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恨意难平
“将军还记得自己是女子呐。”
莫念难得见林熙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唇边不由泄露出一抹笑意,凝墨似的眼眸微微眯起,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掩过了眼底藏着的阴郁。
细看之下,与梦里那名为“四殿下”的少年有五六分相像。
他着着一件普通的深紫色长衫,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峻冷锐利,令人觉得他不应该是这小小的边境将领,而应该是尊贵的皇亲贵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林熙并没有提自己刚才的梦境,烦躁的扯了扯头,柔顺的墨从白皙近乎透明的指尖漏出来。
“就是战事焦灼,总想些有的没的。”
“没关系,”莫念温和的说道,伸出食指,轻轻地替她揉起太阳穴,“这场仗打下来,朝廷应该就会让我们回都述职了,在墨都那个接近权利中心的地方,才能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林熙抿唇,感受到他指肚传来的温暖,有些舒适的喟叹,眼神却复杂的注视着他。
“其实莫念,比起令生灵涂炭,坐上那个位置,我们在漠南,在翰沙城,铁血沙场,马革裹尸,替爷爷和父亲守护着这片土地,这样的生活,才是爷爷所希望的。”
林熙沉寂了片刻,淡淡的开口,声音轻缓,透着令人沉溺的力度。
“你忘了你父亲悬在桑淦城城门的头颅了吗?你忘记,阮国公如何死的,忘记镇国公府覆灭的样子了吗?”
莫念的眸色加深,眼中染上一抹狠厉,语气亦沙哑起来。
他的声音阴沉而苦涩,一句句反问仿佛在她的胸口洒下一把粗粝的沙子。
“我从未一刻忘记,十年了,我从未去过桑淦城,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们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是莫念”
林熙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覆上莫念锋利的眉骨,清冷的眸中掠过一抹水光。
“我更想践行着阮家的信念,更想和你像从前一样,但是,你连笑起来,都心怀仇恨。”
莫念深深的望着她,眼神却随着她的话变幻,仿佛回到了曾经在阮府的岁月,十里长街,歌舞升平。
镇国公府甲天下,只识阮公不识君。
开国四大家族之首,镇国公府阮家,手握重兵,世代传承,镇国公阮天豪与太祖皇帝曾经结为兄弟,是曾经北墨的第一世族。
那时候,他还是北墨四皇子墨晔尧,母妃是镇国公的义女,年幼丧母,镇国公将他当做最亲的外孙。
他从小就辗转在皇宫和镇国公府之间,和林熙一同长大。
年少时光,女孩天真烂漫,少年温润沉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终究,已经是十年光景了。
不论如何,他一定要报仇。
唯有那样,他才能让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放下重担,重新自在的活下去。
也唯有那样,他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林熙看着他的眼神由悠长变得狠厉,最终化作坚定,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年的相依为命,也抹不平莫念心中的仇恨。
“明日之战,你打算如何?”
莫念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问道,他在驻军中只是一名随军偏将,只因是林熙的心腹,又擅长出谋划策,被军中的将士们称之为小军师,却没有什么实权。
平南王,是不会让两个“余孽”同时壮大的。
“如今的战木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林熙说道,战木是翰沙城的南疆敌将,与他们纠缠已久,彼此熟悉。
“话虽如此,但是将军不要忘了,今日我们已经接到探子来报,不出三天,就有一名难缠的对手要赶来翰沙城支援南疆,所以,我们必须要用最快的办法将战木的残军吃掉,防止两军会和,出什么乱子来。”
“南疆太子,还真是贼心不死,死而不僵。”林熙微微蹙起眉,他们已经在翰沙城驻军了近半年,终于能够一举击败敌将战木,事到如今,却要节外生枝。
南疆太子几年前和她交手过几次,极为难缠,如今作为战木的援军,正在赶往翰沙城。
林熙思索片刻,恍然间瞥见莫念胸有成竹的样子,绯薄的唇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看来,本将军的莫军师,已经有了办法。”她语气平静的问道,却是肯定的语气。
“此计有些凶险。”
“但说无妨。”
“拖刀计,令沧澜出战,然后示敌以弱,你在两旁设下埋伏,斩杀战木于马下。”莫念心中有了设想,摸了摸并没有胡须的下巴,要不是天气转寒,就差摇着羽扇了。
“那就你去设埋伏,本将军亲自出战,否则,战木不会相信的。”林熙目光如炬的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和莫念的计划大相径庭。
“你是主将,怎能以身犯险——”莫念不同意的反驳。
她看着他黑色的眼瞳,看到那眼中泄露出对自己的一抹担忧,终于,唇畔的弧度扩大了一些。
“正因为我是主将,才要身先士卒。莫念,我先是阮家之人,才是一名普通的将领。”语气斩钉截铁。
莫念看着这样决绝的林熙,无言以对。
眼前的少女明明看起来羸弱清冷,却仿佛浑身在着光,似傲寒的梅,饮血的竹般坚韧不拔。
十年前,她还不是林熙。
那时候,她还是镇国公的嫡亲孙女,镇远大将军唯一的女儿,更是皇帝亲封的息南郡主阮阡陌。
阮家一朝倾覆,除了她和莫念在楼相的帮助下逃出墨都,偌大的镇国公府,五百余口人,无一存活。
如今,十载悠悠岁月,无人知道她以女扮男装的身份,坐上平南王麾下第一上将军的位置,付出了多少艰辛。
开国四大家之首阮家,能够为北墨的江山社稷,血洒疆场,战至只剩最后一人,抛洒热血,为国为民。
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阮家的血,所以,不管当初到底是谁害了阮家,她都会好好守护着这片土地。
不为北墨皇帝,只为,心中的信仰。
她要的,不是生灵涂炭,不是权倾天下,而是洗刷当年的耻辱。
父亲和爷爷不会叛国,她会让那些谋害阮家之人,一个个的,跪倒阮家人的坟前。
磕头,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