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宿敌 第205节

  不能开启溯月洄光卷的原因,两人都已明了。
  突破丹神境,借飞升破界的裂缝重锻躯体,进入另一个道境,拥有那样修为的他,才能使用溯月洄光卷。
  命运如此。
  事实上,他在炼成溯月洄光卷时就应该飞升了,只因道心迷失,才拖延至今。
  “回溯时光,将发生的事情抹去,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会有怎样的改变?”那人终于又开口,“如果一切重来,我们会是怎样的情形?你是不是还会躺在这里?”
  云台之上,两人,一生一死。
  溯月洄光卷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展开速度明显变快,越来越快。
  “追逐你顾平林,是我此生唯一失败的事。被设计到一无所有,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低头,谁知你啊,骄傲得让人生气,宁死也不肯跟随我,否则以你的心性,此刻定能与我一同证道了。”
  白衣修者低头,嘴角终于溢出鲜血来。以丹神境修为强行开启飞升道境的法器,他的肉身根本不能承受这股反噬之力。
  饶是知道结果,顾平林还是下意识地想阻止。
  卷轴展开速度变慢,白衣修者抬头,声音骤冷:“逼我吗?不能为我所用的法器,没有存在的必要。”
  再低头,冷意退去。
  “来世,这个寂寞无趣的世界或许会变得有趣一点,令人期待。”
  “离溯月洄光卷这么近,来世再见,你记得一切,会杀我吗?”
  会吗?顾平林魂力流失,意识挣扎。
  “杀我可不容易,你这样顾虑重重,还想打败我……”那人随手碰碰他的脸,笑起来,“只要我不记得什么,就不会轻易让你得逞,要杀我,你就必须追逐我,这才有趣味啊,拥有多一世的经验,你也许能成功?”
  说话时,鲜血自唇齿间涌出,他用了几次净水诀,后来估计是真气枯竭,索性也不去理会了,任那鲜血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沾污白袍。
  拥有前世自爆的记忆,顾平林不用想也知道,此时他必是丹神已毁,内脏尽碎,痛苦非常。
  面前人却无半点痛苦之色,反而如释重负般。
  “追逐一个人真难,来世,换你追逐我了。”
  百年期至,魂力骤弱,视野变暗的瞬间,顾平林察觉身侧多出了重量,棺内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不,不应该这样。
  ……
  那一场生死之局,利用与设计,始终没等到应有的报复。
  原来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这个杀你的机会,原本就是你给的。我的死是你的执念,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下,所以封印记忆,给我这个机会。
  曾经以为,我的执念是你。
  原来,亲眼看你放弃飞升强行开启溯月洄光卷却不能阻止,这才是我的执念。
  也正因为拒绝接受结果,重生的我忘记了这一切。
  ……
  “住手!”顾平林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张熟悉容颜。
  那人安然躺在身旁,恰似当年模样。凌厉双眉斜飞入鬓,双目闭着,挺直的鼻梁在灯光里画出冷酷的线条,唯独弯起的嘴角透出几分温柔,却也盖不住皮下冷血,正是无情怪物。
  第193章 注定失败
  身边妖怪静静地躺着,不闻呼吸声,也不知胸中那颗心是否已冰冷。
  目光微窒,顾平林下意识地要去探他的鼻息,却不料抬手之间牵动全身,难忍的酸痛感袭来,顾平林骤然惊醒,迅速握起了手指。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
  没有冰冷的七界棺,此地也并非飞升云台,身边更无自毁丹神、满身血污的大修,唯有安然沉睡的剑王。
  是受到前尘往事的影响了。
  手慢慢地放下,放回身侧。顾平林闭目冷静片刻,察觉真气已经恢复,便忍耐着慢慢地坐起来,看向窗外。外面天色暗沉,已是次日黄昏,寒意侵入室内,身上隐隐有些发凉。顾平林立即低头看,这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分明是有人故意不予衣衫遮掩。
  腕间、腿上淤痕刺目,指上遍是细微划伤,磨破的肩背隐隐作痛……诸多不堪痕迹遍布在略苍白的肌肤上,映着披散的如墨黑发,简直遍身狼藉。再看四周,罗帐床褥生生被扯破,衣袍随意散在地上,房间桌凳翻倒,墙上画卷歪斜,窗棂断裂……处处都是碰撞的痕迹,纵然记忆模糊,也知道发生了解毒之外的、更过分的事情。
  手指猛地收紧,发出两声响。
  身旁人依旧毫无动静,呼吸轻得几乎难以察觉,不同于顾平林的狼狈模样,那齐整的衣袍在灯光映照下白得分外温柔。
  目中阴霾渐渐消散,顾平林松开手,见乾坤袋就丢在床前,便迅速取出衣袍穿上,再服了粒大能丹补充体力,下床仍觉如踩绵上,微微踉跄了下才站稳。
  扫了眼床上人,顾平林慢步朝外走。
  没走两步,身后果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杀我吗?”
  顾平林站住,没回答他的问题:“我要离开,你会信守承诺。”
  “当然,我一向讲诚信,不像那些赖账的人,”身后人道,“但步水寒他们就在外面,你确定要这样出去?”
  顾平林已走到屏风边,闻言止步。
  那人继续道:“他们可什么都听到了,你要怎样解释呢?”
  顾平林冷声:“我顾平林做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哦?”那人慢声道,“那请了。”
  顾平林看着屏风,袖中双手再次握成拳。
  身后传来轻笑声。
  顾平林猛地回头,看他。
  发带有些松开,散垂墨发映着冷峻眉眼,那人倚枕斜卧,仿若名贵的瓷器,随便往哪里一丢,歪着,倒着,仍不减其优雅光泽。谁知道,这副最优越的皮囊包裹着最恶劣的疯狂与任性?
  狭眸暗藏几丝异样的兴奋,一如执剑时那般,越战越精神,哪有半点睡意,果然是醒着的。
  “不用解释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平林,“你的师兄们可是一直都在外面,比起听堂堂灵心派掌门如何主动求我解毒,听他们的掌门如何热情取悦我,他们一定更乐意听你解释。喔——这些当然不算什么,但顾掌门为何又迟迟不动,是真不在意,还是,你只是在安慰自己?你真的敢出去吗?”
  顾平林与他对视半晌,冷笑了声,猛地抬掌。
  屏风被强行推移数尺,帘子也被气流掀起,外间情形一览无余,只见两个草人跪在地上,贴着生气符。
  顾平林飞快上前看了眼,又立即回身看床上人。
  “让人欣赏这种事情,难道在你眼里,我段轻名不仅无情无义,还有这种雅好?”段轻名大笑。
  手指紧扣门框,顾平林面沉如水。
  眉眼染上无限春风,段轻名坐起来打量他,目光不见放肆,似乎真的没有恶意:“那样大概也很有趣,你若期待,我当然不介意一试。”
  手指深深陷入木中,顾平林寒声道:“你若不是段轻名,早已死了不下一百次。”
  段轻名悠悠地道:“我就是段轻名,谁能杀我?你吗?”
  前世一梦带来的情绪尽已烟消云散。顾平林又感觉杀意在胸中蠢蠢欲动:“你真以为我不能杀你?”
  “那你要杀我吗?”段轻名自然能察觉杀气,对此毫不在意,“现在你的把握好像更大了。”
  顾平林看了他片刻,终是压下这些情绪,道:“我要离开。”
  段轻名道:“你确定还能走吗?”
  “段轻名!”顾平林凌空按掌,剑意带起劲风,床头玉枕“砰”的碎裂。
  “你想到哪里去了,”段轻名看看身边裂开的玉枕,故作恍然,“虽然那也没错,但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先突破吗?”
  前尘明了,心结已解,突破在即,他既然没睡着,能发现此事也不奇怪。顾平林什么都没说,果断地放弃了这次突破的机会,随手拭去唇边血迹:“现在我可以走了?”
  段轻名看着他。
  顾平林沉默片刻,道:“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耽搁。”
  “顾掌门时刻心系修界安危,令人敬佩,”段轻名收了笑意,直起身,长腿伸下床,“请,不送。”
  恰在此时,护卫匆匆至外间,禀道:“段氏家主等在外面,要见阁主。”
  顾平林目光微动,侧身。之前段品受段轻名蛊惑,助万法门为祸修界,此事是瞒着家老段徵的,谁知事情未成,段徵出关得知此事必会问罪,段品如今焦头烂额,想必是来问计的。
  “无奈啊,”段轻名叹了口气,想也不想便吩咐道,“你就说顾掌门在,我此时不方便见客,他的来意我已知晓,但恐怕无能为力,顾掌门亲自出面阻止我,我也十分为难啊,想来父亲大人一定能够理解。”
  顾平林心思转动。他只是利用段氏开阵,至于失败如何善后,他根本没打算帮忙解决,这就不客气地推到自己头上了。
  待护卫退下,段轻名看他:“顾掌门怎么还不走?”
  “不忙,”顾平林道,“先谈好价格。”
  段轻名惊讶:“我出力给你解毒,你难道还要我给钱?”
  顾平林知道他是故意,并不发怒:“我现在走出去,怕不是立刻就要被段氏与万法门杀了,你拿我做借口应付段家主,也要有相应的付出,剑王阁做生意不是很公平吗?”
  段轻名道:“我的云剑主身陷独阴地,生死不知,雾剑主被你拐跑,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雨剑主那漏雨一般的剑术保护自己都成问题,如今我身边只剩一个风剑主,剑王阁人手紧缺,我也没办法啊。”
  顾平林道:“不缺,还有阁主。”
  段轻名有些意外,随即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认为可以利用这种关系对我提条件,那就错了。”
  顾平林冷笑:“我们有关系吗?”
  “没吗?”段轻名似笑非笑地抬眉。
  顾平林不与他多说,果断道:“我付钱。”
  “我很贵,你未必雇得起,”段轻名悠悠地道,“何况对顾掌门这种赖过账的顾客,剑王阁总要谨慎,我时刻都在担心血本无归。”
  顾平林道:“我也很贵,不会让人随便利用。”
  段轻名道:“不去,我答应遵守赌约退出已经是让步,万法门不会对剑王阁下手,我又怎好对曾经的合作伙伴出尔反尔。”
  “你要拒绝?”
  “步水寒他们的确追来了,眼下与南珠一起在外面小慈山附近等你,凭你的本事,也不怕段氏与万法门。”
  “我只有三个月,不想分心应付段氏。”
  “这与我何干?”
  顾平林转身:“那我就只有转告段家主,阁主会有办法解决他的难题。”
  “解了毒就翻脸不认人,”段轻名并不着急,“告诉他也无妨,我原不在意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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