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锦绣 第21节

  如今口袋只剩三百多两银子,她还没这么穷过,想起来又懊悔出宫时给女官太多,除了银子,从前得的赏赐一概没留,否则也不至于才短短几个月,就捉襟见肘了。
  不过好歹都是比她预想的好太多了,本只想着买些地安安稳稳做个地主婆,现在这样下去,指不定还能赚些银钱。
  都是往好路上奔的,三百两银子,省着花是肯定够的,起码能撑到收成的时候。
  管事的不在,宋庄头手里的事情便愈发多了起来,元绣叫管事媳妇儿把庄子里的空屋子收拾了一间出来,庄子里事儿多,周管事一去清远州,于是这找短工长工的,现在都由元绣自个儿操心荷香有时也跟着元绣去庄子上住。
  宋庄头要忙田里活计,又要看顾蜂房,属实有些分身乏术,若是这管事的活计,再加寻短工长工的伙计也落到他身上,他必定忙不过来的。
  家中除了赵大胜隔三天得去换一次药,也没什么旁的事儿。天虽说渐渐热起来了,到底也还没有盛夏里那么热,所以赵大胜的腿恢复的还算快。
  今儿元绣回村,是想问问做工的事。
  村中若是有愿意给庄里干短工的,明儿一早便可以去庄子上记个名字,这一来也是要摸摸村里各家情况,另一个这时节就不大下雨了,庄上田地若是要浇水,还得人力挑,庄里就那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才想着回村里问问。
  各家也没有嫌钱多的,自己没多少地,顶多三两天也就忙完了,有这功夫去赚几个钱才是美事儿呢。
  况且元绣给的工钱也合适,一天十文钱,中午还能包一餐饭。
  这时候田里地里庄稼正是不能缺水的时候,还有上回种的苞谷跟花生,再不下雨的话也得浇水浇肥。
  赵大胜这几日都在家歇着,腿下不了地,心里也急着田里的活儿,他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看一家人都忙的晕头转向唯独他自个儿闲的上火,心里就有些不大好受了。再说天天一个人搁家待着,除了兴安压根没人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村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上回去县里给两个小的买过笔墨纸砚,但两个孩子都舍不得写,这纸笔花了好几钱银子,字还没写好,舍不得用这些纸笔。
  她教千字文三字经此类启蒙倒是还行,再深些便不行了,自己也还是半吊子呢。
  荷香从外面割完猪草回来,看元绣翻那一沓没动过的纸,还以为姑姑是嫌他们没练大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字儿都还没认全,在地上写写画画尽够了,等写的再好些,就在这纸上写。”
  “你们用纸写字,用心便好,这纸用完了再买,地上写跟纸上写总归不一样,等所有东西都学会了才去纸上写,那得练到什么时候去?”
  “知道了知道了。”荷香笑呵呵挽着元绣的胳膊,“姑姑,这字儿我如今都认得差不多了,您上回说的教我管账,如今我能学了吗?”
  “没学会走倒想着跑了,你把千字文在纸上默一遍,字迹要工整,若是没错处,我就教你管账。”荷香聪明,若是女孩能科举,她必定要送荷香去走仕途的,兴安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路子,便是简简单单的种田,会种的人一年收成也能比别人多。
  荷香点头:“您瞧好吧,我肯定能默出来。”
  “毛毛还没回来?”元绣看了她身后一眼,毛毛跑回树林子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家人嘴上嫌弃这毛猴,但真不见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没,我去找过好几趟,也没瞧见。”荷香明显的失落很多。
  “这时节山上蛇虫鼠蚁多,毛毛跑惯了林子,肯定不会有事,倒是你,往后可不要一个人往深林子里跑了。”
  荷香点头,把篮子里猪草倒进猪圈里,又洗了手迫不及待去默千字文了。说来容易,笔在纸上写起来,果然跟树枝写在地上不一样,看元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写字,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似乎被人揪住小辫子似的。
  糟蹋了好几张纸,荷香大气都不敢喘:“姑,你说的对,在纸上跟在地上确实一点都不一样,我往后还是得多练练。”
  荷香今年八岁,正是记性最好,学东西最快的时候,若能多学些东西,也能给她搭把手。她虽不看重这些,但说到底,赵家就剩这两个小辈了,她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想要给孩子把路铺好。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晚间睡觉元绣少见的梦到了小时候, 大哥二哥让干粮给她跟大弟吃,最后饿的全身浮肿,身上一按一个坑, 连路都走不动。
  再后来又梦到爹娘带着她跟大弟逃到京城, 那会儿真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为了几两银子一口粮食, 她跟着人牙子讨价还价把自己卖了,再后来又进了宫,端茶递水伺候人。
  这么多年, 好歹都过去了,也没挨饿也没受冻,倒是爹娘,日子好险过不下去。
  夜半醒来也睡不着了,倒了杯冷茶喝下去人更清醒了。
  于是干脆和衣躺在床上想小时候, 原本都记不清的事想着想着越发清晰, 想来她从前想不起来,应当是心里刻意忘掉的。
  现在还有弥补的机会,大哥跟二哥换来了她跟大弟活下去的机会, 到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她一个人, 所以她得好好将兄长跟大弟的那一份都活下来, 把赵家的日子过起来,叫爹娘老来能轻省些。
  想来想睡不着, 也不知现下什么时辰, 干脆去点了灯,披着外衫接着上回没写完纸, 磨了墨继续落笔。
  如今她还剩三百三十两银子, 除了杨老财那几十亩地还没种上东西, 余下地都种过粮食了,拢共加起来得有大半田地都种了麦子,且都是上等田,到了秋收一亩地约莫能有二百至三百斤产出,若是折中算的话五十亩地能产一万三千斤,交过赋税也就是一万斤的出息,这些麦若是磨成面,有约莫九千斤。
  如今世道不错,麦子价并不算高,便是磨成面粉价格也不算太高,州府十二文一斤,县里粮铺仅值十文钱一斤,便是全卖了也不过百余两银子,赚头恐怕都不住她种的那些花生。
  二两银子过一年可不是夸大的说法,主粮这么便宜,二两银子确实够普通百姓过一年了,甚至乡下人家二两银子都花不完。
  今年头一年,她不敢种那些高价的作物,也是不敢赌,毕竟种麦子无论年成如何,她们也不会饿死。但若是种上别的,她本身于农事方面也没什么经验,若是出了差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也不敢太冒险。
  至于她种的那些花生,这也算是试试水,若是可以,明年自然就能多种一些,有了今年的例子,明年也敢放开些手脚,再说今年油坊啥的起来了,明年就能直接榨油,没什么旁的开销。
  想想种的那些麦子,还抵不上几亩花生的出息多,元绣在麦田后面又补了几个字——不可取。
  明年再种麦的话,够一家人吃的就行了,多了卖不掉也是烂在仓里,趁着年成好,她得多赚银钱。
  农人只想着填饱肚子,因此种麦子、种稻子,她如今想赚钱,还是得靠那些价高的作物。
  王公贵族各自有庄子,但种的那些作物轻易不肯对外卖,便是卖,价格也极高,我朝如今正是国富民强、国泰民安的时候,日子过好了,手里有些银钱,就敢去买些从前买不起的稀罕吃食,譬如糖、油之类。
  毕竟都是战乱时候过来的,若有事,手里攥再多钱都没用,索性该花花,先把当下的日子过舒服了再说。
  元绣打心里觉得如今正是好机会,如今做这些生意的还不算多,她先将名头打出去就已经是占了先机。
  别看现在手里没钱,心里总觉得紧巴巴的,干什么事儿都得思前顾后,但她心里总觉得很有把握。
  不说朝后几年,便是今年,到了秋日里,林子里的果子,田地里的麦子、花生、苞谷,水塘里的鱼,泥塘里的藕,还有宋庄头的野蜜。
  若是这一趟管事的能带回来甜菜种子,那就还有甜菜、糖。
  这些产出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元绣忽然心里一轻,也觉得三百两银子很是够用了,至少撑到秋收那会儿也是可以的。
  她都计划好了,等收成的时候她便在村里造个榨糖坊跟榨油坊,得闲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可以去帮工。铺子里的糖四五十文一斤,比猪肉还金贵的玩意儿,若是她能榨的出来,只怕她投下去的这些银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不过无论是榨油坊还是榨糖坊,她虽晓得怎么榨油,但榨油坊跟榨糖坊无论是起屋子,还是买工具,都是得花钱的,另一个当务之急,甜菜种子还没着落。
  元绣虽说荷香说的勤,但她自个儿一手字也称不上好看,毕竟当初只说能替贵人办事就行了,也没说要成大家,要学的东西也多,她哪有功夫还慢慢悠悠的练字。
  掩耳盗铃般的将一沓写的满满当当的纸收起来,外面天光渐亮,元绣忽然觉得有些困了,收好桌上笔墨,和衣眯了一会儿,听见院里李氏起身的动静,便也就起来了。
  今儿还得送她爹去换药,上回换药是托了王善保媳妇儿跟儿媳妇儿,后来送了些东西人家不收,元绣也就没再给了,横竖都是邻居,互相帮衬都是常事。
  江太医几人寻常做饭勉强下咽,人家既帮她爹治腿,她理应好好谢人家的。赵大胜也叫元绣把去年晒得腊肉腊肠都带一些,又从后院铲了菜,一股脑塞篮子里。
  上回换药原本以为元绣会来,江晏都在家中都备好茶水点心,没想到元绣有事耽搁了,这回也不知道她来不来,所以没准备什么东西,不成想元绣这回来了。
  江灵江明师兄弟二人心里开心,一个给元绣倒茶,一个给元绣拿点心,嘴里还姑娘姑娘喊的勤。
  “我们公子寻常时候寻常最是心善,也勤快,顶好的人,谁见了都夸的。”江灵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一直在拍小江大夫的马屁,连带着寻常不大说话的江明,都跟在后面应和:
  “我也觉得……”
  元绣当然顺着二人的话也夸了一通:“小江大夫本就不凡,你二人要多学多看,是能学着真本事的,等大了给人瞧病救人,也是好事呢。”
  江灵江明笑,然后又蹲在厨房门口,帮着元绣洗菜择菜,这么多肉,看着都馋人。
  赵家肉腌的好,选的都是上好的五花,元绣拢共带了两刀肉过来,肥的地方宛若白玉膏,瘦的地方肉的质地厚实,用水焯过再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直接就搁饭头蒸熟即可。
  不过今天中午元绣没蒸腊肉,盖因井里还吊着一条鲜肉。
  起锅用油将肉炸过一遍,又将泡软了的梅菜过油炒一片,肉铺碗底倒才,扣过以后搁饭头蒸,这叫梅菜扣肉,口味稍显特殊,但那肉被蒸的烂熟,入口裹挟着干菜的香味,干菜又有肉的劲头,总之这菜老少皆宜,任谁尝过都忘不掉。
  换药倒没有那么麻烦,看看伤口有没有化脓便可,再清理伤口,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换好了,见元绣给江大夫做些饭食,他只说叫元绣尽心,多做几个菜,其他倒也没说什么。
  江灵见江晏也出来了,拉着他嘀嘀咕咕,赵大胜依稀听到几句。
  “元绣姑娘夸你哩!说你……”
  江晏闹了个脸红,轻推了推江灵:“你们俩少在元绣姑娘跟前现眼。”
  等他去洗手更衣的功夫,江灵又搡了搡江明,冲他使眼色:“瞧见没,公子心里可美了,若在平常,都该叫咱们抄书了。”
  江明呆头呆脑的点头,老实说他啥也没看出来,不过江灵说啥就是啥了。
  末了元绣走过以后,江晏还拐弯抹角朝江灵打听元绣今儿是如何夸他的,江灵嘿嘿一笑,啥也不肯说,偏偏江晏好面子,他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后又寻了个由头叫他去抄书。
  江明老实,见江灵要被罚,生怕牵连到自己,于是一股脑将元绣今儿说的话全背了一遍,免了抄书,叫江灵气呼呼地瞪了他好几眼。
  清阳州路途不算近,管事的一来一回,足足到第七天中午才回来,两人眼底青黑胡子拉碴,看起来十足颓唐落魄,不过到底带回了甜菜种。
  骡车后面装的满满当当,不光是甜菜种子,还带了红薯种子,另有一些旁的稀罕作物种子。宋庄头得知以后也回庄子上准备催芽,这时候再种说来有些晚了,所以种下以后要多浇水肥,好叫它长的快些。
  甜菜宋庄头没种过,一群人商议半天,还是银花婆从后院出来,显然是听到她们说这新鲜事,见着甜菜种眼神动了动。
  她一说,一群人才知道原来银花婆婆知道甜菜怎么种,先要把甜菜籽晒几天,刚好这两天太阳大,够晒的,晒过以后再种,甜菜要种的密一些。
  银花婆婆说,宋庄头记。
  刚好这几天太阳大,这晒过就能立马种下去了,刚好这两天也找好短工了,浇水翻地啥的都不用愁。
  这一趟买种子才花了二两银子,毕竟这甜菜籽不压称,买的人也不多,放久了还容易生虫,那掌柜的看有人买,赶紧就出手了。
  一来一回路上开销倒是挺大,元绣听着管事的一路见闻,心里有估摸着花了多少银子,周管事只说五两银子就够了,元绣心里知道五两银子怕也就是个买种子的钱,周管事是怕她这儿没多少银钱所以才少报了。
  人家心里头良善,愿意贴补,元绣不能真的叫人家吃亏,所以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好歹人家跑了这一趟,路费可不能倒贴。
  周管事开始还不肯要,到底没拉过元绣,再加上他家也有闺女,元绣只叫他上心,也给小红多存点嫁妆,周管事这才收下。
  晒过甜菜籽以后立马下地撒了种子,又当即浇了水,很快就能发芽,
  甜菜籽落地以后一直就没下雨,杨老财这些田地如今都靠着双井村,往年他还在,人家倒是不敢明目张胆截水,现如今他人都被抓起来了,上面有个宋家庄就没什么好怕的。
  明目张胆将水截了,双井村好几天都没浇地了,只不过村里人皆敢怒不敢言,无论惹到了谁,人家找上门来都是带着一族人。
  家家心里都盼着后面能下几场雨,好歹能叫庄稼润润根。元绣那些才种上的甜菜也不能断了水,再说这还没到大旱的时候,上头水库还是有水淌下来的,这时便拦了河,若真到了旱季,岂不是连人喝的水都没着落。
  村里人早对上面截水的宋家庄看不惯,无奈没人出头,哪怕双井村人不算少,一群人却还是跟一盘散沙似的。
  元绣帮过村里好几回,这回因为浇水的事儿,王善保连着几户人家带着村长一起找过来,想问元绣有什么办法。
  她自个儿家里地都还没浇水,即便人家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人家。
  “姑娘,上头宋家庄霸着小河湾,现在塘里水也干了,咱们一直浇不上水,麦苗都蔫巴了,再这样下去庄稼可受不住。”王善保连连摇头。
  元绣故作不知:“既然人家能截,咱们为什么不能挖开呢?”
  来赵家商议的几人,互相看了看。
  “姑娘有所不知,上面那个宋家庄,大半都是姓宋的,是大家族,人口兴旺,咱们村毕竟都是外来户,不敢同他们对上”
  一群人都一脸愁苦,眼看麦苗都蔫巴了,再不浇水只怕今年收成又困难。
  “那宋家庄姓宋的有多少户?”元绣接着问道。
  王善保掐着指头算了算:“他们宋家庄人口也不多,满打满算约莫四五十户,余下都是外姓人。”
  “咱们村又有多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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