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 第13节

  温翎紧盯后视镜里的画面,司机和男人交谈了几个来回,拿着一张传单走回来,拉开车门,把传单递给温翎,说:“拿张广告还得登记手机号,我给了他一个假的,省的后面给我打骚扰电话。”
  传单的内容仍是宣传宠物领养会,更新了地点和日期,温翎说:“谢谢。”
  “您客气,咱们继续走?”司机问。
  温翎点头。
  第20章 加班日
  温翎搬着花盆踏进家门,温瑞雪帮忙递把手将花盆抬到阳台上。奶奶看着小孙子养的花,嘴里不住地念叨:“你这养得可真……”看着温翎亮莹莹的眼睛,奶奶把“蔫吧”两个字咽下去,换成温和的形容词,“可真谦虚,叶是叶,枝是枝。”
  温瑞雪毫不留情地调侃:“我哥特宝贝这花,一天浇三次水,光肥料就洒了五种。”
  温翎瞪着温瑞雪,发射死亡视线。
  奶奶个子矮,够不着温翎的脑袋,伸手拍拍小孙子的脊背,说:“没事,奶奶帮你养,三个月保准开花。”
  温瑞雪笑嘻嘻地说:“哥,你怎么一点儿没遗传老温家的养花天赋呢?咱爸养花花草草也挺厉害的。”
  温翎翻个白眼,一把将妹妹拽进书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传单,递给温瑞雪:“看。”
  “这啥。”温瑞雪接过传单,“哦这不是领养日的传单吗?你还想去玩?”
  温翎比划【我在店的马路对面,又看到上次那个发传单的人,问他要了一张传单,你知道领这个需要登记手机号吗?】
  “知道啊。”温瑞雪说,“我给了我的号码,想着有空去他们那做志愿者,免费撸猫狗。”
  温翎敲了一下妹妹的脑袋,这姑娘说聪明也聪明,不聪明的时候能把人气死,他比划【你叔叔就是这么得到你手机号的。】
  “……啊——喔!”温瑞雪恍然大悟,她顺着温翎的逻辑往下说,“这么说,他应该很久之前就注意到我了,不是临时起意从河南跑到天津,我说天津一千多万人口他怎么找到我的。”
  “他费尽心思挖到我的住址和联系方式,想把我带回去。”温瑞雪说,“他约我见面的目的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如果你过得不好,他有机会游说你跟他回去。】温翎比划,【若你过得好,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才不会回去。”温瑞雪语气坚定,“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不是白眼狼。”
  【你怎么知道你是被卖掉,而不是被拐呢?】温翎比划。
  “因为我是女孩。”温瑞雪说,语气平淡无波,渲染出毛骨悚然的效果,“贫穷农村的女孩,是兄弟的装饰而已。”
  温翎皱起眉头,伸手将消极悲观的妹妹拉进怀里,他说不出话,轻轻拍打温瑞雪的肩膀。
  温瑞雪不想让哥哥难过,她的声音重新活泼起来:“没事,我运气好,等我毕业就继承公司成为大老板啦。”
  “到时候我给你做画展巡游,全世界都知道温翎是天才画家。”温瑞雪说,“买一百家媒体写公关稿,变着花样吹你的彩虹屁。”
  温翎被妹妹的说法逗笑,他比划【我的画有这么差吗,还得花钱买夸?】
  温瑞雪嘿嘿一笑,拉着温翎走出书房,她大声问站在阳台摆弄花草的老人:“奶奶,中午咱们吃啥?”
  “吃捞面。”奶奶说,“我都准备好了。”
  “好嘞。”温瑞雪说。
  “小柯觉得呢?”任娴问。
  柯熠辞端起杯子喝一口水,看向任娴,说:“我捋一下,意思是这期的《出警无小事》我和王哥一起出镜,王哥那边的《法与情》也带上我。”
  “是的。”任娴点头,“因为《出警》最近在网上爆火,所以陈主任想让你帮忙带一下《法与情》的流量。”
  “可《法与情》是个严肃的电视节目,《出警》的呈现方式偏综艺。”柯熠辞说,“这两档节目的主持人互相串场,是不是点怪?我怕我的出现干扰了《法与情》的调性。”
  “我们先让王哥进来试一期。”任娴说,“不行的话,我去跟陈主任谈。”
  柯熠辞点头:“好。”
  “录制时间定在这周六和周日两天,你做好心理准备。”任娴说,她用笔指向举手的柯熠辞,预判了他的问题,回答道,“可以调休。”
  “ok,我没问题了。”柯熠辞拍拍手。
  “那就这样,散会。”任娴说,她拿起笔记本电脑和水杯,路过柯熠辞身边,拍一下他的肩膀,“辛苦了,这个决定比较匆忙,我也是早晨才知道。”
  柯熠辞拿起电脑和任娴一同走出会议室,他说:“娴姐客气,我这边随时配合。”说完这句话,他脚步一转,朝新闻直播间走去。
  程齐芳已经妆发齐整地坐在桌子后方,正在调试耳麦,柯熠辞踏进直播间,一扬手:“芳姐。”
  “来了。”程齐芳说,“坐。”
  柯熠辞拉开圆凳坐下,装作整理台本的样子,音乐切入,提词器匀速播放,程齐芳说:“大家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我是主持人程齐芳。”
  “我是柯熠辞,大家早上好。”柯熠辞说。
  周三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忙碌,一位身穿黑色夹克、深蓝牛仔裤、戴黑色棒球帽的女记者背着半人高的旅行包穿过繁乱的工位,停在制片人办公室门口,抬手敲门,“砰砰砰。”
  “砰砰砰。”
  “稍等。”任娴站起身,拉开门,她右手拿着手机,瞟一眼记者,愣了一下,对听筒那头的人说,“我等会儿给你打过去。”将手机揣进口袋,她张开双臂给女记者一个大大的拥抱,“俐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娴姐这么忙,还有空想我吗?”女记者摘掉棒球帽,她约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容貌美艳,气势凌厉,弯月眉,丹凤眼,波浪长发,“我刚回北京,就跑来看你啦。”
  任娴拉着女记者坐到沙发上,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全是好消息。”记者说,她拉开背包,掏出记者证、录音笔、相机、笔记本电脑,拉开背包侧面的拉链,拿出一个u盘,压低声音说,“给,你先看看,我不确定这个故事什么时候能播。”
  “辛苦了。”任娴接过u盘,她问,“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想休息一段时间。”记者说,她伸了个懒腰,“有没有轻松一点的消息需要我帮忙调查?”
  “有几个。”任娴说,“我等会儿把文件发给你。”
  女记者瞥一眼墙上的挂钟,拿起相机拆出内存卡以及录音笔递给任娴,将笔记本电脑装回背包,她打开记者证,指尖拂过皱皱巴巴的内页,说:“抽空我去重制一下证件,跑路的时候掉水里了。”
  记者证关于姓名的那一行,赫然写着三个字,倪方俐。
  “你跟行政说一声。”任娴说,她用力拍拍倪方俐的肩膀,“要一起看资料吗?”
  倪方俐摇头:“早间新闻快结束了吧,我就不就在这里给前前前男友添堵了。”
  “呦,今天这么为他着想。”任娴说,“平时不是专门留下来为难他吗?”
  “我哪有专门。”倪方俐想到柯熠辞扭曲的表情险些憋不住笑容,她说,“怎么,大半年过去了,他还没动静啊?”
  “有了吧。”任娴说,“最近总是捧着手机傻乐。”
  倪方俐戴上棒球帽,背起旅行包,拉开门,说:“那我就放心了,他一直不谈,我以为他给我守贞呢。”她踏出办公室,恰好和结束录制回办公室的柯熠辞对上视线,“哎呀。”倪方俐讪讪地说,“我正要走。”
  “哦。”柯熠辞面无表情地端着杯子,站在工位前,看着倪方俐穿得像个特工从他面前走过去。
  “听说你谈对象了?”倪方俐回头。
  “跟你有关系吗?”柯熠辞朝饮水机走去。
  “嘁,小心眼。”倪方俐嘀咕,“谈就谈呗,我又不是你。”
  听到这话,柯熠辞火气上涌,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劈腿特别光荣?”
  “那时候我们只是谈恋爱,不是结婚。”倪方俐说。
  第21章 手机给我
  大半年没见到倪方俐的人影,柯熠辞以为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厌恶消减些许。再次碰面,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话语,柯熠辞心中升起把水杯扣到她脑袋上的冲动。
  两人在大学时相处过近一年的时光,那时候的柯熠辞大一,倪方俐大二,一个播音专业一个新闻学院,因一次相声表演相识。柯熠辞是天津人,理所当然地被邀请进相声社团,凭借出众的快板技能赢得文化节登台表演的机会。倪方俐恰好站在台下负责拍照,特意拍了几张特写回去修图,修出来一张最好看的,亲手交给柯熠辞。
  刚上大学的柯熠辞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单纯好骗,迅速与美艳学姐倪方俐打得火热。当他以为这就是爱情的美妙滋味时,同宿舍的兄弟告诉他,学姐和一个陌生学长在操场遛弯。柯熠辞自认信任倪方俐,架不住看热闹的舍友起哄,便和舍友们一同去操场佯装偶遇。
  偶遇是偶遇了,看见的事情并不美妙,倪方俐和陌生学长亲昵地打闹搂抱,仿佛一对甜腻的情侣。
  室友们同情的目光落在柯熠辞身上,从那一刻起,柯熠辞的大学生活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他删掉倪方俐的联系方式,拒接电话,假装无事发生地吃饭、上课、写作业,面对室友的安慰,他冷静淡定地回应:“只是一次失败的恋爱,这没什么。”
  大一学年结束,柯熠辞火速跑回天津,学校里的每一秒钟都令他煎熬。倪方俐是个洒脱的人,柯熠辞太年轻,还未学会怎么洒脱,他迫切地寻找一个倾诉的出口,接着他遇到了温翎。
  一个患失语症的漂亮男孩。
  温翎像一席羽绒被,柔软而温暖地接住柯熠辞伤痕累累的灵魂。他们之间的交流,多数是柯熠辞说,温翎听,温翎知道柯熠辞和倪方俐的事,知道柯熠辞童年的趣事、少年的迷茫、成年的不知所措,柯熠辞却对温翎的生活知之甚少。
  主要原因是柯熠辞不懂手语。
  依靠平板的书写功能交谈,效率实在太低。于是回学校读大二的柯熠辞专注于学习手语,他退出相声社加入志愿者协会,报名聋哑学校的帮扶项目,满心欢喜地期待下一个夏天见到温翎,他就可以全面了解温翎的生活了。
  下一个夏天,他远远地看到了温翎和楚哲松,仿若一道晴天霹雳,劈得他久久回不过神。第二次黯然离场,他提不起力气向温翎说一声再见。
  或许没有再见是为了更好的相见。
  柯熠辞看着倪方俐,神色古怪地说:“好吧。”
  “好吧?”倪方俐愣了一下,“你原谅我了?”
  “没有。”柯熠辞说,“我依然很讨厌你,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他弯腰把水杯放在托盘上,摁下红色的开水键,水龙头哗啦啦地出水,他的心情随水位上升多云转晴。
  温翎还等着他帮忙解决妹妹的难事,他没必要因为倪方俐分心。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让它腐烂在过去化成灰烬。
  倪方俐疑惑地盯着柯熠辞,不明白他搭错了哪根神经。她摘掉鸭舌帽,视线在柯熠辞身上打了个旋儿,转身离开。这也算半个好事,起码她不需要刻意躲着柯熠辞,像个心虚的盗贼。
  那件事她嘴上不退让,心里终究有愧,荷尔蒙乱窜的大学校园,一时的贪图享乐,她没有故意伤害他人的意图。
  但她确实伤害了柯熠辞。
  这几年的避而不见,算是对柯熠辞的一点点细微的补偿。
  柯熠辞端起水杯,走回工位,点开和温翎的聊天框,输入一行字【在干什么?】
  【温翎:养花。】
  五分钟后,温翎发来一张照片,图片中央一棵叶子稀少的花杆,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的植物。
  【温翎:满天星。】
  【柯熠辞:所以它满在哪?】
  【温翎:……】
  通过这六个点,柯熠辞几乎能够想象出小朋友拿着小花铲蹲在花盆旁气鼓鼓的模样,他敲字【我送你一盆开花的。】
  【温翎: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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