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胤祚在朝堂之上发言并不算太多,可每每一出手就是重拳,从上火耗归公折子开始,那一次不是大有所为,在朝堂争议中素来独树一帜,也始终没遭遇过对手。这会儿众大臣眼见胤祚再次站出来了,长心眼的朝臣就明白这回胤祚怕是打算跟胤禛开战了,阿哥们之间的争斗历来凶险,没事儿谁也不想去招惹池鱼之殃,原本有些个大臣还打算出列发表一下看法的,到了此时也都憋了回去,大家伙都想看看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亲王阿哥又能拿出啥好主意来。
胤禛原本就被老八的突然袭击打晕了头,好不容易有马齐这个老户部尚书出面顶住了,刚自送了口气,冷不丁瞧见胤祚站了出来,刚松下来的心立刻又揪了起来,再偷眼看见老八嘴角上那丝诡异的微笑,心顿时沉了下去,心中已然清楚自个儿正面对着一个险局,布局的人正是胤祚、胤禩这哥俩个,瞳孔一阵猛缩,面色顿时青了起来。老三一见胤祚站了出去,嘴角一弯,偷偷地笑了一下,看了看胤祚,再瞧瞧老八,顺带瞅瞅老四,心中隐约猜到将会发生何事,“手中的闷棍”可是准备好了,就等着老四落了水,他也要敲上几下的。
嘿嘿,老四这脸色可真是好看,该是猜到了些什么,以为咱跟老八联手摆他一道了,哈哈,爽,老四啊,老四,你小子也有难受的时候了,这才刚开始呢,往后的日子还有你忙的呢。胤禛脸上的神色胤祚都瞧在了眼里头,心中可是爽得很,神清气爽地走到胤禛身边跪下道:“皇阿玛,儿臣以为马大人的提议只是治标不治本,甚或是饮鸩止渴之道,儿臣以为铜四铅六虽能降低不法铜商之暴利,但依儿臣所知,融钱铸器之利高达数十倍,马大人所言的降低铜之比例并不足以让不法铜商放弃此项营生,甚或可能为得到原本之利而加大收购铜钱的力度,故此,马大人之言儿臣实在不敢苟同,至于加大打击力度,虽能奏效一时,然也不是根治之法,现我大清之律法不可谓不严,但铤而走险之辈却依旧不绝,实是因其利过巨之故。”
胤祚之言句句打在马齐所上之策的要害之处,且全都是实话,众大臣至此不由地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说实话,官商勾结融钱为器都是地方官吏的营生,这帮子大臣在地方任职时也没少干过,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关窍的,也算是官场的潜规则之一,不过这会儿大家伙都已经入朝为官了,这项营生跟他们已经关系不是太大,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关系的——地方上送上来的冰碳敬里头很大一部分钱都是从此项营生里头来的。朝臣们虽有些不满胤祚、老八把这事儿在朝堂上挑明,可哪有那个胆子敢跟两位阿哥王爷过不去,那不是找死吗?低声议论归议论,可也没哪个人敢出来说些什么的。
听完胤祚的话,康熙老爷子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沉吟了一下道:“小六儿,既然你认为马大人的法子不中用,朕倒是想听听你的见解,说吧。”
“是,皇阿玛,儿臣以为当今之钱法、币制弊端极多,然要想一时革除也非易事,儿臣以为钱法乃国家岁入之根本所在,断不容有失,儿臣有本启奏皇阿玛:钱法者,国之根本也,当以金、银为本位,以国家岁入为考衡,以流通数量为依据,设立中央银行以调控,以国家银行为利器,方可根治钱法之弊端。银行者,与钱庄相类似,为存储、放贷为盈利之手段,然不同之处在于钱庄发行的是银票,而银行发行的则是流通之金银币乃是纸币,实为便民之举措,但欲得其利须得先功其器,若不然则有天下大乱之祸。儿臣以为当以调研为先,搞清货币流通之总量、国家金银之库存总量、预测国家岁入之总量,其后以立法为准绳,成立专门之机构以运行新钱法、货币之政策,以国家所持有的金、银为本位发行铸币、纸币。此儿臣之浅见,请皇阿玛明鉴。”胤祚话一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胤祚话说得不少,可比起那份折子来可就算是少的了,那份厚达十余页的折子,端的是洋洋万言,康熙老爷子一时半会哪能看得完,接过司礼太监李德全递上来的折子,只是快速地浏览了一下纲要,沉默了一阵道:“此折明发,众爱卿各自上书言事,下次早朝时再议。”话音一落,起身便向后殿而去。“退朝!”李德全不失时机地高喊一声,急匆匆地跟在康熙老爷子身后离开了大殿。
再议就再议,反正咱不急,这会儿急的该是老四,嘿,这货跑得还真快,估计是急着回去召集心腹议事去了,得,咱也回府去。胤祚眼瞅着老四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头可是爽得很,压根儿就不怕老四能玩出啥花样来,跟相熟的几个大臣嘻嘻哈哈了一阵便打算溜之大吉,没曾想老八却凑了过来,笑着道:“六哥,前几日给小弟的那副药还真是不错,小弟服用之后,这身子也见好了,呵呵,多承六哥的情了。”
靠!这死老八讨帐来了,嘿,还真指望咱将那两蠢货还给你啊,门都没有,小辫子还是得揪在咱手里头才行。胤祚一听就明白老八的意思,眼珠子一转道:“八弟说哪的话,哥哥有的便是你有的,一点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哈哈,回见了。”话音一落也不管老八那张脸有多难看,自顾自地便向宫门外而去,正准备上大轿,却听到背后有人在招呼:“王爷,借一步说话可成?”
嗯?胤祚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个从四品的小官儿,看模样有些子面熟,却想不起面前这主儿究竟是谁。不过嘛,认识不认识没啥要紧,胤祚总得表示一下礼贤下士的礼数不是?微笑着问道:“这位大人有何见教?”
来人是个面目清逸的中年汉子四十出头,方脸浓眉,也颇有些风度,躬身行礼道:“王爷,下官是翰林院侍讲扬名时。”
扬名时,字宾实,号凝斋,顺治十八年生人,江阴人氏,康熙三十年进士出生,始终在翰林院供职,从翰林院检讨、侍读直到现如今的侍讲,其人生性耿直,不善拍马,十多年过去了才混上个从四品的小京官,这官运实在是不怎么顺畅。胤祚向来少跟朝臣打交道,别说是扬名时这等小官,便是三品的官员也不是全部识得,此时见杨名时叫住自己,倒有些好奇,笑了一下道:“哦,原来是杨大人,却不知杨大人叫住本王可有何事?”
“王爷,下官家中开的是钱庄生意,下官对钱庄也颇有些了解,今日朝堂之上听闻王爷的奏章,着实触动不小,下官也有些浅见,想向王爷请教一、二,不知是否方便?”杨名时不亢不卑地说道。
杨名时?这名字貌似很耳熟啊。胤祚皱着眉想了一下,突然间眼前一亮,知道了面前这人是谁来着,这主儿便是前世那会儿雍正手下的一员干将,好像曾当过多年的云南巡抚,算是个不错的能吏,只是胤祚还有些怀疑,面前这主儿年纪都不小了,才只是个从四品的小官儿,这能力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怕还得打上个问号,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考较杨名时能力的场合。胤祚笑了一下道:“杨大人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王爷所言的纸币发行似乎与北宋年间的交钞有些类似,虽是以金、银为发行之根本,然若是超发,则恐贬值,极易引起物价飞涨,少发则流通不足,微臣以为当要有一调控机制方可控制其风险,若是以朝廷岁入为预估,恐有不妥。”杨名时恭敬地答道。
哟嗬,有点水平嘛,虽没说出通货膨胀、通货紧缩的名词,可意思却都表达出来了,不错,朝中能有此见识的只怕不多,此人有才,断不可落入老四的手中。胤祚心中一动,笑着道:“杨大人所言极是,今儿个天色已晚,杨大人明、后日若是有闲暇,可到本王府中一叙如何?”
胤祚话中拉拢的意思极为明显,杨名时想了一下道:“朝廷素有定规,朝臣不得与阿哥私相往来,下官不敢从命。”
嘿,有意思,怪不得这家伙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从四品,耿直得可爱。胤祚虽是爱其才,可也不想勉强,哈哈一笑道:“也好,杨大人若是有了准主意,不妨写个文本让本王参考一、二,倒也不必到本王府上,就送到工部衙门好了。”
杨名时躬身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了开去,胤祚看着杨名时的背影,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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