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七我佛不渡

  “父皇。”魏怀恩迎着他的目光,对着这个曾经孺慕,后来畏惧,进而防备的父皇一字一顿地说:“但我愿意。”
  高处不胜寒,孤独的帝王伫立在王座之上,静看后来者汲汲营营,在从不新鲜的杀伐与争斗之中向这无人之巅一步步攀登。
  他想说,你护不住他的。
  就像我护不住你的母亲。
  日削月割,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泡影,只有失去才是永恒。
  修佛问道不只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而是用轮回和来生作为此世的彼岸,佯装从不曾真正失去。
  只是他拥有的时候,从不知道珍惜。
  抛去帝王的身份,他已经记不起来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只是看向和他当年一样自信而狂妄的青年人时,会因为预见她将要遭受的苦痛而满眼慈悲。
  但是这种心情尤其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所以他的慈悲只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明州的魏怀恩看破了他的棋局,北境的端王却因饥民太多被蛊惑着动了北境军的粮草,直接导致两城守军哗变,万幸去年的几场胜仗打得北翟人元气大伤,才没酿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万寿节上魏怀恩虽然因为受伤不曾露面,却成了风头最盛的人物,除了她这一派的官员为她造势,连带着观望的清流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远在端王荣王之上。
  嘉柔公主的贤德有目共睹,甚至有文人称其不逊于已故怀德太子。
  储君之位,一步之遥。
  萧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玄羽司还没有派人来探问他的伤情,也算是双方心照不宣地将他停了职。
  他的命能保住已经是侥幸,只是他整日待在公主府上,很是无所事事。
  这天魏怀恩下朝又是迟迟没有回来。
  水镜搜集的消息只能看出一点端倪,魏怀恩还不能确定哪些人背地里效忠永和帝,所以不得不亲自去同他们应酬。
  但是今日魏怀恩明明没有约见任何人的计划,萧齐无端地心神难安,干脆骑了马上街漫游,反正京城繁华之处总能觅得她的行踪。
  魏怀恩此刻正在京城中最大的欢乐场,皓月楼的天字一号房中和不渡喝茶。
  下朝之后,本意直接打道回府的魏怀恩被一个小沙弥拦住了车架,递来了一张烫金的帖子,打开便是一阵檀香扑鼻,她认得不渡的手迹。
  “皓月楼盼一见。”
  魏怀恩并不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好聊,但是这个地点却十分地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很想知道,一个严守戒律清规的所谓高僧,为什么要在那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中约见她。
  水镜等人被拦在了这层楼之下,此时这间房中只有不渡与魏怀恩两人。
  “你这和尚竟然也会进皓月楼?约本宫到此到底要说什么?”魏怀恩开门见山地问。
  “我为何不能进?这整座楼都是我的产业,殿下莫要心急,先尝尝这盏茶如何?”
  不渡今日没有带着那串不离手的佛珠,身上的白色僧袍分明和这里处处奢靡的陈设格格不入,但举手投足间又是熟稔非常,倒叫魏怀恩蹙了蹙眉,最终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盏。
  见她啜饮一口,不渡这才开口说出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若是殿下那日没有说服今上保下萧齐的命,我和这座楼,本来都是您的。”
  “咳咳……咳。”魏怀恩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一通顺气之后才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反复打量,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这座皓月楼的主人竟然是不渡?竟然是永和帝?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渡垂眸任她看。
  “殿下若要为储,虽说要放弃婚事,可不代表今上就真要看您孤独一生。”
  “所以,父皇本来的意思是?”魏怀恩猜到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没错,今上原本属意我陪伴殿下。”不渡抬起琉璃眸,肯定了她的想法。
  “简直是荒唐!”魏怀恩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紧紧抓着窗棂压下火气。
  “父皇是疯了不成?凭什么选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魏怀恩背对着不渡,不知道他看向她的眸中溢满了哀伤。
  “您早就认识我了不是吗?我的身份不会威胁您一分一毫,甚至我拥有的一切都会是您的,这是今上早就为您准备好的路……”
  “可是父皇凭什么就觉得本宫会接受?这条路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同意,何况你……”魏怀恩转身撞见他的眸光,突然意识到此事最荒唐之处在哪。
  她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不渡,你该不会想说,你愿意遵从父皇的安排?和本宫?”
  “我当然愿意。”他毫不犹豫接上她的质问。
  “荒谬,太荒谬了,你不是出家人吗?为什么会愿意做这种事,本宫看你们都疯了!不渡,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就当什么没听过。父皇已经允诺本宫不会再干涉这种私事,没有人会逼你了。”
  魏怀恩实在受不了和不渡讨论这种事,太怪异也太反常了。她一脸烦躁地绕过他想要离开,不渡却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衣袖,是直接握住了她的右手,将她的柔荑完全攥在掌心。
  “放肆!”她厉声斥责他的大胆僭越,却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手。
  “那天我全都听到了。怀恩,你为什么宁愿选一个阉人,也不愿意看我一眼呢?”不渡一扯,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他腿上搂近怀里,檀香气息霎时包裹了魏怀恩,可她只觉得恶心。
  “放开我!不渡,你发的哪门子疯,你还是不是出家人了!”魏怀恩的火气滚滚上涌,奈何他死死扣着她,半点不许她挣脱。
  “出家人怎么了?我哪里比不上那个阉人?怀恩,求你看我一眼吧,我对你的心意你完全都感受不到吗?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
  “啪!”魏怀恩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抽在他的脸上。白玉似的脸颊立刻起了一片红印,甚至他的嘴角都被她打破渗血。
  魏怀恩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下手没了轻重,她下意识问道:“你没事吧?”
  不渡满不在乎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摇摇头,但还是箍着她的腰肢把她按在腿上。
  “殿下心软了吗?您从前便是这样担忧我,您还记得吗?”
  “不渡,放开我。别让我再说第叁次。”在她眼中寻不到一点动容,她不明白,他既入佛门,为什么还要反悔,要与权力纠缠,要与她牵扯。
  她看不出也不想知道他存着怎样的心思,无论他是永和帝的工具,还是堕入红尘的妖僧,在她眼里他都已经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所以她只有轻蔑,只有看低。
  脸上的指印让他玉雕一样不容侵犯的容色中添了艳丽,好像一道红尘俗世的烙印显现在了犯下思凡之罪的玉身佛像上,是他的罪,也是他的欲。疼痛和羞辱全来自她,他甘之如饴。
  “我对你下了药。”他如愿看见了她脸上不正常的酡红,如愿听见了她挣扎中越来越急的呼吸。他不在乎自己又挨了几个耳光,这火辣辣的灼痛是她的恩赐。
  出家人不打诳语,哪怕告诉她真相之后她会恨他。
  他愿意领受她的恨意,他愿意让曾经的戒律成为他的罪名,只要她别再无视她。
  他不想做无情无爱,无喜无悲的佛。他想拥有她,并真切地活着。
  他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试图把她更紧密地揉进自己怀中,让她的味道染上自己,让自己染上她。
  她诅咒他。但他早就习惯了不受外物所扰。
  “滚开,你敢碰我!不渡!”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哪怕隔着衣料也能让她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她倒是不怕他会把她怎么样,只是她想起了萧齐。
  若是萧齐知道,该有多难过。
  “您会知道我比那个阉人更好,我不会逼您,我只是想有一个机会服侍您。怀恩,我只要一个机会。”
  “不许你这样喊萧齐。”阉人阉人,他们总在和她强调萧齐是个阉人,可他们又比萧齐高贵到哪里去?她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萧齐。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他?”不渡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她,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但还是咬破舌尖保持清明。
  “对啊,你也配和他比?多了块肉又怎么样,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不渡怒极反笑:“呵,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对你做这种事?他只不过是因为不行才用那副可怜样迷惑你。我派人送他那么多次美人和金银拉拢他,他不照样收下金银?你觉得若他也是正常男人,还会不会把美人退回?”
  哪知魏怀恩也跟着笑了起来,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我倒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一直以为萧齐和我的真正关系被掩藏得很好,到底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原来是他一直拒绝你们的试探和拉拢,他可……真是个笨蛋。”
  早在宋应时做明州府令时就要献女儿给萧齐,原来从那时起萧齐就惹来了他们的注意。兜兜转转,他哪怕少爱她一点,哪怕有些私心,都不会惹来杀局。
  “今天算我栽了,不过你得快点,萧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药效上来,她再也没有力气挺直脊背,不得不靠进不渡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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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那个,明天开车
  是萧齐的车,不渡就是个修路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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