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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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书云不再腹痛,烧也退了,一大早就支起身子开始翻看账本卷宗。
她做什么都勤奋刻苦,点灯熬油三天三夜,才渐渐理顺了几本主要的账目。
因娇养在闺中,又有祖父的庇护,她一直以来习惯了沉湎于丹青,过着十分精致逍遥的日子。拿着财务账本,她才知道如此大的宅门,每日要处理这么多纷繁复杂的琐事,进出这么多巨细无规的款项。
看着看着,她也看出了问题。
何氏执掌中馈,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沈家田庄和商铺的收入,加上父兄的俸禄,也基本上能够和府上的开销紧紧巴巴地打个平手。这大概也是何氏畏惧祖父明察秋毫的本事,不敢公然中饱私囊所致。
但是,这一本本貌似井井有条的大账,却经不住仔细推敲。特别是沈书云不辞辛苦,花了几日清对了库房的珍宝和细货,她才看出端倪。
何氏应当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如蚂蚁搬家一般,量少次多、化整为零地贪墨了许多的家产。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当年自己的生母萧氏嫁过来时,曾经带来了三只楠木大箱子,里面有许多的珍宝,金银首饰自不必多说,还有一些临安的田契和房产,最值钱的当属十万外省通兑的盐引。
盐在本朝是重要战略物资,盐引是买卖官盐的凭证,比交钞更具有流通性,通兑出去转手就能套得真金白银。
先帝在位时,唯有少数官商世家,才有取得盐引实力,萧家当初正好画在这个圈子里,拥有了赎兑盐引的资格。
永续帝继位以后,取消了所有商人贩盐的资质,改为司礼监下设盐运属统一管理,但从前发出的盐引,仍然认可。
也就是说,萧氏陪嫁过来的这十万盐引,在外头已经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而萧氏过世前,曾经写下遗嘱,这三只楠木箱子里的东西,都要作为沈书云的嫁妆。即便沈崇再娶,也不能充入公中。这份遗嘱,祖父曾经给沈书云看过,如今就躺在祖父书房的抽屉里。
沈书云考虑了一下,决定有话要说在明处,命念春去祖父院里要来了母亲的遗书,便去了绿野院。
“什么南木箱子,北木箱子,我听都没听过。你亲娘过身半年,你父亲才给我下聘。这之前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何氏翻着白眼,对沈书云没有半句好话。
“这三只楠木箱子,的确是母亲嫁过来之前的事。可是却一直记在了库房的账目中,七年前库房扩建,账目也跟着重做,这三只箱子便不翼而飞了。当时母亲已经生了霄哥儿,怎么能说毫不知情?”沈书云拿着账本子问何氏。
何氏自然打算耍赖到底:“既然是账本上对不起来,大姐儿应该去问问记账的人,何必来问我?”
似乎是觉得这样直接暴露嘴脸不太好看,何氏变虚起了语调,貌似语重心长地对沈书云说: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先帝走了以后,咱家百年宅门有点盛极而衰的架势,你跟着你祖父金汤银饭惯了,只顾着埋头画画不知道人间疾苦。你是不知道,为了维持体面,我和你妹妹、弟弟早习惯了节衣缩食贴补中馈。外头以为咱们锦衣玉食神仙一般,实则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书云忍住心头的恶心,淡淡道:“持家不易,母亲辛苦了。”
这种客套话,却激起何氏的精神头,她不怀好意地说:“实话实说,如今你祖父能放我个休假,我还真的是感激不尽。若你遇到办不了、不明白之处,也不要再这般来质问我,容我得一段逍遥,方不损了你嫡长女的孝道。”
作者有话说:
沈书云:祖父,我有理由相信,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那个算命的说的话。
沈廷恩:一派胡言!果然被泥猴儿牵过手,我的宝贝孙女就变坏了。
第十三章
从绿野院出来,沈书云闷闷不乐,念春劝她:“夫人就是这般行事,莫说府上,京中贵妇谁人不知。她越在意钱银,就越不会弄丢钱银,咱们早晚能把自己的东西找回来。”
沈书云点点头,她并不看重金钱,只是因为三只楠木箱子,是母亲临终前的念想。她心疼的是黄泉之下惦念着她的母亲,因此心里的确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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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数日,沈书云渐次对持家之事熟稔起来,定夺日常事务已经不在话下,棘手的难题也能抽丝剥茧。
曹管家虽然平素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和她共事几回,才理解为何沈公为何如此器重、欣赏她。
曹管家最佩服沈书云懂得放权。何氏心思缜密,但是却习惯把所有鸡零狗碎都把持在手里。有时候为了应付她的多疑、小气,反而要多费许多的心思,耽误了正经要务。
而沈书云却很有提纲挈领、抓大放小的手腕,就类似她画画,布局起来有详有略。
“治家如同领兵打仗,为将帅者要运筹帷幄,就得概览全局。若是非要指挥到一兵一卒,看似遥治擅权,实则延误军机,大大的不能够。”
若不是亲耳所闻,曹管家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席话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就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时候,京畿道西北,却遭遇了连续三日的大暴雨,降雨形成了奔涌的洪水,冲毁了山林、夹杂着砾石,顷刻之间让原本富庶的农庄和良田毁于一旦。
马上要秋收的时节,这对于京畿道一带的黔首百姓,实在是悲惨的天灾。
永续帝听取了文臣洪承恩的建议,派出金吾卫和近卫司的官兵抗洪抢险,又号召朝堂之上的文武两班未来三月俸禄减半,还要按照品阶捐赠钱银,与灾民同舟共济。
荣恩公已经致仕归家,本可以不必捐钱,但他一直古道热肠,看不得老百姓受苦受难,便爽朗地拿出三百两纹银的体己,命沈书云在公中再出二百两,交付给了朝廷。
虽然公中本有盈余,但是偏偏荣恩公府主要的佃租,就来自于京畿道西北的这些农庄,受灾以后颗粒无收,等于从七月到未来半年,都没有收入。加之捐出了五百两现银,沈崇、沈嵩和沈雷的俸禄也都减半,一里一外,就形成了巨大的亏空。
此外,马上到来的中秋,除了给府上的下人发放例银、准备宴饮以外,王公贵族间的礼尚往来,也需要一笔好钱。
沈书云治家不过十日,竟然遭遇了多年不遇的财务危机。
听说这件事以后,何氏和沈书露简直额手相庆,大呼老天有眼。
沈书露对何氏说:“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炊,我倒要看看这惯会研墨用笔的人,能不能画出真金白银来使!”
沈书露让红簪把田黄石换来的三千两交钞好生藏起来,何氏毫不知情,这时候还在对沈书露心疼地说:“你和你弟弟穷惯了,从前大姐儿在咱们家是人上人,今朝让她也知道知道什么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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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还有不到二十日就是中秋,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曹管家每天都要脚步匆匆,在蓬蓬远春出来进去。
“大姑娘,您看这就是中秋家宴大概的开销预算。”曹管家把细账呈送给沈书云。
沈书云拿过来细细查看,又轻轻拨动了几下算盘珠子,两个人核对一番,认定即便咬紧牙关,令全家过一个谨身节用的中秋,目下还短缺三百两现银。
“三百两,本不是什么大数目,只是用得急,中秋就在眼下,故而得想个周全的对策。”沈书云对曹管家说。
“的确,若是从前,莫说三百两,就是五百两一千两也不难对付,只是赶上了这样的天灾,减薪捐款赶在一起。”曹管家出主意道,“不若让少主或者二公子从衙门预支些钱银,总归不是太大的数字,半年以后就可以还上。”
沈书云却笑着摇摇头:“这样不妥。且不说朝廷正在治灾用钱的时候,这样明目张胆预支俸禄,于父兄的仕途不利。支取公中的钱银,免不了还要计算利息,公中支银是二分的年利,比票号借款还要高出许多,并不上算。”
曹管家是擅长办差,关于钱银融通的事务还不如沈书云有些见地,便问:“那票号的钱,是不是可以考虑借来应急?”
沈书云又驳回,道:“从钱庄找到公道的借款,虽然不难,但却有损咱们这样钟鸣鼎食人家的名声。须知道钱庄票号的东家,没有不是皇亲国戚、王侯贵族的,这班人最爱搬动是非,说出来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咱们家现在在圣人面前处境微妙,一定要避开闲言闲语。”
曹管家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听闻这回水灾,需要纾困勋贵的不止一两家,前头徐皇亲还典当了正头夫人的金项圈……”
沈书云立刻会意了,便笑笑道:“若是当当,光我屋子里的宝贝就值个整数,可是总归也是那些呼啦啦如大厦倾的人家,才会整日往当铺里行走,拆东墙、补西墙。咱们家还不至于那般境地。”
曹管家没有了主意,沈书云却似乎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放手一搏的样子,对他说:“我自有安排。”
晚饭过后,沈书云命念春准备了几样点心和好茶,去荣恩公府东院,把大哥沈雷找来小坐。
沈雷自从入了按察司做了检校,就勤勉于公务,难得到荣恩公府主院行走,今日放衙以后,见念春说大姑娘有请,换了便服就匆匆赶来。
“听说大妹妹现在操持后院,我早就想过来求教,学学你你如何大刀阔斧、兴利除弊,却一直没有得闲,实在抱歉。”
沈雷是东院沈公庶子沈嵩的独子,如今十九岁了,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人长得像其母王氏,身量壮硕,圆圆的脸盘,眉目分明,很富有生机,说话也声如洪钟,一身正气,一天比一天像个千仞无枝的好官吏。
沈书云屏蔽了无关紧要的下人,只留念春、思夏伺候,才将沈雷请到桌上。堂表有别,一起长大的同姓兄妹倒是可以不必那般避嫌。
沈雷笑着看她,从衣袖里取出了两张银票。
沈书云接过来端瞧,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不明就里看着沈雷,问:“这是?”
沈雷憨厚一笑,道:“其中五十两是我的私房,听母亲说因京畿西北遭了灾,咱们家也跟着拉了亏空。想来快到中秋,我担心你这边事务繁多,万一钱银上拉不开栓,也是这么个意思,左右我一时也不需要用钱。”
沈书云听完,内心的感动已经溢于言表,在这般疲于应付的时刻,她至亲的父母弟妹都不能指望,甚至能不给她使绊子、添麻烦已经谢天谢地,却唯有这个所谓庶枝的堂哥能够体会她此时的难处,施以援手。
沈雷看出了她的感动,心里也很高兴,看来这钱送的正是时候,便继续说:“还有五十两,是你上回托我往雅昌斋寄卖的那副画,前两日遇到个财主,出了七十两买走了,除去给画斋的提成,就剩这些,我便一同给你拿来了。”
听完,沈书云大喜过望,看来这次请沈雷过来,也真是拜对了神仙。
沈书云给沈雷交底:“对大哥我就实不相瞒,因遭了洪灾,我这边确实有点难以周转,中秋快到了账头还差三百两的预支,哥哥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那还差二百两怎么办?”沈雷问。
“这正是要拜托哥哥的地方。”沈书云命念春拿出来一个包袱,里头是几张卷轴,她说:“我从前学画时,从甘露寺还有一些王侯之家,借阅过很多古画临摹,这里头是其中的一些得意之作,韵味和气象皆有原作七八成的功力,我想委托哥哥,这段时间往画廊走走,不求价格公道,但求能再凑二百两便好。”
既然甘露寺的赝品《东山林壑》能骗得过这么多热爱丹青的贵人之眼,那么外销些其他的仿品,应该也能够有人慧眼识珠。
“虽然是仿作,也耗费了妹妹许多的心思和精力,长夜里仿画熬红了眼眸,就这样出手,会不会太可惜?”沈雷知道以沈书云的才力,就算是临摹的画也肯定是佳作。
“顾全不了这么多,左右是我画的,也不是多么稀罕。”沈书云搪塞道,实则心里舍不得这些临摹的习作,更何况那些古画能够借来一观,当初也煞费周折。
沈雷想了一下,虽然不舍,但沈书云既然张口,他便应承下来,拿着画匆匆走了,第二天到衙门画了卯,就急忙去了几家相熟的画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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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曹管家拿着一盒精美的月饼到了蓬蓬远春,对沈书云说:“大姑娘,这是咱们府上今年做的月饼样子,今年后厨得了些极好的休宁松萝茶,厨子来了灵感,添到月饼里,做成‘香茗饼’,我拿过来给您尝尝。”
沈书云本就是小女孩心性,喜欢吃些甜糯的糕饼,拿起来尝了尝,果然甜美丰赡中还带着一丝茶香,有一种别样的雅致,便对曹管家说:“我尝着很好,今年就照着这个样子做。”
沈书云又嘱咐:“多做几盒,中秋走访的时候,也带给相熟的勋贵之家,算是咱们周道的礼数。我等会儿要去祖父那里,一并也让他尝尝。”
曹管家应诺退下,沈书云带上念春,拿着食盒就去了凌云院。
去到了院中,却见沈公爷正乐哈哈地和人在院中石桌上下棋,而与他对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王世子朱霁。
作者有话说:
作话:
沈书云:我靠造假发家致富。
张大千:这方面,你堪称我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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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点题外话,今天遇到了一点小风波。
但是一定会得到解决。
感谢追文的亲,我一定会好好写文。
v前随榜更新。
第十四章
看到朱霁的那一刻,沈书云下意识就绯红了脸颊,不仅仅因为那个月夜下的搂抱和牵手,更是因为随后她那个羞赧难当、光怪陆离的梦。
她努力克制着不豫的神色,尽量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过去给祖父和朱霁行礼,同时在心里好奇,这两个本该势同水火的人,怎么能这般轻松愉悦地下起棋来。
两人方才似乎是一边下棋一边聊天,沈书云进来的时候,正是他们聊到投机的地方,荣恩公和朱霁皆只是给她略略回礼,仍旧在继续聊得火热的话题。
荣恩公神采飞扬地回忆过往战场上的趣闻,朱霁恰到好处地附和,令老人家难得这样开怀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