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一夜,一无所有
放下手机,程双起身出了卧室,去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大瓶酿青梅,程春生新做的,还是满满的一瓶,她倒出几颗又兑了水,仰头往嘴里灌,没事,心情很平静,不就是不喜欢她嘛,很正常,都多大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十六七的小姑娘,被拒而已,小菜一碟。
程双丝毫不给自己受伤的理由,为那种不解风情的棺材板儿伤心掉眼泪,做梦!她要气也是气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口味还变了,没事儿找抽,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挤闭塞小路,现在好了,被社会教育的明明白白。
不气不气,没什么好气的,更不能哭,哭就是没用,哭就输了!
程双机械的往肚子里灌冰镇青梅汁,企图浇息腹中的火气,正大口大口喝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干嘛呢?”
“咳…”程双吓了一跳,杯子差点甩出去,连呛带洒,咻的转身。
几米外,穿着一身深蓝色睡衣的程春生站在卧房门口,微眯着视线,睡眼惺忪,见状,他又问:“你喝了什么?”
程双呛得到处都是,抽了纸巾都不知道先从哪里擦起才好,余惊未退的说:“你想吓死我啊,我能喝什么,青梅汁。”
程春生说:“喝个青梅汁,你鬼鬼祟祟的。”
程双弯腰擦地,闻言,撅着道:“我在你眼里干什么都像偷鸡摸狗。”
程春生走到饭厅,看见一大瓶青梅汁放在桌上,程双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他兀自道:“你来来回回,一下进一下出的干什么?”
程双说:“我现在在自己家里都没有人身自…”她一边说话一边直起腰,当看见程春生的脸时,瞬间一愣,定睛问:“你怎么了?”
程春生正在倒青梅汁,抬眼道:“什么?”
程双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程春生随口道:“我刚起来洗了把脸。”
程双说:“你脸色也不好。”
程春生说:“年纪大了,多喝一点就难受。”
他仰头喝了一杯青梅汁,程双凑上前摸他额头,全是湿的,但是不热,睡衣领口和胸前都有水迹,确实像是刚洗过脸,蹙眉,程双道:“让你少喝点儿,你还不听。”
程春生说:“也没喝多少。”
程双道:“说喝多的是你,说没喝多少的也是你。”
程春生说:“人老了,记性不好,说完就忘。”
他不是喝多了,就是明目张胆的耍赖,程双问:“头疼不疼?”
程春生说:“还行。”说完,又加了句:“不疼。”
他早年就有喝多酒头疼的毛病,程双三分不爽的口吻道:“去沙发上躺着,我给你按按。”
“不用,你快睡觉吧。”
程双走至沙发处坐好,腿上垫了个小毯子,程春生见状,放弃抵抗,默默地走过去躺好,他枕着程双的腿,突然抬手点了下程双的额头,程双往后一躲,“干嘛?”
程春生说:“别皱眉,你也想皱成我这样?”
程双不爽道:“又不给别人看,我乐意。”
程春生说:“还没嫁人呢,现在就不注意形象管理。”
程双一边给程春生按太阳穴,一边道:“嫁什么人,我正式宣布,不找了,我这辈子就跟你一样,打光棍儿,谈什么恋爱,专心当个富婆不好吗?”
程春生闭着眼睛说:“跟我一样,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已经快出生了,现在你不觉着孤单无聊,因为你还年轻,等以后我不在了,就剩你一个人,你感个冒发个烧,都没人带你去医院。”
程双说:“我们身体都这么好,你再陪我混个三五十年没问题,到时候我都老了,没准儿咱俩还能落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话音落下,程春生反应很大,当即蹙眉道:“别胡说!”
程双道:“本来就是,你八九十岁的时候,我都六七十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好吗?多浪漫,我妈都要嫉妒。”
程春生闭着眼睛,唇瓣紧抿,程双见他一言不发,可整张脸上的肌肉明显紧绷扭曲,终于,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皮下溢出,大滴大滴,顺着眼角流到她手上。
程双垂目,一眨不眨的睨着程春生,按摩的手停下,她出声问:“爸,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程春生依旧不出声,唯有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涌出,程双抬手帮他抹掉,强装镇定的说:“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天塌了咱俩一起顶着,你还信不过我?”
程春生表情越发扭曲,他伸手捂住脸,到底是抽泣出声,程双瞬间喉咙哽住,舌底泛酸,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感觉,自欺欺人这么久,没有一刻真正的安逸,她咬了下牙,拍了拍程春生的肩膀,故意轻松的口吻道:“欸,你看你,喝点儿酒就控制不住情绪,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我替你分析分析。”
程春生捂着脸,情绪失控了十几秒之后,逐渐趋向平稳,他坐起来,抽了纸巾擦擦眼泪,身旁程双怕他又不肯讲实话,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再瞒我,我可要翻脸了。”
程春生忍着内心的翻搅,迟疑片刻,红着眼眶看向程双,开口说:“双双,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只一句话,程双的心就跌进了谷底,但她面上毫不改色,点头道:“我做好了,你说吧。”
程春生暗暗吸了口气,“我最近检查,身体出了点问题,淋巴方面,相对其他病可能要棘手一些。”
程双想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可是绷得太近,整张脸都是没有表情的,她问:“淋巴怎么了?”
程春生说:“淋巴上长了肿瘤。”说完又很快加了句:“我在看医生,也在积极配合治疗,医生说目前看还可以。”
程双几乎立刻就能戳穿程春生的谎言,如果是正在治疗中,怎么会喝这么多的酒?
她悄然攥紧拳头,出声问:“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程春生望着脸色煞白的程双,笑了笑,说:“恶性的,但是没事,不用担心。”
他抬手摸程双的头,“没事。”
程双眼睛一闭,瞬间别过脸,可眼泪还是更快一步涌出,耳听得程春生说:“别哭,我不是还没死呢嘛。”
程双一把抱住程春生,用尽全力,忍到浑身都在颤抖,程春生拍着她的背,温声道:“说好了我们两个一起顶着,你别先顶不住了。”
程双把牙都咬碎了,可压抑的哽咽声还是溢出喉咙。
程春生眼泪掉下来,唇角却是勾起的,跟小时候一样,他哄着道:“万一我要是顶不住,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就要一个人顶着了。”
程双张了张嘴,太酸,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唯有用力的抱紧程春生,一秒都不松手。
程春生道:“我以前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家长,逼孩子做不喜欢做的工作,逼孩子相亲,现在我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你别嫌我啰嗦,我没什么遗憾,就算你一辈子单身,谁也不找,我也支持你,就是有点放心不下,私心想,要是能看着你找个靠得住的男朋友就好了,但这也只是我自私的想法,你有你的生活,只要你开心就好,爸爸永远支持你,无论在你身边,还是在别的地方。”
程双绷不住,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她已经失去很多了,她用那么多年去接受失去妈妈的事实,她也可以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但她唯独不能接受,老天再夺走程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