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她不嫌脏,我嫌
“你!”二夫人又气又急,想撕烂了秦偃月,又害怕秦碧月真的毁容,顾不得继续撕扯下去,匆匆带着秦碧月回院里。
碍事的人离开后,只剩下秦毅和秦偃月。
秦毅的表情相当复杂。
他看着秦偃月的样子,欲言又止。
“秦大人想说什么?”秦偃月冷冷地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您就回去忙吧。”
“偃月,对不起。”秦毅攥着手,“关于你的婚事,我……”
“我跟七王爷的婚事啊。”秦偃月笑着,“不用在意,谁让我娘死得早。秦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安慰你的小妾和小妾的孩子们,祝你们一家和和睦睦,幸福安康。”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秦毅见她要走,拽住她的袖子,“你娘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秦偃月想起凤莲,想起原主这些年遭遇的一切,一把将他甩开。
她在笑,笑声越来越大。
笑着笑着,眼泪却涌了出来。
“你口口声声说从来没忘记过母亲,却在她死后没多久就抬了闵玉当二夫人。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极而连三跟闵玉生孩子。你说你没忘记她,却任凭闵玉把她最喜欢的落霞苑当成垃圾场。”
“你真的太虚伪了,虚伪得让人想吐。”秦偃月字字诛心,“你可知道我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你可知道我的嫁妆里是些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还自诩从来没忘记过我母亲。你或许是个好官,但,你绝对不是个好父亲。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会再纠缠秦府,我将我该拿的东西拿走之后,我们就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偃月!”秦毅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说话?你是我的女儿!”
“我不是。”秦偃月盯着他的眼睛,“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她是被你的无动于衷给害死的。”
秦毅有些受伤。
秦偃月深呼吸一口,冷笑,“呵,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真是可笑,我跟一个对什么都视而不见的人有什么可说的?”
她转头看到翡翠已经从外头回来。
“翡翠,拿到了吗?”
翡翠看到秦毅之后,忙行了礼,脸色不太好看,“王妃,拿是拿到了,但……我们真的?”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秦偃月看着翡翠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示意他们将木桶提过来。
秦偃月拎起一个木桶,径直走到院子里,泼到院子里。
浓浓的松油味道溢满院子,很是刺鼻。
秦毅脸色一僵,“偃月,你要干什么?这桶里的东西是什么?”
“松油。”秦偃月亲手将几桶松油泼完,淡淡地说,“母亲所留下的一切,不该被这么践踏。”
烧掉,才是最干净的。
“不,不要烧。”秦毅无比慌张,“落霞苑是你母亲留下的,你怎么能烧掉?”
“偃月,算我求你,不要烧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他恳求道,“我已经失去了她,唯独这院子,请你给我留下。我会让人修葺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求你,将院子留我留下好不好?”
“迟了。”秦偃月不为所动。
她终究还是将火折子扔到了松油上。
松油被点燃,院子很快成为一片火海,火舌高高攀起,侵蚀的火焰如同游龙,横穿了整个院子,吞噬掉这院子里的一切。
火光蔓延成一朵朵盛开的火花,烧掉了狼藉,燃尽了不堪,将过往的悲伤和回忆悉数燃成灰烬。
“母亲种下的花草树木多半被毁掉,她的紫藤萝小巷也被破坏,就连那楼榭亭台也被堆满了腐臭的垃圾。”秦偃月的声音在火光的燃烧中有些迷蒙。
“屋子里更不必说,值钱的东西早已经被搬走,搬不走的那些,柜子之类的被婆子们劈了当柴烧了,床帏窗帘之类的东西也被老鼠们啃噬得不成样子。就连母亲用过的那张床,也被破坏了七七八八。”
“这落霞苑已是一片狼藉的垃圾场,毁得彻彻底底,不可能复原,只能重建。母亲已经死了,重建落霞苑又有什么意义?何必留着这千疮百孔的院子来侮辱她?”
秦毅看着落霞苑淹没在火海中,听着秦偃月诛心一般的话,身体不停地颤抖。
火光越来越猛烈。
凤溪亲手设计的院子被付之一炬,一切都在火光中消散,一如她当年的香消玉殒。
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他慢慢地跪下来,不自觉,已泪流满面。
秦偃月看着融于火中的落霞苑,看着秦毅悲伤欲绝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她活着的时候,但凡对她上心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落霞苑还保持完好的时候,倘若能上心些,这里也不至于变成垃圾场。”
“横竖不过一个院子而已,烧掉也免得碍了你们的眼。我求求你,别在我母亲院子跟前哭了,她不嫌脏,我嫌。”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秦毅近乎崩溃,“别说了。”
火光四起,巨大的火舌腾空而起,风吹来时候,火花在四周盘旋,噼里啪啦的烧毁声如他的心情,悲痛欲绝,分崩离析。
激烈的火势遇见寒风后,发出悲惨的呜咽声,一如,这凄冷的午后。
这一场大火,融于寒冬。
关于她的最后一点念想,逝于这场大火中。
秦毅的身体有些颤抖,“凤溪……”
他愣愣地,起身迈进火光中,语气喃喃,“对不起。”
“母亲她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容不得半点污点。”秦偃月将他拽回来,“你对不起她,就算葬身于这大火也无法弥补,请你不要再玷污她了。我想,比起千疮百孔的旧址,不如现在来得干净。”
秦毅颓然。
他在大火前坐下来,神态悲伤疲惫,那模样,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
火势从小变大,再从大变小。
落霞苑中能烧的东西都被烧完之后,火光逐渐减弱,最终,只剩下几块孤独的石头在寒风中飘零。
他摘下腰间佩戴的短笛,吹出断断续续曲子。
当年初遇时,他也吹了这首曲子,因沉迷于她的美貌,漏了几个音,引得她频频回顾。
如今,伊人不在,只有短笛的呜咽声声,吹奏着肠断复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