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62节

  林岱岫讪讪:“我怕你一时意气昏了头罢了。”
  *
  昼日晴好。
  月白长袍及地,鹤声站在廊下,斜斜倚着梁柱,似乎有些困倦,疏冷的目光落在西南角的池子里,懒懒散散的。
  池子里有金色锦鲤跃出水面,又迅速落下,溅起的水花带着淡淡的殷红,映着昼光,漂亮得几近绚烂。
  天三噤若寒蝉。
  他方才亲眼见着个人沉下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糊涂鬼,拎着把长刀就想来刺杀殿下,这种蠢货他这些日子里见了很多,多半都是接了贵妃娘娘的吩咐过来送死的。
  殿下先前不大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喽啰,他懒得麻烦,杀都不想杀,多半都是打晕了派人丢出去。
  但今日的殿下似乎格外不一样。
  天三眼睁睁看见,少年人一边慢条斯理吩咐他,“秦相贵为一朝宰辅,岂能在云州久留,给他找点事,让他滚回京师吧”,一边笑着掐断了刺客的脖子。
  那双清瘦修长的手,就这么搭在刺客的脖颈上,轻飘飘的,像在把玩一件上好的白瓷,然后只听见“咔嚓——”的响音。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刺客的脖颈,流到少年人的手上,温热猩红的血液衬得那双手愈发病态苍白。
  少年人漫不经心地,拿了锦帕,细细擦拭手上的鲜血,吩咐人把刺客扔进池子里,之后就再没说过话。
  天三只觉浑身上下都起了凉气,心尖颤抖,少年人微掀眼帘,瞧着他,有些不虞:“你想下去陪他?”
  “不、不想,殿下恕罪。”
  天三垂首恭敬回话,腿有些软。
  他回过神,这才接上方才的话茬:“殿下,秦长公子早在前些时候,就应允了秦相,会带秦小姐回京师,若是他们当真回去了,秦小姐的婚约……”
  鹤声倏尔笑了,笑得温温柔柔:“那也只好先送小六下去,有什么打紧。”
  “近日赶着找死的废物越来越多了,你去查一查,若是再找着些不知死活的,直接堆到青梧山做花肥罢。”他看着池子里浅浅的血水,有些厌倦。
  “是。”天三应。
  “漂亮哥哥——”
  绵绵软软的声音响起来。
  秦小猫儿抱着她的小酒坛,斜斜歪歪走出来,她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
  秦晚妆先前很不高兴,把自己卷在软被里睡了个囫囵,一觉醒来,发现日头已然西斜,她透过木窗,瞧见她的漂亮哥哥,晃晃悠悠跑过来。
  她端端正正在鹤声面前站好了,扬起小下巴,眸子亮闪闪的:“漂亮哥哥,你想抱抱我吗?”
  少年人低头瞧着她,眉眼弯起来,屈膝半跪,伸手把小猫儿揽在怀里,抱着她慢慢往屋里走,认真答小猫儿的话:“嗯,我想抱往往。”
  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在庭院里,如沉金冷玉般,却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温柔。
  鹤声微微睨了天三一眼,天三赶忙告退,活像身后有鬼撵一样。
  秦晚妆缩在鹤声怀里,忍不住又红了耳尖,低下小脑袋,抿了口青梅酒,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炸开,小猫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这是她的漂亮哥哥呀。
  那个什么六皇子,哪里比得上漂亮哥哥半分呐。
  “漂亮哥哥。”
  小猫儿抬头,瞧着鹤声,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摆:“漂亮哥哥,我方才梦见你啦。”
  鹤声把她放在椅子上,怕她受寒,又掩上木窗。
  他俯身挑亮烛火,月白袖摆松松散散垂落而下,暖黄的光晕微微晃荡,将少年人的脸色映得愈发苍白,那双漂亮的桃花眸里藏了星星点点的温和浮光。
  他偏头,瞧着小猫儿,眉眼舒展:“好孩子,你梦见了什么。”
  大抵是喝了青梅酒,小猫儿觉得她现下晕晕乎乎的,她瞧着她的漂亮哥哥,伸出小爪子挠了挠鹤声的掌心,娇声娇气:“漂亮哥哥,你当真想知道么。”
  鹤声哄着她:“我自然想知道。”
  “关乎往往的所有事,说出口的,未说出口的,我都想知道。”
  哎呀。
  她觉得漂亮哥哥愈发像个美人妖怪,会把她吃掉的那一种。
  小猫儿的心尖颤颤,她觉得自己愈发晕了,整个人像是要飘起来了一样,她甩了甩小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漂亮哥哥,你不能这样呀。”
  “你、你不要总是瞧着我,我要不好意思的呀。”小猫儿拉着鹤声的衣角,悄悄把自己的小脸儿掩起来。
  漂亮哥哥身上总带着苦涩的冷茶香,衣裳的味道也干干净净、清清冷冷的,秦晚妆把小脑袋埋在衣裳里,一颗心渐渐舒缓下来。
  小猫儿蹭着衣料:“漂亮哥哥,你的这些话,只能同我说。”
  “同秦往往一人说。”
  “你若是同旁人说了,我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举着衣料,把自己藏起来,嘴里的话振振有词,很有气势,张牙舞爪的,软绵绵的耳尖却很红。
  少年人哑然失笑,有些无奈:“往往,我只有你一个好姑娘,我还能同谁说呢。”
  也、也是。
  嘿嘿。
  冰冰凉凉的手指触上泛红的耳尖,少年人轻声笑笑:“好孩子,你方才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漂亮哥哥啦。”秦晚妆仰起小脑袋,娇声娇气的,“漂亮哥哥,我方才梦到了你小时候的模样,很好看呢,像个神仙。”
  “漂亮哥哥穿着蓝白衣裳,四周是朱红的墙。”她想了想,歪了歪小脑袋,拧了拧小眉头,“漂亮哥哥,我有些头疼。”
  第57章 清晨
  梦中是个冬日的清晨。
  空中满是清寒气。
  天色灰蒙蒙的, 带着点惨白,雪粒子簌簌而下,冷风吹过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朱墙黛瓦, 宽敞的宫道上,积攒了厚厚一层雪, 白得纯粹, 折射着瓦片上琉璃的泠泠清光。
  她有些冷, 缩在角落里,靠着巍峨高耸的朱墙,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弯着腿,小下巴搁在膝盖上,打了个哈欠。
  即使是在梦中, 她也还是想睡觉。
  秦小猫儿想着想着, 慢慢阖上眼。
  乌黑的长睫沾了雪粒子, 冰冰凉凉的,化成湿漉漉的雪水,顺着眉眼流下,小脸儿上脏兮兮的,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虽然这个地方很漂亮, 可是她并不喜欢,因为太冷了,冷得她牙齿打颤。
  这是云州从未有过的寒凉,小猫儿有些陌生。
  她想赶紧醒过来。
  让漂亮哥哥抱抱她, 钻到漂亮哥哥的软被里, 扯着漂亮哥哥的头发玩儿。漂亮哥哥的长发软软的, 乌黑蓬松, 抓起来很舒服。
  秦晚妆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好像陷进了无边的泥沼,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出来,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尖细的响音。
  “殿下,是个姑娘。”
  嘶嘶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到她耳朵里。
  唔,是谁呀。
  秦晚妆迷迷糊糊的,抬起小脑袋,往前瞧了瞧,望见个小太监,小太监身前立着个漂漂亮亮的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撑着伞,清瘦瓷白的指节搭在梨木伞柄上,穿着素白的衣裳,披了件水蓝氅衣。
  他生了副绝佳的骨相,无论如何看都漂亮得耀眼,眉目间温温柔柔的。
  他年纪不大,面容尚且青涩,瞧见宫墙角缩着的小姑娘,他走过来,微微抬起伞檐,露出那双藏了潋滟春光的眸子,漂亮得让天地失色。
  他说:“姑娘瞧着眼熟。”
  “孤先前应当见过你。”
  他倾伞,帮小猫儿挡住风雪,眸子里难得划过些纯粹的稚气,他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是漂亮哥哥呀。
  不知为何,几乎在瞬间,小猫儿就认出了她的漂亮哥哥。
  她想伸出手,让她的漂亮哥哥抱她,再好好谴责一通漂亮哥哥。
  她、她当然是往往呀,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好姑娘。
  她是要娶漂亮哥哥的人,漂亮哥哥往后是她的新娘子呐。
  梦里的漂亮哥哥为何不认得她呀。
  气死啦。
  她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压根儿发不出什么声音,恍恍惚惚间,她听见一个细细弱弱的嗓音,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的一样。
  她说:“我叫阿桥。”
  软软糯糯的,带着点轻微的颤抖,像奶猫儿叫。
  黎春九年十二月,大雪漫天。
  *
  “然后呢。”少年人拿着木梳,帮小姑娘梳着长发,垂眸,心里掀起些复杂的情绪,既欢愉又酸涩。
  他阖上眼睛,静默良久,才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再睁开眼时,又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问小猫儿,“往往还瞧见了什么。”
  “然后我就醒了呀。”小猫儿缩在她的漂亮哥哥怀里,小指勾着鹤声柔软的长发,嗓音绵绵软软的,“漂亮哥哥,我就是阿桥,对不对。”
  “我、我小时候同漂亮哥哥见过的,只是我忘记了。”
  小猫儿的嗓音闷闷的,有些不开心,小下巴搁在鹤声肩上,露出尖尖的小牙,想咬人。
  可恶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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