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
古泽尔第叁纪的一天,对于日常赖床的伊尔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高兴的事就是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去水晶学堂上课。
可是一大早,翡翠城内城区、外城区与滨海区的圣堂塔楼钟都跟抽了疯似的轰然齐鸣,恼得伊尔把天鹅绒枕头的枕芯都咬了出来。
塔萨进入月光海岸之时,伊尔正撅着屁股呈跪倒状把头塞在枕头下面哼哼又唧唧。
塔萨拿掉了她两只耳朵里塞着的白絮枕芯,扯开被子,“小豌豆,快点起来,今天可是你的蛋生日,听到外面庆贺的钟声了吗!”
“不——今天是睡觉日——”伊尔闭着眼睛嚷嚷,不情不愿地被塔萨拎着腿拖出了门。
作为卡斯特洛唯一血脉诞生的王女,伊尔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全城人民的赐福。更何况她的蛋生日还百年一遇地撞上了神诞节,虽然女王梅贝特早两日就规定不要隆重操办,但班纳一大早就带着仆佣们开始布置王宫。
走廊上成串的紫荆花让伊尔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她哈欠连天地扫视着忙碌的冰堡,突然一个小东西撞上了她。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抱、抱歉,殿下。”
伊尔挠挠头,她记得这孩子是班纳的第二十还是第二十一个女儿来着?灰兔一族强悍的繁殖力总是让她感到头疼。
女孩儿突然从臂弯间挂着的花篮里拿出了一个热腾腾的馅饼,有些腼腆地递给了伊尔,“伊尔殿下,这是百香果馅饼,愿您蛋生日快乐。”说完就提着篮子跑开了。
伊尔看了眼手里的馅饼,酥脆松软,还带着份贴着锅底的热度。
她动了动鼻子,咬了口,唔,很不错。
“怎么样,伊尔,蛋生日还不赖吧?”塔萨笑嘻嘻地勾了勾伊尔的肩膀,“等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在自己的蛋生日上挑选王夫了。”
“王夫?那是什么,好玩吗?”伊尔好奇。
“那可太好玩了。”塔萨挑眉,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件事马虎不得,但是作为过来龙,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小豌豆。灵狐族很会玩花样,但是他们的小聪明不太让人满意;莱恩家的男人都是傻大个;巨狼族,恩……巨狼族的话,如果只是玩玩千万别找,不然你会很麻烦,他们会当真的……”
塔萨眉飞色舞地讲着,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站着一道绿色的身影。
咚——
熟悉的砸头声响起,塔萨当即嗷了一嗓子。
瑟拉一脸阴沉地出现在塔萨身后,卷着厚厚的一沓纸,“塔萨,成天教伊尔这些下流的东西你很爽么?”
塔萨委屈抱头,“伊尔总要懂的。”
瑟拉没理她,而是神色温柔地俯身递给伊尔一本装裱精美的书,“伊尔,蛋生日快乐。”
伊尔看着手里的《治愈术入门概要》,书脊由坚硬的金框镶边,她忍不住咬了口,两眼亮晶晶,“是金子!”
瑟拉看着书脊上的一排牙印,“……”
塔萨忍不住哈哈大笑。
“殿下,伊尔殿下!”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伊尔抬头望去,原来是卡洛斯。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清瘦少年,羽饰束顶,生了副璀绿的猫眼和俊美的面容,神色却清清冷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孔雀。
伊尔认出来那好像是大臣卡丘家的小公子卡尔。
这时,伊尔听见塔萨啧了声,接着以极快的速度背身离开。
本来神情恹恹的卡尔突然瞥见一抹刺眼夺目的火红,顿时眼睛一亮,可见那人居然转身就跑,满腔喜悦瞬间化作冲天的怒气与委屈,“站住!”
闻言,塔萨走得更快了,就差生出龙翼来飞了。
卡尔璀绿的猫眼登时睁得滚圆,他咬了咬牙,提起繁复累赘的衣摆化作团小旋风追了上去,“塔萨你站住!你这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混蛋!”
伊尔看着一前一后刮过的两个人,“卡洛斯,什么叫做提起裤子不认账?”
卡洛斯抓了抓头,他也不太明白,“大概是塔萨殿下……没付钱?”
伊尔惊讶,“我们冰堡已经这么穷了吗?”连裤子钱也付不起了,伊尔看了看手里的书,那瑟拉送她的这本书一定很金贵,可能是王宫里唯一的黄金了。
伊尔又开始想念她从前巢穴里堆成山的金币了。
“伊、伊尔殿下,这是给你的蛋生日礼物。”
突然,卡洛斯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个盒子,略带羞涩地递出。
“是什么?”伊尔歪头打开,拿出一条金鱼草和银麟片编织的手链。
“这是……金鱼草?!这可是精灵森林里才有的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龙天生喜爱漂亮的东西,她盯上金鱼草很久了,一直想去西边森林里薅一把,但精灵们可不是好说话的生物。
“我和他们交换了点东西。”卡洛斯绞着手嗫喏道,伊尔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眯着眼睛道:“什么东西?”
卡洛斯迅速摇头,“一点小东西而已。”
伊尔继续逼问,“什么小东西?”
卡洛斯局促不安,犹犹豫豫地四下乱瞄,伊尔转着手里的链子,“你不说,这个我就不要了。”
卡洛斯一急,忙道:“我说我说。”
他垂下雪白色的脑袋,慢吞吞地转过身变出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伊尔好奇探头,就见面前这条摆来摆去的白色大尾巴上……秃了一块。
伊尔摸着下巴,“唔……你这是薅了自己的毛去交换了金鱼草吗?”冰原巨狼的皮毛如同丝绸般柔软光滑,色泽如银,向来有极高的价值,听说艾泽维斯那边的人类都是重金收购的。
只是眼前这条秃了一块的雪狼尾巴实在是……
“噗嗤——”伊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卡洛斯湖绿色的眼眸中汪着晶莹,他委屈地瘪嘴,“殿下……”
伊尔望着卡洛斯身后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嘿嘿,就算没毛也还是很漂亮的……”说着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揪几根下来,可她刚伸手撸了一把,卡洛斯就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夹着尾巴躲到几米远处,脸色红得像要滴血,结结巴巴,“尾巴…不能……”
伊尔惊疑,“尾巴不能摸吗?”
卡洛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揪着衣角,把声音降到最低,“殿下…殿下的话……”由于太紧张,两只尖尖的狼耳朵竟然倏地从雪白软发里钻了出来。
卡洛斯大吃一惊,忙抬手按住自己的耳朵,神色急得像要哭了,“不要看……”
“怎么了?”伊尔不解,但卡洛斯只是急得团团转,但他越焦急,耳朵动得越厉害。
伊尔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下他的手,“卡洛斯,你怎么——”
伊尔的话止于看见卡洛斯的耳朵,那是……残缺了一半的狼耳朵。
卡洛斯见伊尔呆呆地看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耳朵,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被伊尔殿下看见了,他最丑陋最难堪的东西,还是被殿下看见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缺了一半的耳朵嘛。”伊尔满不在乎的声音响起,卡洛斯的眼睛像被点亮的星辰一样闪了一下。
“是伤疤吗?怎么留下的?”伊尔看着卡洛斯缺了一半的那只耳朵,血色的痂痕已经被雪白的毛发遮挡住了,看起来像是一轮缺月,意外的……漂亮。
“我不记得了……”卡洛斯摇了摇头。
伊尔‘唔’了声,突然道:“卡洛斯,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吗?”
卡洛斯:“!”
“可以吗?”
“……可、可以的。”
毛茸茸的触感在手心里不停地抖动着,伊尔一脸新奇地抓了又抓,直到卡洛斯忍耐不住地扭动了下身子,红着脸道:“殿、殿下,有点奇怪……”
伊尔这才高抬贵手,放过了卡洛斯那两只被她蹂躏得通红的耳朵。
“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一直叫我殿下?”
卡洛斯懵懵地抬眼,就像只水汪汪的小狗,显然还没从刚刚的'蹂躏'中缓过神来,“因为殿下……就是殿下啊。”
“你可以和梅贝特一样叫我伊尔啊。”
卡洛斯张了张嘴,这不合规矩。但卡洛斯看着伊尔满不在乎的神色,心脏突然一阵发紧。
母亲严厉的教导让他不敢逾越,可如果是殿下允许的呢?
一阵莫名的激动充盈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揪紧衣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伊……伊尔……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伊尔的声音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卡洛斯吓了一跳,他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伊尔也不管他,她喜滋滋地把手链戴在手腕上,银白的链子衬着雪色手腕,在太阳下白得发光,“好看吗?”
卡洛斯咬着嘴,羞涩地点点头,“好看……”
好看,伊尔。
“伊、伊尔,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试探叫出王女名字的卡洛斯闪烁着湖绿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