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这玩意儿虽不见得能有大用,但出个奇兵啥的还是能发挥些效果的,至于手段卑鄙不卑鄙却也无所谓,当然政治这玩意儿本身就是卑鄙无耻至极,假如你认为政治是光明正大的,那么你不是被人操纵的傀儡就是一政治菜鸟。要想吃政治这碗饭,首先就得将你那所谓的廉耻心先扔到垃圾堆里去,否则下场一定不会太美妙,这一点胤祚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康熙四十三年七月底,山西田亩丈量事情已毕,“钉子”也埋好了,山西的事儿对于胤祚来说,事情已然办得七七八八了,是该回京复命了,当然还有些事儿得紧着办——灭口,老四、老八那帮子被俘的手下自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再活着走出山西,名目嘛,也现成——胤祚上表称白莲教在山西作乱,行刺钦差王爷,请求圣裁,老爷子回的诏书也很简单,说白了就一个字:杀!于是乎,人头滚滚落地,一日间百余“白莲教余孽”死得一个不剩。
按理说胤祚在这次山西之行上杀人不少,该得个不太好的名声了吧,至少也该戴上个“屠夫王爷”的帽子了罢,不过事实恰恰相反,“鸿鹄”强力的舆论宣传外加胤祚救助灾民的举动,反倒为胤祚赢得了一个“爱民如子,解民众于倒悬之苦”的贤王之名,这名也得了,利也得了,是该到了回京陪那帮子阿哥们好好“聊聊”的时候了,这不,志满意得的胤祚八月初一在万民相送之下离开太原,八月二十一日抵达京师,一路顺畅得很,却也无甚说头,可回到京中之后,老爷子却给了胤祚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啥?去看看胤礽?有没搞错,那个被圈养在冷宫的废太子有啥可看头的?老爷子您这不会是打算警告咱吧?厄,貌似咱没犯那么大的错罢。胤祚回宫复命一毕,老爷子突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去看看你二哥。愣是让胤祚心里头直发虚,可当着康熙老爷子的面却不敢有任何的表示,连问个为什么都不敢,只能是满肚子疑惑地应承下来,领了诏书直奔囚禁胤礽的景祺阁偏殿。
冷宫,就是冷宫,还真是冷得有些子可怕,尽管是在皇宫里,可这景祺阁偏殿着实是清冷得跟破庙没啥子区别,如果说有,也就是那处破庙般的建筑外站着几个百无聊赖的宗人府太监,算是起个看管的作用罢了。
“哟,王爷,您来了,可有要奴才效劳之处。”一个头儿模样的小太监一看见胤祚来了,紧赶着上前行礼,那脸上的笑堆得份外可掬。
“嗯。”胤祚心思重,懒得跟这帮子小太监嘻嘻哈哈,随手赏了那个小太监百两银票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本王奉旨来看看胤礽。”随手将圣旨递了过去,那名小太监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笑容满面地道:“王爷,按说您来了,奴才们不该拦着,可这是奴才们的职责,这验旨的耽搁,还请您老多多包涵,您老里面请。”
“嗯,尽忠职守这是好事,胤礽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胤祚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太监撇了下嘴道:“他能忙什么,一个废了的货有啥可忙的,混吃等死罢了……”
“放肆!”胤祚面色一沉,断喝一声打断了小太监那很是不屑的话,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混账行子,安敢如此说道天家子弟,他再不济也是龙子龙孙,哪有你这等下贱奴才说嘴的份,想必尔等平日定然亏了我二哥,来啊,将这货拉下去掌嘴五十!”
胤祚是领侍卫内大臣,又是圣上宠信的亲王,宫里的人都精得很,早就都一致看好胤祚的将来,自然是可着意地巴结,即便这个说“错”话的小太监本意也是想贬低胤礽来讨好胤祚,可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其他几个小太监眼瞅着胤祚那张铁青的脸,却是不敢怠慢,不由分说地上前架起那个倒了霉的小太监,拖到一旁,可着劲地扇起了耳光,那帮子小太监为了讨好胤祚,扇起耳光来可是下了死劲,一时间噼噼啪啪之声顿时大作起来。胤祚懒得去理会那个哭喊着求饶的小太监,缓步走入了景祺阁偏殿。
残破的建筑,墙头半人高的茅草,满院子的杂草,苍蝇蚊子四处高歌,入目就是一片的凄凉景象,更令胤祚有些子心酸的是胤礽早已跪倒在杂草丛,低着头等候着胤祚的发落,那褴褛的衣衫显而易见是多日未曾换洗,才三十出头的人,那头发都白了大半。
“二哥,您这是何苦呢?”胤祚慌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胤礽,温声道:“二哥,小弟看您来了,二哥受苦了。”
“罪人胤礽叩见王爷。”胤礽一丝不苟地强自要磕头。
“二哥,您这不是折杀小弟吗?小弟来迟了,二哥莫怪,小弟不知道二哥过得如此之苦,回头小弟定会向皇阿玛进言,断不能让二哥再被那帮子下作奴才欺凌的。”胤祚好言好语地劝着,硬是将胤礽扶了起来。
“王爷,里面请,里面请。”胤礽眼中泪光闪动,嘴角哆嗦地说叨着,任由胤祚扶着,向殿内走去。胤礽是被圈养的罪人,按律不得有人服侍,其妻、子并没有与其一道被关押,这殿中除了他自己就没有别人,整个残破的大殿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垃圾,唯一算是整洁的就是书房了。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间不大的小屋子,几块破木板搭成个书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几部经书,再有就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椅子,除此之外啥都没有了。
胤礽苦笑了一下,拖着脚走上前去,搬起那张唯一的椅子道:“王爷,罪人这里就只有一张椅子,还请王爷将就一、二,罪人站着便是了。”
胤祚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出胤礽正在抄写的是佛经中的《金刚经》,那手瘦金体一丝不苟得很,显见是很下了一番工夫,心中颇有番感触,苦笑着道:“二哥,您这是说哪的话,再怎么说,您始终是小弟的二哥,哪有小弟坐着,却让二哥站着的理,二哥这便坐好就是,小弟身体好,站一会儿没事的。”
胤礽如何敢入座,搓着手,满脸的不自在,脸色憋得通红地道:“王爷,这……”
胤祚笑了一下道:“也罢,你我兄弟索性都别客气来、客气去了,就都席地而坐罢。”话一说完,自顾自地盘膝坐于地上,胤礽迟疑了一下也盘腿坐下,眼中泪光闪闪地问道:“王爷,可是,可是圣上要处置罪人了,罪人自知罪孽深重,原也就是个待死之身,只可惜罪人原打算抄写千部《金刚经》的,现如今还差一半多,唉,这也是命啊。”
“二哥误会了,小弟只是奉旨来看看二哥的,皇阿玛并不曾有特别的吩咐,皇阿玛圣心仁厚,二哥怎会如此想法,唉,都怪小弟没早点来顾看二哥,让二哥受委屈了,回头小弟让人送些被褥来,二哥也好自振作一些,别让皇阿玛看了伤心。”胤祚面色平和地说道。
“圣上,圣上,他,他老人家要来看我了?这,这……”胤礽有些子激动得语不成调。
“皇阿玛虽没明说,但二哥既已改过自新,皇阿玛他老人家定会有所宽慰的,二哥须得振作些才好。”胤祚轻声宽慰道。
“嗯。”胤礽眼圈一红,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着头,那副感佩至极的样子瞧得胤祚心头不禁也有些子发酸,一想起眼前这位当初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个人,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虽说从前此人跟自己总是不对劲,也狠斗了许多次,但毕竟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此情此景让胤祚也真是感叹世事之无常,实在不想再多呆下去了,起了身道:“二哥,小弟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望二哥,您自己保重。”胤礽被关了这么长的时日,始终没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个胤祚,着实想多聊一阵,可眼见胤祚要走,他也不敢拦,只得苦笑着陪着胤祚走到了殿门口。兄弟俩分手后,胤礽呆呆地望着胤祚远去的背影,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如同痴了一般……
胤祚心思重重地回了上书房,将见到胤礽的实际情况一字不漏地向康熙老爷子汇报了一番,末了道:“皇阿玛,儿臣没请旨,已然让下人们往二哥那送了些新被褥和吃食,儿臣自知违了祖宗家规,不敢奢望皇阿玛恕罪,请皇阿玛处罚。”
康熙老爷子面色淡淡地没有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朕乏了,你且跪安吧。”
厄,又是知道了,老爷子您老究竟唱的是哪出戏?胤祚稀里糊涂地磕头跪安,出了上书房也没多停留,直接赶回自家的王府而去,兹事重大,胤祚不得不赶紧将两位谋士召来商议一、二。
“没什么大不了的。”邬思道轻笑一声道:“圣上这是要重新启用二爷罢了,唔,算算时日,也该是让二爷出来唱唱戏的时候了。”
啥?老二这个混球还要复位,不会吧,难不成二废太子这出戏依然要继续上演,我靠!这他妈的是咋回事,历史不是早都变了样了吗?这出戏咋还能再上演一回?胤祚头脑一晕,险些子就说漏了嘴,不过好在灵醒得快,愣是将已然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只是双眼狐疑地看着邬思道。
邬思道撇了胤祚一眼道:“王爷急个甚子,二爷是不可能再当上太子的了,圣上将他搬出来不过是当个靶子,圣上这是在保护王爷罢了。圣上圣明啊!”
“保护本王?这……”胤祚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本王知道了,皇阿玛早就看出来老三、老四、老八会联起手来整治本王,搬出老二,一副打算重立太子的架势,让老四他们找老二的麻烦去,不过,这样一来,皇阿玛势必得给老二不少权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老二那个性子,一旦权力在手,只怕大家伙的日子又都不好过了,即便是本王只怕也得受池鱼之殃,皇阿玛如此作为,岂不是有点过了?”
林轩毅笑着道:“这就是帝王心术,圣上让王爷去看二爷就已经是在预先提醒王爷了,别的爷现如今都还蒙在鼓里呢,圣上待王爷已然是继位人的份了,王爷还得善自珍重才是。今儿个王爷不请旨便往二爷那儿送东西,做得实在是妙,此兄弟情深圣上必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王爷几无忧矣。”
胤祚自嘲地一笑道:“哪有那么些想头,本王不过是看不惯那帮子奴才欺负老二,一时心软所为罢了,原还担心着二位先生会怪罪呢。”
“惟其出自本心,是故圣心期许,王爷所为仁心尔,正是帝位之最佳人选。”邬思道淡淡地说了一句。
也罢,老二这货虽受了多年的苦,可那性子只怕没变多少,当初害他的人可是老四、老八,跟咱关系并不大,他要斗也得先从老八他们开始,咱最多是受个牵连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着瞧便是了。胤祚默默不语地在室内踱着步,眉头却锁得很深,他在想着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老爷子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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