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起死

  司厉寒和司若若的感触有些不同。
  他的奶奶高庆凤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岁。
  十岁的孩子已经会察言观色,对很多事情都会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对事情的真相也会有自己的揣测。
  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奶奶是怎么死的。
  是病死的,也是饿死的。
  说病死的,是因为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精神支柱坍塌,时时刻刻都有轻生的想法。
  说她是饿死的,是因为她确实是绝食而死。
  而她的绝食,也确实是为了逼迫司文海妥协。
  那时候的司文海非常地固执,对家庭里所有人员的掌控欲很强。
  他的二叔在部队里混不下去了,几次提出想要退伍,司文海都不同意,后来,司文海让他迎娶杨秀英,他的二叔也不同意。
  两人因为这个,闹了大半年。
  后来,两个人的战争变成了三个人的。
  他的奶奶偏帮二叔,以死相逼,几天几夜没吃饭,想让司文海妥协,可是司文海的性格就是那种宁折不弯的。
  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格外地紧张,压抑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后来,与其说是爷爷妥协了,倒不如说是二叔妥协了。
  爷爷提出了一个退让条件,就是让司权鸿去部队的小黑屋呆着,若是能呆上七十二个小时,表示决心,他就同意他不娶杨巧英。
  司权鸿没有过多的挣扎,就同意的。
  他进小黑屋前,亲自奶奶喝了一碗稀粥,那场面,司厉寒至今都记得。
  那一次,司权鸿在小黑屋里没有呆多久,就出来了。
  之后一个月,他娶了杨巧英。
  结婚后,他们恩爱了一段时间,杨秀英也在那期间怀孕了。
  可高庆凤因为抑郁和绝食,患上了厌食症。
  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司权鸿渐渐也失去了演戏的耐性,他和杨秀英的关系日益紧张。
  几乎是在同一天,杨秀英生下了司若若,而高庆凤也撒手人寰。
  从那以后,司权鸿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生活中对杨秀英母女视若无睹,在部队里,更是敷衍应付,后来终于走上了极端,婚内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有夫之妇,被人举报后,司权鸿成了司家被人部队开除的第一个人。
  司厉寒也是从那时候起,心中埋下了当兵的种子。
  他想,爷爷无非是想要司家在部队里后继有人,二叔却想要的是自由。
  如果司家能有一个人进入部队,替司权鸿抗下所有,让司文海有期盼,让司权鸿有自由,那么,他们的家庭是不是就会变得非常的和谐?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却没有去,而是直接选择了参军入伍。
  可终究是晚了那么几年。
  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二叔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回到最初。
  他参军入伍,八年的时间没有回家,再回家时,也已经失去了年少的心性,不在固执地想着,要去替代谁生活,而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退伍后这五年,他成长了很多,也有自己的心结未结,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和若若其实不太适合推门进去。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二叔和爷爷之间心结,也只有他们两人自己能解。
  司厉寒拉着司若若走到了一边,见离病房有了一段距离,司若若才对自己的大哥开了口。
  “大哥,爷爷和我爸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我感觉他们俩刚刚的争论很激烈,爷爷年纪大了,我爸又在住院……”
  她其实是真的不知道该担忧谁了!
  这两个人一个年纪八十,一个断了一根肋骨,性格都是那种冲动易怒的,想法又都非常的固执。
  “听二叔说话,估计是要和爷爷摊牌了!既然是要摊牌,情绪激烈一点也很正常,好在这里是医院,若真是有什么事情,医生也能够及时地给予救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她和大哥来找她爸,也是为了摊牌的。
  现在,她爸先和她爷爷先谈一谈,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司权鸿做的那些事情,是可以隐瞒住外面所有的人,但是家里的人却是不能隐瞒的,因为保全司权鸿,就会动到他们的利益。
  这个他们,包括司权烨和方糖,还有杨巧英。
  房间外面的两个人不敢走得太远,交谈完毕后又默默地回到了病房门口,他们站在病房门口当然不是为了偷听,而是因为不放心。
  病房里面的两个人并不知道门外的动静,但是他们的内心却是久久的不能平静。
  司文海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十八年,还会被自己的儿子拿出来翻旧账。
  他用拐杖重重地杵着地面,“混账东西,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你妈妈她是病死的,他的死和我无关。”
  “你说上一千遍,也只骗得了你自己吧!我妈妈就是被你逼死的,你为什么不承认?你限制她的想法,限制她的自由,让她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让她活得了无生趣,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能一直好好地活着,而我妈妈,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早早地去了?”
  “她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柔,从来不与人争吵,从来不大声的说话,一颗心全在丈夫儿女的身上,可是他的丈夫呢?从没有理解过她,她不喜欢和人交谈,你却逼着她到处去做义工,说要为司家挣名誉,她不喜欢出门应酬,你却强迫她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酒会,说不能失了你的面子!”
  “她因为无人诉说心事,特意养了一只宠物狗,你却直接把够摔死了,说玩物丧志!我真的很想问您一句,爸,你知道我妈的理想是什么吗?她和你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为你生下来两男一女,你有试图了解过她一天吗?”
  “她整日整日在家流泪,你却只是说她不够坚强,说她哭多了晦气,坏了你兴家兴业的兆头,我就很想问你一句,我妈死了,你可曾有过片刻的后悔?午夜梦回的时候,你的良心可曾有过片刻的不安?”
  司权鸿咄咄逼人的话音刚落,司文海又重重一巴掌掴在了司权鸿的脸上,他的脸上带着盛怒的火焰,眼睛赤红赤红的,“逆子!孽障!”
  除此之外,他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可是这两个词,对于司权鸿却是半点没有威慑力的。
  “司文海,我承认我是逆子,我也承认自己是孽障,我还承认自己愚蠢,我四肢不发达,我头脑还很简单,你说的我都认,可是我说的,你敢不敢认?”
  司权鸿不害怕司文海的巴掌,也不在乎他的辱骂,他只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他想替他的妈妈,那个曾经为了帮他争取自由,绝食到得了厌食症的妈妈,要一个公道。
  这个世界上有天资过人之人,就有愚慢蠢笨之人。
  司文海自己能从司炎的十几个儿子之中脱颖而出,成功地在海城站稳了脚跟,这足以说明了他自己的能力。
  没错,他是天资卓绝之人,他自己也肯努力,他的成功来之不易,可是为什么,他要用自己成功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没有他努力,会被抨击,没有他聪明,也会被打击。
  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他为什么就容不下自己孩子的平庸?
  容不下也就算了,他还要将自己孩子平庸的原因归咎于自己妻子的基因不够优秀。
  为此,他一再地逼迫自己的妻子做出改变。
  司文海是固执的,年轻的时候,他就听不进人劝,现在年老了,更是如此。
  “逆子,我就知道,我今天不该来看你!你这人脑子有病,我和你说不清楚,反正我一句话放在这里,你妈妈的死,我问心无愧!”
  说完司文海转过了身,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他觉得司权鸿脑子不清醒,不想和他纠缠。
  可司权鸿一句话又留下了他。
  “爸,你居然如此无情,想必也不会怪我无义的吧!我昨天没能杀了厉寒和若若,今天你陪我一起死吧!咱们俩去阴曹地府见见我母亲,你去当面和她说一句问心无愧,我想她一定还在奈何桥头等着你这句话呢!”
  说完,司权鸿从身后拿出来一把匕首抵在了司文海的脖颈处,这把匕首,和他之前抵在二宝脖子上的那把,一样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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