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监狱风云十八年

  回去的时候，叶朝繁带叶文明去买了几套衣服，挑的都是非常普通性价比高的，另买了件稍贵些的外套，几件衣服加起来六百多。
  叶文明一直说不用买这么好这么多，叶朝繁根本不听他的，让他试了就去买单。
  看女儿独断的模样，叶文明有些局促，手脚不知放哪的尴尬看陈简之。
  陈简之随和讲：“她就这样，不是生你气。”
  “哎。”叶文明踌躇担忧的问：“繁繁……没、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陈简之讲：“她很聪明也很上进，是我遇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叶文明又迟疑的看了他下，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
  他太久没接触外界了，而且这个陈简之举止谈吐都极有含养，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或许他真只是纯粹的想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多夸讲几句。
  叶文明在女儿一口一句师傅的叫喊下，没往深了想。
  “走吧。”叶朝繁结了帐回来，看他们两。“师傅，你该不会说我坏话了吧？”
  陈简之没解释。
  叶文明讲：“师傅夸你聪明，以后……”
  “我会好好听师傅话的。”叶朝繁摊手。“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永远都是。
  叶朝繁听到这话表面无所谓，心里却忍不住感动。
  陈简之看她和叶文明拌嘴，想她倒适应得挺快。从她拒绝去接她父亲，到现在跟他斗嘴，才过去不过两小时呢。
  他们这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叶朝繁没问他在里面的事，叶文明也没问她这些年的事。
  叶文明是个懂礼节的半知识份子，他知道与女儿分开的太久，没资格对她说教，更不想在她师傅面前丢人，一直克制着。就连刚刚那句听师傅的话，也是他想了许久后顺口想说的。
  陈简之看后视镜里时不时偷偷看叶朝繁的叶文明，想当年要不是因为他的冲动，他应该会是名很好的父亲。
  但如果这样，他可能就遇不到叶朝繁。
  只可惜他错过太多了。他浪费了十八年光阴，叶朝繁也已经长大，早不是那个要找爸爸商量事情的小女孩，而是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叶朝繁等到了小区就第一个跑上去。她先按了门铃，确定叶缨不在家才拿钥匙开门。
  “爸，你先去洗澡，穿这套新衣服。”叶朝繁给他开热水，又把新买的衣服标签剪掉。
  叶文明像个听话的孩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他进去浴室的时候，还不忘让她把陈简之请进来。
  陈简之不用请，不过她怕爸爸出来说她，便给他泡了杯茶。
  “师傅……”
  叶朝繁刚想说话，陈简之的手机就响了。
  陈简之看了她眼，拿手机往外走。
  等他去接电话，叶朝繁想了想，跑去冰箱拿水果。
  她切了个果盘，便准备做饭。
  陈简之回来对厨房里的叶朝繁讲：“公司有点事，我得走了。”
  叶朝繁连忙叫住他。“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不是。今天给你放天假，安心陪叔叔。”
  “真的不是因为我吗？”
  陈简之没回答，平静讲：“你先处理家里的事。”
  叶朝繁猜想到是因为自己，但她现在也没办法放爸爸一个人在家，只能点头说好。
  她送陈简之走掉，叶文明刚好洗完澡出来。
  小时候她还分不出美丑，现在瞧着她爸爸，帅是真帅，但老是真老。
  她爸爸今年应该才四十五六，和付强差不多大，可他看着像五六十岁的老人。
  叶朝繁看他脸上的沟壑和满头的白，心里有点堵。“爸，你是想吃鸭肉还是鱼肉？”
  叶文明犹豫的问：“有猪肉吗？”
  “有。”叶朝繁又回去厨房，从冰箱拿出猪肉。
  她看到猪肉，想到妈妈出事的那天早上。她说等了工资，晚上买肉回来吃。
  那次肉没吃上，后面也很少吃。
  叶朝繁看门口想进来帮忙又怕给自己添麻烦的叶文明。“爸，你去坐着吧，我这里很快就好。”
  叶文明过了会儿才说好，慢慢的出去了。
  “你要饿了先吃点水果。”
  叶文明看桌上的水果，没有拿，只是坐沙上，哪里没去，什么也没做。
  叶朝繁端菜出来见他呆，就过去把电视开了，又教他怎么用。
  “繁繁，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爸，现在是十八年后了，电器这些东西不值钱。”
  “可这么大的房子……”
  “我租师傅朋友的，以后赚钱了再还。”叶朝繁把摇控给他。“你慢慢看，我再去烧条鱼。”
  叶文明看她又进去厨房，放下摇控，看在放映的新闻。
  叶朝繁想给爸爸接风洗尘，特意多做了两个菜。吃不完晚上接着吃，问题不大。
  她做的多，动作却很快，二十分钟后就开饭了。
  叶文明看到丰盛的菜有些踌躇。
  叶朝繁讲：“爸，你出来的第一顿，要吃好点。”
  “嗯。”
  “爸你好瘦，要多吃点。”“你在里面是不是吃的很差？”
  “前面几年有点差，后面就好了。”叶文明讲：“经常会吃到肉。后面可能是国内经济越来越好了吧，每餐不仅有肉，还每人一个鸡蛋。”
  “你还知道国内经济？”
  “里面有电视，还有个图书室，另外我们还出报纸。”叶文明说到这里笑起来。“我写的文章登过几次报。后来他们就调我去报社，专门负责这块的东西。”
  叶朝繁听到这里放宽了心，好歹她爸没在里面被人欺负。
  叶文明看出她在想什么，就讲：“你别听老一辈的吓唬。除了前面几年，后面的监狱很正规化，我们每个月也能拿到二三百的工资。只要不惹事，不多想事，还是可以过的比较舒服。”
  “嗯！”叶朝繁接着问：“爸爸，你后来就一直负责报社的事吗？”
  “有空的时候，就教一些狱友认字。”
  “爸爸你真厉害，居然在里面做起老师了。”
  “因为这事，我看到了希望。”叶文明没想回避这件事。
  说来叶文明还算幸运。
  十几年前的监狱确实有些乱，可不管里面的人怎么甩威风充老大，也不敢欺负他这个死刑犯，毕竟谁也不想当这倒霉鬼的垫背，再加上叶文明当年青年力壮，没几个人会想不开要找他麻烦。
  后来他被调去报社的第一年，就从死缓变成了有期。那时候他的区监除了他年青点，都是些快入土的老头，他不仅没有受到威胁，反而吃好喝好，有用不完的时间看书学习。只是已经看到希望，想快点离这里去见女儿的他，他几乎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更快减刑。
  他这种人减刑是很困难的，没点重大贡献根本没希望。
  叶朝繁好奇。“爸你是怎么想到教别人识字的？”
  叶文明讲：“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事，就后面我那个监区的人出去几个，活干不过来，就调来个刚成年的小混混。他不认字，什么都干不好，我便只好教他。”
  “两年后他离开了，我就又教新的人。”叶文明说到这里的不再拘谨，笑着讲：“据说他们出去后都过的不错，加上监狱大改革，狱长就让我负责教那些想学习的人识字。后面单是识字已经不满足需求了，我就让狱长给我找来一到三年级的课本，给他们上课。”
  叶朝繁听的津津有味。“就这样吗？”
  “还没完。”叶文明讲：“这些课程都很简单，我为了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转而攻克法律专业。最后我成了监狱里的普法代表，每周会为所有人上一次课。后来我考了法律专业的本科自考课程，又帮助不少人拿到文凭，才获得接连减刑的资格。”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她爸爸竟然在牢里拿到了文凭，而且还是牛逼轰轰的法律专业。
  叶朝繁默默扒了最后一口饭，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尴尬。
  她之前的担心都白担心了。这哪还用担心他会不适应这个新社会？她要操心的应该是，怎么快点让自己适应有爸爸的生活。
  他们吃了饭，没事干的便各自说自己这些年生的事，没有长辈之分，没有掩藏，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这非常奇怪，但非常融洽。
  叶朝繁以为自己是个传奇，实际她爸爸的故事比她更精彩。
  说了几个小时的叶朝繁，躺在沙上，靠着她爸爸的腿有些困意。
  叶文明见她打哈欠就讲：“去房里睡。”
  叶朝繁强撑的讲：“我想听你说。”
  叶文明便把外套给她盖上，继续跟她说。
  叶朝繁听得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突然听到开门声。
  是叶缨！
  “宋大哥，你可别后悔啊。”叶缨进门，看到突然惊坐起来的叶朝繁，和一个老头，惊得脸上的笑意都忘记收起来。
  叶缨看做贼心虚的叶朝繁，又看白苍苍的老男人，惊恐万状，根本顾不上还没进门的男神。
  “姐，你该不会是惩罚我，给我找这么老一姐夫吧？”
  叶朝繁：……
  宋祁进门，看到叶文明礼貌的喊了声叔叔。
  叶缨看宋祁，又看叶朝繁。
  叶朝繁小心翼翼的讲：“小缨，这是我爸爸。”
  “啊，还好还好，不是姐夫就好。”拍胸口的叶缨想到什么又瞪大眼。“姐，你不是孤儿吗？哪里来的爸爸？”
  宋祁把椅子拖到她屁股后面。“在长辈面前好好说话。”
  叶缨没坐椅子，一屁股走到叶朝繁身边就抱住她手臂，瞅着老男人紧张的问：“姐，你逗我玩的是不是？我爸爸说你没有家人，你自己也说他们都死了。”她说着防备起来。“这糟老头该不会是想来骗我们家产的吧？”
  叶朝繁弹她脑门。“我们哪来的家产？”
  “也是。可是……”
  叶朝繁在她可是的时候，看没走的宋祁。
  宋祁坐下来，看着叶缨讲：“简之说我留下来可能会有用。”
  叶缨听他这话皱起眉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朝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她，把事情全须全尾的跟她说了遍。
  这是私事，她没赶宋祁，一个是信任，另一个也许是将他当家人了。
  如果叶缨真不能接受叶文明，她希望宋祁在了解事情后，会看着她些。
  宋祁听了这故事后啧啧称奇。“叔叔你真牛，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写本自传，名字就叫监狱风云十八年。”
  叶文明对他的话淡然处之，只笑了笑。“都些非常普通的事，不值一提。”
  叶朝繁在他们调侃时，紧张的看一直没说话的叶缨。
  叶缨见她姐看她，跟着笑了下。“那恭喜姐，终于可以和你爸爸团聚了。”
  “小缨……”
  “手机快没电了，我回房充下电，小雪说今天会给我电话。”叶缨说完回了房间。
  叶朝繁追上去看关上的门，想果然最糟的事情还是生了。
  她不想叶缨受到任何一点的影响。她不求叶缨能像自己一样尊重叶文明，或是把他当自己的爸爸，只求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的相处，如果可以她会给爸爸另外租个房间，他们分开住。
  叶缨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把情绪宣泄出来，她会默默反抗，就像她不跟自己商量就填了志愿选了专业一样。
  宋祁安慰她。“别担心，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叶朝繁摇头。“我不想她明白。只想她能开心。”
  这是她和叶文明的事，不应该牵连到她。
  叶文明看愁眉不展的女儿，又看紧闭的房门。“这是你养父母的女儿？”
  “嗯。”叶朝繁讲：“爸，她只是脾气有点不好，跟你没关系。”
  这怎么会跟他没关系？他是与外面隔绝了十八年，不代表他是什么不懂的傻子。
  叶文明沉默许久后讲：“我去跟她谈谈。”
  叶朝繁连忙拉住他。“爸你别去了，让她一个人呆会。”
  “既然问题是出自我，自然要我去处理。”叶文明拍她手背，让她放心。
  宋祁拉着叶朝繁回大厅。“姜还是老的辣，你爸爸一看就是高手，让他试试。”
  叶朝繁一步三回头，回到沙上就双手抱头，在心里祈祷会是好的结果。
  可下一秒被敲开的房门，叶缨看也未看叶文明，背着包对宋祁讲：“宋大哥，小雪约我提前回学校，你能送我一下吗？”
  宋祁看错愕的叶朝繁和叶文明，又看坚决的叶缨，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