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小绣娘 第52节
乔琪去查办贪赈侵贫案的一年时间,灵香儿在府中曾按着斥云道长给的秘书上写的法子种过暖房菜,丰收之后又得了许多新的种子,此次来北境之时便依着斥云道长从前和她说的,将所有种子都一并带来了。
她心下琢磨着若是想要成熟快,熟了以后好储存,又能让人快速解决饥饿问题的那便是非土豆莫属了。
土豆对光线的要求也不算太高。
北境寒冷,许多乡绅富裕人家为了采光御寒便是用毛玻璃做窗子的,采光好,也能御寒,如今挑出两间屋子种植土豆全不费气力。1
其实康仁帝早年即位时,建筑上的窗户都是糊窗户纸,没有玻璃,里面光线是很暗的,所以那时候无论宫里还是达官贵人之家,都不喜紫檀木的家具,因着光线极暗,如果摆紫檀大柜,屋里更黑。2
所以在康仁帝初初即位之时,贵人们都喜欢颜色浅的的黄花梨木家具,直到康仁帝把玻璃大规模发展之后,皇宫才喜用紫檀木家具的。3
玻璃是康仁帝初年间从番邦传过来的,刚进来的玻璃非常薄,是画画用的,最开始,康仁帝在养心殿设立造办处,后来,康仁帝下令在西安门蚕池口建立造办处玻璃厂,建成后,由养心殿造办处管辖,并设立兼管司员一名。4
如今康仁帝已经即位了二十几年,大庆朝的玻璃制作已经到了顶峰时期,且在国内形成南北两大生产中心,而与北境接壤的胶州就是北派玻璃生产的胜地,也是因此,北境的玻璃窗普及率极大。5
这样一来,暖房土豆采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灵香儿又另外选了韭菜、蘑菇、豆芽等不喜光的作物,打算分给没有玻璃依旧用纸糊窗户的贫苦人家去种植。
又另外整理了暖房菜的种植方法写成册子。
第二日,阮沭也拟好了每家交粮的标准,其中赏罚之事又与灵香儿商议了许多细则,终于形成了文书。
三日后,北境的各家各户便都收到了一份官发的种菜函件,里面有详尽的暖房菜种植方法,若是不能识字的人家便由里长负责解释清楚,另外还把赏罚方式公之于众。
一众穷人自是高兴的,战争年月穷苦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这菜的种子是免费发的,种出来的菜可以自用,多出来的官府还回收。
北境冬季漫长,穷人本来没有营生,如此甚好,各个便都十分欢喜。
那些官员、乡绅自然不高兴,他们家中富足,又不缺衣断粮,好好的敞亮屋子,非得改成种土豆的暖菜房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人人都知道宇文乔琪守护着北境的安危,王妃的命令自然不敢不从,虽是心里颇有微词,面上也都应允了。
可他们种着种着便发现,种土豆倒是个缓解焦虑的好办法,如今北境的局势,百姓不慌张那是假的,说句人人自危绝对不足为过。
百姓都知道羌胡人残暴,又知道紫流金重甲的厉害,更知道如今城能守住全靠镇北王一人,可如果镇北王倒下了呢?
他们不敢想,以至于整个北境是处在一种及其压抑的状态之中的。
可王妃给每个人都分发了种菜的份额,不完成是要罚的,所以全城人倒是把精力转移到了种菜上。
不管门第,不论穷富,走到一起总能说上几句:“家里分的什么暖房菜?”
“你家的菜已经发芽了?我家的怎得还没有。”
“我的水浇多了吗?你家的韭黄长得真好。”
如此一来,本来压抑的气氛竟然被自然而然的缓解了下来,人们生活的所有的空隙都被暖房菜填满了,心里也便不再惶恐。
本来觉得灵香儿是胡闹的阮沭,如今倒是比谁把菜种的都勤勉,因此全城百姓似乎都有了奔头,有了期待。
他们热切的盼望着种子发芽,开花,成熟,有了盼头日子便不再难熬,人们的面上也能见到笑容了。
人的心总需要有个休息的地方,而土地永远能给人收获,给人力量,勤劳朴实的劳作永远是缓解焦虑的不二法门。
转眼大半个月便又过去了,此时宇文乔琪已在疆场上打了两个月的仗,这仗自然不是天天时时刻刻都在打,真是那样倒是比谁先累死了,可殚精竭虑,不能松懈的状态却是时时刻刻都伴随着宇文乔琪。
灵香儿人虽不在疆场,可担忧着他的担忧,记挂着他的记挂,心下的疲惫一点不比宇文乔琪少,而思念的草一天天在她心内疯长,几乎要把她整个人覆没。
她便一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失心疯一样的想去城楼找他的冲动,一边努力完成简宁托付的差事,又尽量给全城百姓鼓劲,让这座城始终处于一个有劲儿有盼头的状况里。
这一夜,她依旧身心俱疲又睡不踏实,她在床榻上躺着,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
正昏昏沉沉间,竟然觉得身后有瑟瑟的冷风,她勉强的把眼皮撑起了一条缝,门开了,一个熟悉身影跃入眼帘,那身金甲,那把玄剑,那飒飒的英姿,绝世的脸,除了宇文乔琪还能有谁。
她不知是幻还是真,只得把眼睛使劲睁大。
第71章 双/修
宇文乔琪却莞尔一笑, 开口道:“看什么呢,是许多时日不见,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得了?”
啊, 这宛如七弦琴般清越的嗓音, 这甜而冷的香,灵香儿立刻困意全无,从床榻上弹起来, 甜笑道:“乔琪哥哥, 你回来啦!”
这句话说完, 也不知怎得,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没想哭, 高兴的时刻, 哭个什么劲儿呢。
可这一瞬间她猝然明白, 人不是要哭才会流眼泪,那些曾经压抑过的情绪,一寸一寸暗涌过的思念总要有个出路。
她扑到宇文乔琪怀里, 乔琪紧紧抱住她,又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却没有言语。
两人就那么紧紧的抱了一会儿, 灵香儿觉得她好像和他离别了一辈子那么的长。
她又好似反应过来一般道:“乔琪哥哥是不是还未尽膳食, 我这便帮你准备去!”
她想从乔琪的怀中抽身, 却又被乔琪箍的更紧, 他柔声道:“此次回来, 我便不用立时回去了, 这场仗暂时告一段落, 赤炎君退兵了。”
灵香儿听了这话, 好似怔住一般咂摸了一会儿,才破涕为笑道:“乔琪哥哥不走了,此话当真?!”
“真的。”
“啊,这!这真的太好了。乔琪哥哥把赤炎君打败了!”
乔琪眸色一沉,无奈道:“却还并未打败。”
他随即又恢复了慵懒的神色:“我现下还真的是赢不了他。他退兵是因着月娘和简宁把事情办妥了,燕国不再提供紫流金给羌胡国,这样一来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甲便成了摆设。”
灵香儿点头道:“竟是这样。”
“你一定疑惑我为何我不在开战初始便让简宁和月娘出使燕国,而是过了月余才行动。”
灵香儿洗耳恭听。
“紫流金贵重,以羌胡国现下的情况,囤积不了多少,但既然是主动攻城,也绝对不会全然没有准备。
赤炎君一战击败了翎羽,自然以为紫流金重甲队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但他对我依旧有所忌惮,便囤积了些紫流金,后来他见我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了铁甲阵,便想和我打疲劳战,赌我会力竭而亡。
我便将计就计,和他赌。我倒要看看是我会先力竭,还是他先财尽。
他这一月猛攻北境城,紫流金自然大量的损耗了去。
羌胡人必然早就联络了燕国后续的购买,可我赌羌胡国不可能再有足够的银钱囤货,这些年他们国家内部动荡,百姓休养生息不足,国库空乏。
如今又用紫流金重甲队与我大庆开战,损耗颇多,第二次他们与燕国的谈判,自然要燕国人先出货,后补款。
燕人哪会愿意答应,以羌胡国素来蛮霸的行事作风,自然会威胁燕国,说他们供给紫流金已经得罪了我大庆朝,除了依附与羌胡人再无路可走,燕人便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下,所以这次给他们的紫流金数量自然不过是能少就少。
这等不给钱只要货的买卖做下来,羌胡人简直是仗着兵强马壮硬抢的强盗恶行,燕人不可能不怨恨羌胡国人,对于从前与羌胡人结盟早就悔恨之极,此时我再派简宁和月娘出使,自然事半功倍。
而羌胡人得了第一批紫流金,便会以为后续依旧顺遂,放松了警惕,对我穷追猛打,等到紫流金快要用完之时,满以为燕国那边会和从前一般供给,可却突然断了货,我再趁机反攻而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羌胡人这场仗可谓损失惨重,落荒而逃了。”
灵香儿认真的听他说着,赞赏道:“乔琪哥哥可真聪明,这不是大获全胜了,怎得说没赢呢?”
乔琪道:“这算什么赢,赤炎君还活着,他屠我子民,重伤翎羽,我得亲手拧掉他的头。”
灵香儿柔声道:“自然会有那一天的。乔琪哥哥累了这许久,快快沐浴入寝吧!”
灵香儿说着便叫下人打来了热水,又亲自帮宇文乔琪更衣,乔琪难得的放松下来,沐浴过后,人才沾到床榻便沉沉的睡着了。
有了乔琪在身侧,灵香儿整个人也安稳起来,便将自己的小脸贴着乔琪的手臂,也沉沉的睡了,两人这一睡,竟然到了第二日黄昏才醒。
灵香儿睁开眼睛之时,乔琪正单手撑着额在她身侧望着她,她看见他那双桃花眼,整个心又涤荡起来。
他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柔声道:“睡了许久,可饿了吗?”
灵香儿方才睡醒,本来还不觉得,此时被他一问倒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便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梳洗之后,下人便端上了膳食,才用到一半儿,外面便有人来叩门,来人是柔娘。
柔娘见此情景一揖道:“不知王爷王妃此时才用膳,是属下莽撞了。”
灵香儿柔声道:“不打紧,柔娘征战沙场也有大功劳,我昨日也是乏了,起的太晚,不然还想找柔娘去说话呢,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柔娘又道:“王爷要找的恢复内力的法子,我师父回信了。”
她说完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封信。
乔琪接过信沉声道:“下去吧。”
“是。”
柔娘退下之后,灵香儿不免忧心:“乔棋哥哥,可是受伤了?损耗了功力吗?”
乔琪抬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道:“在岷县那次山中损害的,你说要对我好那次。”
灵香儿这才想起来,当时乔琪哥哥为了救她受了伤,体内的几种内力翻涌不息,千钧一发之时,柔娘想到让乔琪哥哥破了身子,失去一门童男子才能练习的功夫,这样虽然会损耗三成的功力,可却给经脉里的内息留出了空隙,乔琪自己调和以后,伤势便日渐恢复了。
本来宇文乔琪失去了三成功力,武功依旧登峰,可越是高手决斗,不可差出分毫,他从前功夫在赤炎君之上,所以上次交锋一剑便差点要了赤炎君的命。
可失去三成功夫之后的宇文乔琪,是真的打不赢赤炎君了,若是能够打赢,这次也不会让他有命逃走。
可内力这东西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战事又不等人,若不趁胜追击,让羌胡人休养生息了去,再成了气候还会回来北境滋扰。
羌胡人残暴,必须得真真正正的打败他们,征服他们,他们才会彻底臣服。
所以宇文乔琪的想法是两个月内恢复功力,就算不能恢复到从前的身手,至少再恢复一成,他便可以与赤炎君殊死一搏。
于是休战的空隙,便令柔娘写信给她师父,想寻得个捷径。
此信便是柔娘师父的回信。
宇文乔琪拆开信扫了一遍后,却把一双含情目瞟向了灵香儿。
灵香儿不由问道:“怎么样?柔娘的师父可有办法?”
乔琪的唇角勾了一勾:“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要辛苦我家小姑娘了。”
“我吗?”
“嗯。”
灵香儿思量着必然是练功辛苦或者需要闭关,便需要知心得力的人不解衣带的照顾,坚定道:“乔琪哥哥放心,若有我能帮上忙之处,不管是何苦头我都能吃,此次战事不止关乎你我二人,还关乎整个北境百姓的性命,乃至大庆朝的安危,即便我不是王妃,也应义不容辞。”
乔琪露出个十分暧昧的笑来,又把那封信递给灵香儿道:“那可要辛苦我家小姑娘了,现下便去沐浴吧。”
灵香儿不解的接过信,心里以为是要去什么深山老林,不得沐浴的地方,因此要先做个准备。可把信展开一看,随即红了脸颊。
原来信上说,宇文乔琪本来练的是守身如玉的童子功,不能亲近女色。如今已然成亲,这功夫便不可再练。他遍寻奇人终于找出了一种恢复功力的法门,便是反其道而行之,将之前所练的功夫运行之法倒行逆施,因着有那童子功的底子在,整个调整一遍经脉不过月余便可成事,练成之后功力可恢复到原本的九成。
只是此功夫需要与童子功相反的练法,每次运行气血之时,必须要御女而行,否则便不能成事,而且筋脉倒行有很大的风险,需要女子随时伴在身侧,时时御之,才不会走火入魔。
灵香儿看着信,又想起方才自己信誓旦旦的那番话,不由得天灵盖冒烟,面颊发烫。
她的窘态落到乔琪的眼里,便成了羞涩娇憨,宇文乔琪本来好几个月未与灵香儿亲近,正欲求之,如今看着自家的小姑娘,不由得心痒难耐,便嘴角一勾,撩拨道:“王妃要说话算话,且不可退怯不顾天下人安危。”
灵香儿红着脸,垂着眸,声若蚊蝇:“那,那乔琪哥哥以后每日都要练功吗?一日要练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