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草药店
在死城,日与夜的边界变得模糊混淆,抬头你看不到蓝天白云,只有被笼罩的,压抑的死气与黑暗,唯一的区别就是死城的黑夜比白天更加幽暗,也更加危险。
萨菈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但路西欧在死城斩杀过无数恶魔,经验丰富,他知道哪条街有恐惧憎恶缝合怪在徘徊,也清楚幽暗小巷里有什么狡诈阴险的食灵怪,在暗夜来临之前,骑士带着女魔法师走进一家废弃的草药店,他踹开挡路的杂物,轻松解决盘踞在这里的几只可怜的幽灵,他让萨菈进来,然后关好店门。
“清理一下,今晚在这里过夜。”说着,这个金发骑士随手将沾满血污的骑士大剑插在地板上,他一路走来连踢带扔,很快清理出一大片地板没有损坏太严重的空地,他解开染血的护手盔甲扔在地上,然后盘坐下来,靠着墙,一只手臂搭在弯曲的膝盖上,闭目养神。
萨菈站在门口,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家传统的草药店,柜台位置严重损毁,堆在墙角的袋装货物翻了一地被人踩踏得面目全非,两面墙上是比人还高的木制草药材料柜。
角落里几个玻璃容器被打碎,里面残存着少量黄绿色的溶液,原本存放在容器里的材料不知所踪。
她试着打开几个柜子,有用的药品早已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些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什么种类,到底有什么作用的杂乱魔药材料。
墙上和天花板上糊着肉眼辨别不出是什么成分的大片污渍,像是血,又像是未知魔物的体液,萨菈默不作声,她仔细检查了一楼的店面和二楼无人的休息室,既然骑士在一旁休息,那么在女孩看来,探查他们的临时驻扎地是否安全,就是她分内的工作了。
萨菈在这家残破的草药商店收集了一些有用的材料,感谢她曾经受到的严苛教育,草药学,魔药学,施法材料学这几门功课她基本都是满分,女魔法师在这堆寻常人根本分不清有什么用,误认为基本全是一堆垃圾的废物堆里,挑出一些还能用的药材和材料,接着,骑士发现她在楼梯位置来回走动,不时弯下腰,摸来摸去,似乎在确认什么。
“……你在那边找什么?别乱碰没用的东西。”
路西欧制止她的行为,他不希望她受伤,觉得她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可以了,没看见他清理出这么一大片的地板吗?没看见他已经坐下来休息了吗?还不赶紧乖乖跟过来,紧挨着他靠过来坐着躺着?这女人在搞什么?
“这个位置应该有地下室,稍等……”说着,萨菈伸手微微用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挤压声,一个藏在地板下的隐藏薄门板被她打开,萨菈生性谨慎,做事稳重,没有立刻跳下去,而是朝里面丢了一颗不知名的充能宝石,宝石闪烁,自动吸收可疑气体,她等了一会儿,确认地下室没有危险了,才慢慢走下去。
几分钟之后,她很快就爬了上来,没让骑士等太久,手里捧着几瓶颜色不一的药水。
“有两具尸体,已经干透了,里面的食物和药品都被人糟蹋了,只有这几瓶没事——地下室里面很乱,你好好休息,不要下去。”
年轻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收集几块木板废料,用指尖的魔法丝线切断,她把它们堆在一起,念咒点燃,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个小火炉,把一口很显然跟火炉配套的,容积不大的铜锅放上去,用水元素凝结出一个清澈的水球放到锅中,又把一根带着明黄油脂的上等肉干切成小段,连带着几块植物根茎一起丢到锅里。
食材开始缓慢炖煮,他们两人的临时驻扎地也已经探查完毕,有用的药物材料也收集好了,这个女人从头到尾没有埋怨,没有挑剔,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是安静做着她认为自己应该做的分内事情。
映着火光,路西欧眼看着她区分完那几瓶未知魔药之后,慢慢走近他,她的表情温和,声音压得很小,她靠近他,用娴熟有效的清洁术处理了他盔甲上附着的血污和残渣。
“好好休息,汤需要时间,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
萨菈清理完骑士的盔甲就转身来到路西欧的铭文大剑的位置,她半跪在那里,以破损的地板作为纸张,开始描绘附魔公式的魔法阵。
细碎的各种宝石水晶被碾碎,与不知名的树胶混合成奇异味道的墨水,她似乎怕吵到他休息,一直在小心控制魔法阵内元素震颤的频率和幅度,把附魔充能不可避免产生的声音降到最低。
看着这个独自安静做事的女人,路西欧昏昏沉沉,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他觉得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睁不开眼,明明今天的活动量并没有很累人,遇到的怪物都是杂碎,但他却觉得很困。
或许是因为身处这个被女人探查过后的,安全的临时营地,或许是那口带着矮人工艺痕迹,正在缓慢炖煮肉类与淀粉根茎的铜锅火炉,或许是因为被清洁养护完毕的盔甲,或许是不远处低下身,正在为他那柄有所损毁的沉重武器做附魔处理的美丽女人……
总之,他很快睡着了,什么梦都没做,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他被萨菈轻轻唤起,骑士闻到一股炖煮食物独有的香味,慢慢睁开眼。
眼前的神态平和女人用柔软的双手递给骑士一个盛满了晶莹肉块,汤汁粘稠的精美陶瓷深盘,肉块的量很多,是女人自己那盘里面的至少两倍,墨绿的细碎干燥香草洒在上面,这是一份就算是最难伺候的野营者,都不会拒绝的美味炖煮食物。
萨菈的烹饪技术仅仅是够用而已,比同龄人略强,可是绝对比不过一些有经验的,年长的专职家庭主妇,但她做事认真,细致,绝不偷工减料,极有耐心,仅仅是远远凝视着她守在暖锅炉火旁的安静神态,就足以令围观的男人觉得心满意足。
她是个尊贵的贵族大小姐,身上流着铃兰花血脉,这个曾经是伊比利亚公爵唯一合法继承人的美丽贵族少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原本一辈子都不需要踏足肮脏闷热,烟尘呛人的厨房炉火。
但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杀了比她地位更高的人,她杀死了她的父亲,失去了所有一切只能选择逃亡,她本不该触碰这一切,现在却可以熟练使用野外专用的灶具火炉。
路西欧不知道她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习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骑士觉得自己身为男人,身为战士,过这种不稳定,充满重重危机的生活是很正常的,这是他的宿命,责任,也是与生俱来,本就该承受的事情。
无所谓是否残酷,自然界的雄性,以及保卫族群的战士都本应当如此,追逐,捕获,杀戮,驱逐,本该如此,但她却不应该这样……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这样的美好,安宁,柔软,坚韧,她本该被最强大的男人保护着,在和平安逸的良好环境下生活,不受风雨侵蚀,不被人恶意对待,她值得最好的东西,最绚丽的丝绸,最精美的花边,最纯净的珠宝……
如果不是皇太子殿下单方面的憎恶,她甚至配得上那顶被光之主祝福过的皇后桂冠,路西欧觉得萨菈值得最好的东西,甚至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即使对方是皇室成员,是骑士誓言效忠的君主,而且这个君主冷漠,残酷,如同没有人性感情的精密仪器也一样。
他们很快吃完晚饭,萨菈·冯迪尔熟练清理好两人的餐具,并为骑士掬起一捧水元素凝结而成的,纯净的,温热的水,方便男人清洁自己,金发的骑士卸除装甲,卧在摊开的睡袋上,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随手拢起一堆长久不灭的温暖魔火,借着晕黄的火光,女人开始为杂乱的药物材料进行收纳分类。
这个女人就这样独自一个人蹲在那里,如骑士所料,她整理完药物材料之后的工作就是撰写魔法卷轴和例行的宝石充能,雪白的大腿经过姿势的挤压,在火光折射下形成诱人的美丽曲线,年轻男人知道她斗篷里面什么都没穿,因此不可避免,看着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带上了深沉的温度。
他打断了萨菈的日常工作,这个骑士卧在那里盯着她,一只手撑着下颌骨,像一只审视伴侣的雄兽,他随手拍了拍身下隔绝寒气的睡袋,示意她过来。
“别干了,过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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