疑问,前朝遗老必定会犯上作乱。
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连棠听祁衍说完,恍然明白了然大师所说支撑祁衍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了。
是为父报仇,也是驱逐鞑虏。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心怀天下的君王。
就是心太硬了,冷的跟万年冰川似的。
这样的男子,只适合远远的敬仰,不适合走近了相处,否则会冻的遍体鳞伤。
连棠黯然低下头。
祁衍见她周身的气压低下去,安慰道:“如果没有你,朕不可能活到现在,某种程度来说,你算是朕的恩人。”
“知道了。”连棠声音里没有一丝惊喜。
其实她也纳闷过,祁衍为何会帮她,总不会真是因为她有才,即便如此,那上辈子呢,上辈子他们几乎没有单独说过话,他也在关键的时候帮了她。
如此看来,一切都解释通了,因为法恩寺的那段渊源,祁衍对她一直都心存感激。
一国之君的恩人,这是多么值得嚣张的事呀。
可是不知为何,连棠心里有点沉,又有点潮,就是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