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可怜之人

  这是一具看似腐烂殆尽的女尸,泛黄的头骨上还有一顶做工考究的帽子,只是这颜色早已分不清当初的色彩。
  毛笔,沾了雄黄粉,在那女尸头骨的鼻孔,嘴巴,耳朵,眼睛各点一下,此为封七窍。七窍一点,怨鬼受不了雄黄的熏,就会在体内乱窜,届时,查文斌只需打开其中一个开口,那怨鬼便只能从中往外钻,便也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手中捏了个决,往左手双臂各点一下,口中喝道:“元始上真,双景二玄,右拘七魄,左拘三魂,令我神明,与形常存!”
  一道符箓烧起,往那铃铛中一塞,手中铃铛移至那骸骨头顶,一边摇晃,一边将那燃尽的符灰均匀的洒在尸骨之上。这个就是技术活了,要在一张纸完全烧光的时间内,将符灰覆盖住身体的大部分位置。
  灰落在那女尸的衣服上,顷刻间便将其腐蚀,一个个的小黑点迅速出现,又集结成片,很快女尸便就成了一副白骨的模样。到了这一步,查文斌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团黑气在骨架之内四处乱窜,是想走再也走不掉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查文斌点了一根香将那女尸牙齿上的雄黄粉引燃,一阵烟雾腾起,他再举着香引导那烟雾缓缓落地。
  烟雾就像是瀑布一样,从上而下“飘”了下来,在那地上越聚越多,慢慢的就成了个人形。
  这个鬼已经弱到快要无法显出真形,查文斌又用那无根水轻点三下道:“一洒甘露水 如热得爽灵;二洒阴阳水,魂神生胎光;三洒慈悲水,润及於幽精。”
  三水落地,只见那雾也逐渐开始凝结消散,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其中出现了。
  “臭道士!”那女鬼幽怨的趴在地上,怨恨而又虚弱的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你谋人性命,我自当是要讨个说法。”查文斌将那寻来的头发递给它看道:“李平可是你所害?”
  “他是死有余辜!掘坟盗宝,破棺毁尸,这等人你倒不去管了,还装作什么大义凌然的样子!”
  “他的罪自然由人来定,就像你的罪会由判官来定一样,人间事轮不到你胡来!死且有百年,戾气尚如此之重,你的作为只会让自己堕入深渊,无法回头。”
  “管?谁来管过?”那女尸冷声道:“瞧这里吧,我下葬不过二十年就被人盗掘一空,到今天也不见有活人给我管过。既然没有人管,那我只能自己管!你们活人不讲道义,也就别怪我不讲道义!我何错之有?”
  “阴阳越界便是错!”查文斌道:“人人死后都像你一样,这世界岂不乱套了!”
  女尸反问道:“这世界何时又不乱呢?今天反正我落在你手里了,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只不过,我从骨子里瞧不起你,你不过是个为了几斗米而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小人罢了。”
  查文斌解释道:“我不是他家里请来的。”
  “动手吧,反正他也不愿意见我,我也是该走了。”
  “他?”查文斌道:“你是说那块砚台的主人嘛?”
  “不关你的事!”
  “他早已投胎为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再见你呢!”
  “不可能!”女子听到此言后失声道:“他是绝对不会投胎的,你骗我!”
  “人死如灯灭,开启下一世才是他该做的,而不是像你这般苦苦留恋红尘,放下执念,我愿为你超度。”
  “你骗我,我们说好了,这一世不能为夫妻,来世也要结为夫妻。我在这黄泉路上等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他一起上路,怎么可能……”
  “你不信?”查文斌道:“那我今天就破例一次,让你见见,你可敢跟我去?”
  不久后,查文斌从那墓里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方红布。红布被捏成了个包袱的形状,上方穿过了一枚铜钱,当作了锁扣。
  “搞定了?”
  查文斌摇头道:“我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所有的厉鬼都死的不冤,我得带它去个地方。”
  天亮时分,在隔壁一个小镇,镇上几家铺子已经开了。他们几个走到一处冒着热气的小摊前,老板正熟练的把肉馅挑进馄饨皮里。
  风起云道:“二楼有座嘛?”
  “有,这还早呢,一楼也空着。”
  她递出一叠钞票,足够这老板三天的营业额。
  “这……”
  “每人一碗馄饨,另外还有个事儿麻烦你,等会儿这二楼就别让人再上来了,我们想借你这地方谈点事情。”
  不多久,馄饨上来了,其中一碗是半生的。
  老板关上门,查文斌确定四下无人,将手中那红色包袱一抖,那个女人便滚落了出来。
  桌上有个位置是空的,查文斌指了指那碗馄饨道:“吃吧,或许这就是你最后的一顿了。”
  “你不想尝尝嘛?”他又道:“这个馄饨的馅料就是你等的那个男人的。”
  “他在哪?”
  查文斌透过窗看着街道对面正在卖力剔肉的一个男人道:“他就是。”
  这个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满是油腻的白色褂子,身材臃肿,皮肤粗糙,手中一把剔骨刀正飞快的把案台上的肉分解着。
  这副模样,怎么也无法和那棺材里风起云所言的美男相联系。
  “是他?”女人原本幽怨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凶样道:“你在骗我!他是何等的有才华,怎么会做如此粗俗的事情。”
  查文斌递给了她两枚铜钱,道:“把这个放在眼睛上,再看。”
  女人将信将疑的接过铜钱,片刻之后,铜钱落地。
  “怎么会这样……”
  查文斌道:“俗话说,相由心生,骨是一样的骨,只不过换了副皮囊罢了。”
  正在说着,一个女人扛着半扇猪肉佝偻着腰正吃力的从外面走来,猪肉把她的头压的很低。女人的个子本就不高,脚下的步子也不稳,临到案台前,脚下一崴,连人带猪肉一块摔了个往前趴。
  男人走出案台,骂骂咧咧的扛起猪肉用水冲洗,口中充满了对女人的污言秽语,大抵是怪罪她连点事儿都干不好。女人扶着自己的脚腕,默默的看着男人,她很希望丈夫能够拉自己一把,但显然,此时的她完全没有那扇已经脏了的猪肉重要。
  “那个是他现在的妻子嘛?”女人陷入了沉思。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生活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来世?”
  “我是在想,他为何不去扶她。”
  街道上的女人自己爬了起来,她跛着脚来到案台前想和男人商量着什么,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男人,男人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也许,他根本不爱这个女人。”她还在试图为男人辩解。
  “老板,上来一下!”查文斌对楼下喊道。
  老板自然不敢得罪这些爷,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上来了。
  “有什么吩咐?”
  查文斌看了一眼窗外道:“那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个男人还打女人呢?”
  “你说他啊!”老板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是不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不过这李忠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就她那个老婆,年轻时,我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也不知道就怎么瞎了眼看上他了。
  那会儿,那女的家里是不同意的,她就闹,非李忠不嫁,后来不惜以死相逼。他们家就这一个闺女,当时也算是大户人家,就让这李忠做了上门女婿。刚结婚那会儿,两口子倒也还恩爱,几年一过,老太太老太爷都走了,这李忠的本性就冒了出来,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没过几年,偌大一个家业也让他给败了差不多了。他又没别的本事,就开了这么个肉铺,一天三顿酒,一喝多就打老婆。要说这李忠也是命好,就他那么个德性,这老婆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李忠这小子经常说,他这老婆就是用棍子打断腿,都不会走的。
  哎,日子久了,我们这些街坊也都习惯了。我啊,劝你们也别管闲事,这可怜之人是必有可恨之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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