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中午季清荣随着大流往食堂去,只挑了几样菜,浅尝一口,只觉学校饭堂都是一个样,难吃得要命。
  她正思索着晚间是否还是同秦慎提一声午时回家吃饭,不然就凭这几道寡淡的饭菜,日日可怎么下咽。
  正在此时,头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怎么,不合胃口?”
  季清荣还未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便已经坐到了她对面。那是个穿着大褂的年轻男孩,年约二十岁上下,满脸的青春洋溢。
  她看了看,认出这似乎是同班同学。
  他冲她打招呼:“冒昧打搅了!我叫石青云,上午咱们刚见过,是一个班。”
  季清荣点点头,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季清荣。”
  “怎么了?你不适应这里的饭菜?”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圣约翰样样都好,唯独食堂,叫广大学子避之不及呐!”
  季清荣被他逗得笑出来,便又听他说:“你这样笑才显得和善嘛!”
  见她愣着,石青云解释:“你面容清冷,同学们都以为你性子高傲,不敢靠近。于是便派了我当前卫,来试探试探季小姐。”
  季清荣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有些不自在:“我……”
  她想说自己并不高傲,但念及自己往常对旁人的态度,的确是骄横无视的,再加上自己身上诸多流言,便更不愿意去在意他人。
  石青云目光诚挚:“季小姐,咱们都是同学,往后还要相处两年,可能有人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我们绝没有坏心思。”
  季清荣离开学校叁年,上学的时候也是和何韵一起鬼混,正正经经的同学情是从未体验过。现下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只好道:“并没有怪你们。”
  “那便好!那大家就放心了。”石青云会心一笑。
  季清荣趁着中午与他交谈,才知本届设计系只一个班,而他便是班长。这个人看起来诚恳极了,看人的目光总是十分郑重,叫她不好意思闹自己的脾气。
  她这里同别人相谈甚欢,那边秦慎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原本他事务多时也不回来吃饭,今日季清荣去上学,他却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从前他与她在一张长桌上面对面,他只需一抬眼,便能瞧见她轻轻嚼动的红唇。
  现下她去上学了,桌上却仍旧有她喜爱的鱼香肉丝,秦慎挑了一筷子,越嚼越没味道,还以为自己是没了人陪吃饭,有些孤单。
  到了晚间放学时分,季清荣背着画板,面色红润地上了车。
  秦慎注意到她眉眼弯弯,手上还有未洗净的颜料,便知她今日在学校里应当十分愉悦。
  他不经意地问道:“今天学得如何?”
  季清荣声音里带着点小亢奋:“大家都很好,老师也很好,我学得……”
  她有些迟疑,转眼望向他,却发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秦慎不自在地撇开眼,捏着拳目视前方:“头一天上课,跟不上也正……”
  还未说完,季清荣便打断了他:“我学得也很好!”
  他眼角不自觉透出点笑意,只想总算让她有些自信,这时又听她说:“还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秦慎有些疑惑。
  她眨眨眼:“多谢你说我好,所以我才能学好!”
  他嘴角的弧度变大了几分,只是耳朵却有些烧红,道:“能学好便好。”
  季清荣回到学校,同一群年龄接近的学生一起学习玩乐,只觉自己真正变年轻了几岁,也许自己就适合年纪小的男人。想到这里,她又记起那日偷听的事,当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兀自欣赏车外风景的秦慎,开始苦恼究竟是勾引他好还是跟年轻的男人在一起好。
  秦慎不知她的小心思,对送她去学校的决定甚至十分欣慰,完全没料到若不是因为秦家的家产,她早就偷跑了。
  晚上吃饭时,季清荣少见地吃了两碗米饭,不止是秦慎,连王妈都惊到,只问:“太太!大学里头不给饭吃么,怎么饿成这样!”
  季清荣正在吞饭,听了她的话差点噎到,几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她平静下来,显得有些委屈:“那里的饭菜实在没得吃,比嬷嬷的手艺低十个档次还不止呢!”
  王妈听了有些心疼,嘴快道:“那太太还是家来吃!”
  她抬眼看了看秦慎,一副为难的模样。
  秦慎手指微动,想起她平日里殷勤为他舀汤,而今日自己碗里空空,当下也点了点头:“明日中午我下班顺道接你一起回来。”
  季清荣喜出望外,甜甜地应了声“好”,便看碟下菜地帮他盛了满满一碗的玉米排骨汤。
  王妈在一旁乐呵呵的,只笑太太比从前脾气好了不少。
  而秦平却有些纳闷,始终觉得眼前这场面怪怪的。
  秦慎在书房里头同别人讲电话,这时,门被扣了两下,他皱着眉,道:“进。”
  来人却不是他意料的秦平,而是面色尴尬的季清荣。
  他对她说:“等会儿。”
  接着,便又同那人说了起来,他用的是英文,季清荣听不懂,却知道他的语气不大好。
  一分钟后,他利索地掐了电话,问她:“怎么了?”
  季清荣有些尴尬,右手轻轻地抠着门,垂眼道:“今日没带用具,画板颜料都是同学的,我想还钱给他们。”
  她有些难以启齿:“我没钱了……”
  他静静看她,只觉自己疏忽。也许从前她的零用钱都是由秦英华发放,如今他不在了,季清荣自然也就没钱了。
  念及前几回她同何韵去玩,虽逛了不少地方,却什么也没买,想来也是因为囊中羞涩。
  秦慎垂头在抽屉中翻找出十几块大洋,他面上带着歉意:“里头只有这些,明日再拿些给你。”
  季清荣连连摆手:“不用这么多。”
  他替她包在一个皮袋子里,将它推向她,道:“现下你在外念书,也许会有意外情况,女子多备些钱在身上总还是好的。”
  她心里悄悄欢喜,只觉秦慎这话说到了她心坎上,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临了还十分“有负担”地同他道晚安,累得秦慎睡前还在思考父亲生前是否不给她钱,才使她这么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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