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23节
“若不是大姑娘,霄哥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夫人和二姑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大姑娘有一丝一毫的谢意,咱们家竟是出这种白眼狼了。”
“霄哥的事情,不要再提。”沈书云叮嘱念春:“他们感激不感激一点也不打紧,重要的是这事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念春称是,神色也肃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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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露从凌云院出来,神色十分难看。红簪本没有跟她去给祖父请安,只是在满枝红等着沈书露回来。
见她回来,黑着脸生着闷气,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沈书露坐在桌边秀墩上,气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又喷出一口水。
“好凉!就不知道给我到点热茶么?”
红簪忙不迭赔罪,是我忘了,还请姑娘不要动气。
沈书露哼了一声,本想拿红簪当出气筒,但最后还是最后一点理智让她没这么做。
倒不是她心慈手软,不拿下人出气,相反她是一个一旦外头受了半点委屈,就会回来把丫鬟小厮当出气筒的人。
她不想把火气洒在红簪身上,只是因为红簪当初帮她处理了那块田黄石刻章。此时此刻她不能和红簪离心离德。
见她平静下来,红簪才试探着问:“姑娘,公爷的身子骨是不是不好?方才在凌云院,可见着老人家了?”
“嗯,见着了。祖父一副枯骨模样,没有多少时日了,今年的这个寿辰八成是他最后一回了。”沈书露在妆台前坐定,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是别人的祖父,与她无关。
红簪把妆台前的画眉黛递给沈书露,她悠然自得的画着。
“真希望祖父不要受这些嘴,一夜睡死过去是最大的福报。”沈书露看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自己的姿色。
实话实说,沈书露很像何氏年轻的时候,腰肢若柳,丹凤眼轻轻吊着,尖尖的下巴,小小的绣口,作为京中勋贵的嫡女,沈书露的容貌可以称得上上乘。
设若没有长姐比在那里,人们不会觉得她艳丽有余,而端庄不足。
而沈书云是鹅蛋脸、潭水目,美得大气雍容。
在天鹅的高雅与闲适之美面前,一般鸟雀的繁华多彩的羽毛,便显得艳俗。
但是沈书露自己不这么想。在京中,她也是有名号的美貌贵女,不然当日萧唯仁看她的眼神,也不会让她自鸣得意许久难忘。
“萧表哥明日就要来给祖父请安了。”沈书露对红簪说:“我刚刚去祖父院子,就为了打听这件事。”
红簪自然心知肚明,但是沈书露自己不提,她是绝对不敢问的。
“萧公子过来请安,姑娘也要过去侍奉公爷吗?”红簪好奇问道。
沈书露脸色一沉,忍不住骂:“就是烦心在此处!明日萧表哥进府,竟然只让父亲和大姐姐过去祖父的院子作陪。这叫什么道理?合着家里来了祝寿的表亲,我和霄哥都不配上桌子叙旧了。”
红簪低声念叨:“府上都传,这次萧公子进京给公爷祝寿,其实是为了跟大姑娘议亲。”
沈书露啪地一声把手上画眉的黛笔敲在妆台上,登时眉笔就碎成了两截。
“在家里作威作福就算了,出阁以后也还要做富贵闲人。议亲的还没来,就和乱臣贼子眉来眼去的,在上房院子里就敢单独说悄悄话,谁知道两个人隔着一道墙,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又是送礼物又是寻东西的。都道她多么端方知礼,我看是个浮浪货罢了。”
红簪知道沈书云恨得是谁,却不敢大声喝止她,只道:“二姑娘,隔墙有耳,毕竟她还掌管着家权。”
沈书露冷冷笑了一声:“说到家权真是笑死了,我看祖父没多少时日了。这是想咽气前把大姐姐托付到给富贵闲人,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有我在一天,当日她无故打人的事情,就要一报还一报。”
红簪知道沈书露是个何等锱铢必较的记仇的性子,但是扯到了荣恩公的生死,确实是大不敬的话,于是连忙禁止沈书露再继续往下说:“姑娘不要再说了!”
沈书露恶狠狠地盯着被她搁置在一侧的眉笔,拿起来残存的一截,清冷了目光,继续勾画起来。
她发誓要把长姐这门亲事搅黄,才能让自己睡个安生觉,否则真的是寝食难安。
“去探探明日萧表哥的行程,我要和准姐夫来个不期而遇。”
红簪默默看着她,心里想说点劝阻的话,但又忍住了,自己的主子是何等冷血无情的人,她心里清楚,只是默默答应下来:“奴知道了,这就去曹管家身边的几个手下那里打听。”
沈书露看着红簪急匆匆就去按照她的吩咐打探消息,心中妒火才稍微缓和了些。
第三十三章
荣恩公一大早换了一身玄色蒋芸纱的圆领官袍, 修整了美髯,尽量让自己的病容看上去精神矍铄些。
用尽全力吃了些米粥,他就坐上了轮椅, 命翁姨娘推着他, 端坐在凌云院的书房, 等候着萧唯仁进府请安。
在萧唯仁到来之前, 沈书云已经被荣恩公叫来了凌云院。
她来了以后便帮助翁姨娘,侍奉荣恩公喝药。
昨日咳血后,沈书云回去自己的院子一直担心着,今日一见, 却发现祖父的神色比昨日矍铄了几分,气色有有所转圜。
沈书云闻着药的味道似乎和从前荣恩公吃的不同, 便问翁姨娘:“祖父这是换药了么?”
翁姨娘笑笑道:“昨日安王世子带来的两个太医看着其貌不扬, 却真有金刚钻。昨日来了就给公爷施针, 也换了新的药方。公爷昨晚睡得很安稳,今日气色都好起来了, 早上胃口也开, 还多吃了些粥饭。”
沈书云听了以后很高兴,对荣恩公道:“我也瞧着祖父今日气色好多了。等熬过冬日,人身上的阳气就升起来,届时祖父的腿伤也会渐好, 咱们还得去郊外骑马看花。”
荣恩公见她高兴,虽然知道“骑马”只是她为了安慰自己的畅想, 但是并没有戳穿, 只是微笑着沉默, 享受着孙女的讨好与安慰。
纵然是神医, 也只能让他的命数相对残延些时日, 枯树并不能真正生出新芽来。
哪怕荣恩公的身体有了一丝起色,也能让沈书云高兴到喜气洋洋的程度。
趁着萧唯仁还没到,沈书云又问翁姨娘:“安王府的两个郎中,咱们是不是要从公中给他们支出酬谢?我稍后让念春去取。另外,他们今日还来给祖父下针吗?能一直留在咱们府上最好了。”
翁姨娘见她这般高兴,也跟着笑:“大姑娘莫着急,我昨日已经问曹管家娶了纹银酬谢两位医师,但是人家不肯接受,说是世子已经给了赏赐。还说施针要七日一个疗程,今日还要过来给公爷医治。至于这两位神医能在京中待多久,奴没有问,他们倒也没提。”
“原来如此,我改日问问他,能不能把医师多借用咱们一时,最好待到明年新春,再回蓟州最好。”
一句话,让荣恩公历经沧桑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他一直静静听着翁姨娘和沈书云的对话,此时却突然问沈书云:“云娘子,似乎和安王世子熟络起来了?”
一句话,让沈书云喜上眉梢的欣悦冷了下来,她觉得不能对祖父说出所有的实情,但也不想对祖父说假话。
其实自打上一回中秋宴上,朱霁派四宝当着全家老小上上下下,公然给沈书云送还田黄石刻章的一刻,荣恩公就已经觉察出朱霁对孙女的心思。
他虽然老迈,头脑没有年轻时反应迅捷,但到底还是阅历丰赡,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问翁姨娘:“去前头看看曹管家把人带来了没有?”
翁姨娘出去以后,只剩下了沈书云和荣恩公祖孙两个。
“翁姨娘不是乱说话的人,祖父只是怕你说不出口。本来是以为圣人会禁足世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我倒忘了他是个有野心也有眼光的人。”
有眼光的人,才会一眼看中他的掌上明珠。
“祖父,我并不喜欢他。”沈书云抬起眼眸,眼神和语气都很真诚,她对祖父向来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嗯。”荣恩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安王父子虎视眈眈,若是赢了,那便是龙门一跃,若是输了,就是万劫不复。祖父只想把你托付给富贵闲人,衣食无忧。家里争来夺去已经乌烟瘴气,嫁为人妇后,祖父不希望你再操心,再受一点委屈。等你议亲以后,一切都会平息。至于外头下人们或者家里人捕风捉影,时日一长就忘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沈书云低头,轻轻点点头:“我知道轻重。”
祖父虽然洞察到了朱霁对沈书云的殷勤,绝非是偶然。但是他又显然低估了朱霁的决心与坚持。
她何尝不想敬而远之,然而那人早已经在她的生活里布下了罗网,如今再想逃脱,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有可能。
譬如,无论今日萧表哥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她都不能接受。
究竟是为了信守诺言,还是畏惧朱霁的威势,她倒是分不清楚了。
但是这些,她打算不提。
荣恩公看了看沈书云,感觉到了她还有未说出口的话,但是他并不想追问。
只是在打量孙女的时候,才看到她今日的打扮一点也没有用心思。
沈书云依旧穿着昨日月白的马面裙,加了一条不起眼的淡黄的褙子,连一点绣花图案的外着都没有,头发也只是随意梳了双环,却没有珠钗点缀,连耳铛和戒子都没有戴。
周身首饰,只是在脖子上挂了金镶玉的项圈,似乎也只是为了保持荣恩公府嫡长女的一份尊贵,并没有张致着梳妆的心思。
不一会儿,翁姨娘进来,对荣恩公道:“公爷,萧公子到了。”
“进来吧。”荣恩公微微直了直身子说。
不一会儿,一个粉面贵公子就进来了,身量比朱霁要低一些,一身名贵的绫罗,紫色的罩袍,刺绣繁复精美,奢华到有点像是大戏老倌儿的行头。束起来的头发上戴了梁冠,确实是富贵逼人的打扮。
仔细看五官容貌嘛,虽然皮肤柔嫩发着一丝油光,倒也称得上一表人才,甚至在眉宇之间,还和沈书云有几分相像。
只是同样的一双大眼睛,眼神浮动着,缺了一丝这个年纪少年郎的正气。
萧唯仁恭恭敬敬地对着荣恩公行了深深一礼,随后和沈书云各自行了平礼。
“表妹多年不见,仍是儿时模样。”看得出来,萧唯仁有些紧张,字斟句酌找着合适的客套话。
“表哥有礼。”沈书云只是淡淡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萧唯仁身上多停留片刻。
荣恩公慈祥和蔼地请他起身,翁姨娘命丫鬟给上了茶和干果,萧唯仁却有些紧张到束手束脚,坐立不安。
从大门到后院的路上,曹管家已经暗示过他,书房里等他来请安的,除了荣恩公,还有沈大姑娘。
这次请安,不过是日后寿辰宴的预演,先让一对年轻人互相相看一眼,为下面的议亲做做准备。
萧唯仁知道,沈家现在在京中的处境很不妙,因此荣恩公是很有意促成这门婚事的。
而表妹不仅有卓绝的画工,享誉京师,还容貌出众。
而且,只要议下这门亲事,他便可以向荣恩公讨要当年姑母嫁入沈家时,陪嫁的三只楠木箱子,特别是里面的十万盐引。
与其说他想抱得美人归,不如说美人还可以陪送一份巨额财富。
萧唯仁的眼珠滴流滴流转,保持着机谨,等着荣恩公问询。
“俗话说得好啊,富贵人间,钱塘临安。近年来,朝廷休养生息,各地风调雨顺,想必临安更是一片富贵温柔之地啊。”
荣恩公做如是感慨,对萧唯仁慈祥如祖父般笑笑,算是给这次会面定下了个喜乐欢愉的氛围。
萧唯仁接过话头,诚惶诚恐地说:“公爷称许临安富庶,真令晚辈惶恐。其实,临安不过地方首府,虽然是富裕繁荣,但若说是尊贵,自然哪里也比不上京城。”
这是恭维,萧唯仁说完,荣恩公笑得更开怀,道:“萧公子客套啦,咱们是一家人,放轻松些,你是云娘子的表哥,便如咱们府上霄哥、雷哥一般,都是我的孙辈,不必用朝堂公所那一般语气说话。”
“是。”萧唯仁闻言,也稍微放轻松了些。
一放下心,萧唯仁就忍不住偷偷逡一眼沈书云,见她低头如莲花般温柔,垂下的睫毛在白皙饱满的鹅蛋脸上投下了两片微小的影子。
萧唯仁想起了数日之前在酒馆偶遇的沈书露,也是美得,只是诚然没有姐姐沈书云的大气和端庄。
一母生百般,同父异母的姊妹,若是并不相像,倒也不出奇。
在酒馆偶遇时,他对沈书露惊为天人,如今再看沈书云又觉得三魂没了七魄。
萧唯仁一时没法分别姐妹俩的这两种好看,自己到底是喜欢哪一种了。
好色之人,见到美色,就会忘记了畏惧,一时间思绪就在半空中乱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