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狱中郑重话绸缪,月下情深饮酽酒
翌日清晨时分,云归苑中竹梢风摆,池面光动,间有鸟雀于檐下飞掠啁啾,似是要唤起屋内梦中人。林时清向来睡眠不深,屋外叶动鸟鸣之声传来,佳人便悠悠转醒。
林时清看一旁容霄还在安睡,便轻着劲儿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却不想容霄睡眠中也机警,怀中人出了一点儿动静他也察觉出来睁开了眼。
容霄见林时清要起身,便伸臂搂着她的腰将她扣在怀里,声音带着些含混在她耳后说道,“清娘再躺一会儿,今天想带你出去,清娘就养养精神吧。”
容霄的怀里暖意融融,林时清也不挣扎,背靠着他的胸膛安然窝在他怀中,“侯爷要带我出去做什么?阿霓怎么办?”
容霄闻言弯唇笑道,“现在不能告诉清娘,到时候清娘便知晓了,至于那个小跟屁虫,我自有法子。”
林时清也不禁莞尔,“那我便不问了,只听候爷的等着便是。”
容霄笑着垂首吻了吻她的鬓发,阖了眼正要抱着佳人在晨光和煦中继续享受床榻温暖,却听见砰砰的敲门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容霓的声音,“哥,快开门!”
“大清早的你不在你房里睡觉,来敲门做什么?”容霄睁眼道。
容霓在门外倒是十分兴奋,“我来找时清姐姐一起梳妆。”
容霄语塞,半撑着手臂看向林时清,眼中皆是不忿无奈,林时清亦侧过脸来笑着看他,轻声说,“侯爷自己再睡会儿吧。”容霄闻言满脸不情不愿,埋在她颈间厮缠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放人走。
林时清起身去开了门,与容霓一同到了外间儿梳洗。容霓带了身边的两个侍女霜矛与雪剑,正是与她同样十四五的年纪,亦是一般的活泼性子。
二人一边为林时清与容霓梳妆,一边同容霓一起叽叽喳喳的围着林时清谈天说地。容霄在里间儿听着这几人在外头嘻嘻哈哈、载笑载言,闷头在被中都难再睡着,便也起身换了衣裳,出来外间儿靠在一旁打着哈欠抱臂看林时清挽发上妆。
只见林时清换了身缥色抹胸襦裙,外着月白广袖衫,臂间搭着轻纱披帛,她静静坐在妆奁前,不时因叁人的言语而弯唇噙笑。霜矛与雪剑为林时清挽了她平日里常梳的随云髻,髻边簪着那日在集悦园重遇时所见的芙蕖玉珠儿步摇。粉面如玉,红唇如樱,周身的袅娜清逸直让容霄看得晃了神儿。
两人梳妆完毕,容霓便挽着林时清去了正院用早膳,容霄不多时也收拾齐整了过来。待饭食用完,容霄便吩咐金戈银甲备马要带着林时清出府去。容霓自是一迭声的缠着要一起去,正央求着,陆其思便上了门。
各自见礼后,容霄便喜道,“其思,阿霓要出去逛逛,我没时间陪她,恰好你今日不需读书正闲着,你快陪她去吧,银子我出。”说完便从腰间抽了两张银票塞到陆其思手里。
“好吧,那我便陪阿霓妹妹出去逛逛,”陆其思看了一眼颊上微红的容霓,又看了一眼拉着林时清仿佛下一刻便要拔腿就走的容霄,幽幽道,“只是这两张银票恐怕不够。”
容霄给他又塞了两张银票,便忙不迭牵着林时清出了府门,与林时清上马离去。
“这便是侯爷的法子?”林时清靠在容霄身前,不禁转头笑问。
“陆其思为人十分可靠,我倒少不得要仗着兄弟情谊烦他了。”容霄笑道,又伸手为林时清扶了扶发上的步摇,”阿霓这年纪小,却不知为何开窍倒早,也只有陆其思能制住她。”
林时清亦抬手理了理被风拂起的鬓发,“世间情意皆是不知所起,阿霓开窍早,那侯爷呢?”
“清娘还需问我?我自是没有妹妹那么争气,长到十七岁遇见清娘才开窍。”容霄朗笑道。
青砖路上马蹄遛行,一路上喧闹渐悄、行人渐少,待绕过街角的一丛茂竹,进了条安静街巷,便看见前头大理寺狱黑漆漆的牌匾,容霄在此勒马,两人从马上下来。
“侯爷?”林时清见这情景,心下已猜测出容霄今日带她出来所为何事,面上俱是诧异与欣喜。
容霄含笑看着林时清,想牵着她的手进去却又克制的只碰了碰她的手背,“走吧,只是我不敢在林大人面前牵着清娘了。”
林时清笑着点头、与容霄并肩走了进去,一进门便见上回那狱卒过来行礼问好,“小的见过侯爷与小姐,这里头有些暗,您两位留神脚下。”
“小哥莫要如此客气,”容霄用手臂虚护着林时清,问那狱卒道,“林大人近来可好?”
“侯爷吩咐,小的们自然不敢违拗,林大人如今身体康健,精气神儿也都甚好。”狱卒带着两人一路进来,快到林勉之所在的牢间容霄便挥手让他退下。
林时清远远便看见牢室内林勉之的身影,忙提裙跑了过去。
“父亲!”林时清双手握着牢室的铁栏哽咽唤道,自家中获罪,骨肉分离,到如今终得再见,林时清心中又是悲切又是欢欣,不由得万般感怀、笑中含泪。
“清娘!”林勉之回过身来,看见林时清眼中亦是惊喜万分、热泪一霎盈眶,只隔着牢门紧紧握住林时清的手。
“父亲,您还好吗?”林时清落泪道。
“为父一切都好,原本挂心你,如今见你安好,为父便放心了。”林勉之亦含泪道,又看见林时清身边的容霄,不由得郑重感激道,“多谢侯爷。”
“林大人何须言谢,晚辈所为不足挂齿。”容霄忙欠身拱手,“清娘……林小姐一向挂念您,如今父女相见您与林小姐也能略疏愁肠。”
原本容霄与林时清两人早都习惯了这称呼,但此时在林勉之面前,两人竟都红了脸,心虚似的对视了一眼。容霄自觉鲁莽,想起人家骨肉相见也没有自己杵在这儿的道理,便先避了出去让林勉之与林时清父女两个说话。
年少心相悦,相看无限情,两人的神态林勉之也能看得明白。如今见女儿一切安好,神情气色皆佳,且自上次交谈之后也知容霄此人颇有见地,对自己女儿亦是看重,林勉之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他们难为情,只问了林时清前时经历与如今境况。
从林时清的话语中知晓了容霄对女儿的照顾与相护,林勉之亦是感怀,“清娘,你心觉武安侯此人如何?”
“父亲为何这般问?”林时清有些羞赧的垂下了眼睫。
“为父不是古板迂腐之人,亦曾年轻过,如何看不出来年少的心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事再正常不过,清娘只需直言心中所想。”林勉之温和道。
“侯爷为人善良纯挚,旁人皆以为侯爷闲散跳脱,却不知他实是聪慧通透之人。”林时清将心中所感据实相告。
林勉之听女儿这般夸容霄,心中不禁感叹女大不中留,“看来清娘与为父所想一样,我们清娘如今亦颇会识人。”林勉之微笑点头道,又顿了顿,继续说道,“武安侯上次与为父相见,提起了周将军与粮草之事,直言会查明此事。”
“侯爷他……”林时清心下微怔,她一向聪慧,闻言已能猜出容霄想要查明此事的原由,一是为了周将军,二……恐怕就是为了自己。林时清知晓容霄待她情意深重,却未曾料想容霄会如此为自己考虑筹划。
“清娘对此事如何想?”林勉之问道。
林时清垂眸默了片刻,又抬眼看向林勉之,柔声道,“不瞒父亲说,当日之事人人都道物证确凿,但女儿知晓父亲为人,必做不出那般的事,心里亦是盼着能为父亲平反昭雪。”
林勉之闻言不由叹道,“你自小为父便教你读书阅史,为父知晓清娘并非一般软弱的闺阁女子,亦为有这样的女儿而自豪。” 林勉之停了一瞬,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清娘去唤武安侯过来吧,有些事我需同你们两个说。”
林时清依言寻了容霄过来,两人刚在牢门前并肩站定,林勉之便开门见山向容霄说道,“侯爷可还记得上回与我谈论之事?”
容霄恭谨答道,“晚辈记得。”
“我同侯爷说过此事盘根错节,其中牵扯复杂连我亦不能十分清楚。侯爷以为,若要查明此事,该从何处查起?”
“现太府卿蒋培。”容霄未带半分犹豫认真道。
“侯爷……”林时清看向容霄,她明白容霄想如此做的原因,这是能直接证明林勉之清白的法子。当日林勉之被定罪不过是因蒋培检举之后又搜查出账簿作为物证,若能查明其中来龙去脉,便能为林勉之最快洗刷冤屈。
林勉之面色一震,亦是动容,“只是若有幕后主使,如此做便不免打草惊蛇,主使之人或许会弃车保帅,亦会更生警惕。”
容霄向林时清笑了笑,又看向林勉之道,“此事本就复杂,西陲那边天高路远我亦不便调查,现在除这一条线其余也无迹可循。但我既要查明此事,便一定会查得彻底,必不使奸佞脱逃。”
林勉之闻言缓缓点头,又看向容霄与林时清,“只是我还要叮嘱你们一句,万事还要以保全你们自身为上。”话语满含深沉关切。
叁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容霄与林时清也不便在此处逗留太久。从大理寺狱出来后,两人寻了一间干净酒楼用了饭,又去延寿坊为林时清买了几件儿裙衫,亦给容霄挑了两件儿衣袍。
容霄见林时清兴致不高、若有所思,知晓她刚与父亲相见必是颇多感怀,是而容霄也不扰她,只默默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到了傍晚,暮色四合、天色暗了下来,两人便回了府。见容霓早已欢欢喜喜跟着陆其思提了大包小包回来了,容霄便命人在归云苑中石桌上摆了酒菜。
四人用毕酒饭,陆其思便道别回府了,容霓将为林时清挑的礼物都拿给她,亦是回自己院儿里去了。
云归苑中终是安静了下来,月色茫茫,映在一旁的池水中,游鱼往来翕忽,使水中月碎成玉屑闪华光。
终于能两个人静下来单独相处,容霄让林时清坐在他腿上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宽慰道,“清娘别忧心了,林大人那边我已打点好了,不会有事。”
林时清摇了摇头,靠在容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与说话时胸膛的震颤,“我只是在想侯爷待我这般好,清娘很感动。”
容霄闻言笑道,“清娘就只是感动吗?”
林时清亦抿嘴笑了,直起身来在石桌上斟了杯酒,素手拈起酒杯饮尽,看着容霄柔声道,“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简单二句,道尽情思。容霄看着林时清,月色之下,她面庞白皙如温玉,颊上微红若粉桃,那双望着他的眼瞳中澄莹带露,有几滴酒液滑落在她胸口雪白的皮肤上,在月光下闪着晶莹微光。
容霄将手缓缓覆在林时清胸口那片裸露的肌肤上,天气渐热将要入夏,她的皮肤却有些冰凉。容霄感受着掌心的微凉柔软,吻向了林时清,软唇相贴,舌尖掠过舌尖,有醉人的酒液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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