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记忆还在,旁边的人还在,可是他已经不再是他。
  我和乔小爱订婚时,可以邀请你吗?
  男人站在窗边,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伸出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窗户上画上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可爱的麋鹿,麋鹿拉着车,车上坐着两个小人,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小人的头中间还加上了一颗爱心。
  他看见男人看着那幅图沉默了很久,最后一把抹掉,转头对他笑了笑。
  可以,祝你们幸福。
  第43章 深柜校霸的觉醒(十九)
  在婚礼的头一天, 赵果和乔小爱分了手,是乔小爱提出来的。他们本来约好去吃个饭,看个电影,然后早早回家准备第二天的婚礼, 但是乔小爱放了他鸽子。
  乔小爱给他打电话说:我在机场,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你去哪?
  旅游。
  我们明天要结婚
  不结了。乔小爱说,你以前送我的项链戒指,我放在你那件蓝黑色的风衣口里了, 银行卡、门钥匙、房产证我全部放在一个包里,在卧室的床头上,你自己去取,你给我的零花钱我拿走了, 作为我给你当了那么久挡箭牌的薪酬
  赵果握紧了手:小爱, 你回来。
  乔小爱说:不, 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
  我当初跟你说,我爱你不求你的回报, 其实是骗你的, 没有人会付出爱不求回报。
  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都给你。
  如果我要你爱我呢?
  乔小爱站在机场登机的梯子下,看着不断向梯子上爬的人群, 微微笑了一下。依旧漂亮的脸上却再也没有当初那样懵懂无知的勇敢,大家都变了, 她也是。
  她回忆着这些年来跟赵果相处的日子, 想起赵果在睡梦中崩溃的哭泣和喃喃地喊着的名字, 对着手机轻声唤道:赵果。
  赵果:嗯,你说。
  飞机翱翔在天际,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乘务员已经开始催促她上飞机了,她抱歉地笑了笑,上了梯子。电话那头在静静地等她,就像她曾经静静地等着对面那人来爱她一样。
  在飞机门口,她转过身,对着这座城市的某个方向。
  小爱?
  嗯。
  你想说什么?
  夕阳快要落下,漫天都是红霞。清凉的风舒缓地扑在脸颊上,让她想起了六年前,她回高中母校,偶然在学校的后操场沙坑那里碰到赵果时的情景。
  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日落的时候,学生们放假在家,操场上空无一人。唯有赵果一人,穿着单薄的毛衣外套站在沙坑边,怔怔地看着某处,像在回忆着什么。
  她当时欣喜极了,整整一年没有赵果的消息,这时见到人,心都快飞了起来。凉风吹来,似乎给她加了双翅膀,心一动,她就迈开了步,如同欢快的鸟儿飞向了心仪的南方。她张开嘴,想要高声呼喊,把心里的思念都喊出来。
  赵
  不过十几米,她停下了脚步,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看到她心仪的少年突然抬起手臂捂住了眼睛,肩膀耸动了起来他在哭,似乎很伤心。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生哭成这样,眼泪像擦不尽,却又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好像忍耐得很辛苦。
  如果是别人,她不会感到惊讶,但是那个人是赵果。
  赵果哎,那个一中曾经嚣张得无药可救的赵果,那个张扬叛逆、敢笑敢怒、谁也看不进眼里的赵果,那个在她心里做得到一切、什么也不怕的赵果。
  他竟然在哭。
  应该说,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会哭。
  那天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咸咸的的悲伤,树哗啦啦地摇着,将那隐隐约约的哭声湮没在了风中。那时她虽然不知道赵果为什么哭,但也没有再走过去打扰他,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背靠着树,看着天,心中莫名惆怅。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哭声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那是一个男孩无法诉之于口的禁忌的爱恋,是一个背负着家庭期望的儿子痛苦的呻.吟,以及对表面强悍实则懦弱无能的自己深切的厌恶和自责。
  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还爱着苏印。
  *
  婚礼前半小时
  你再说一遍?赵父脸色铁青。
  赵果说:我不跟乔小爱结婚了。
  啪!
  几乎是话音落的瞬间,赵父一个巴掌就狠狠甩到了赵果脸上。他两只眼睛赤红骇人,表情狰狞。他指着赵果,一字一顿道:由、不、得、你。
  赵果淡然地回过头:乔小爱现在已经在国外了,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们昨天就分手了。
  谁提的?
  我。
  赵果刚说完,赵父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了一两米远。那一脚并不轻,赵果倒在地上后,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着,捂着肚子久久不能动弹。
  赵父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果,走过去又狠狠给了他一脚,接着,第二脚,第三脚,那动作利落又无情,像在踢一个沙袋。赵果这时已经被踢得没了响动,而赵父却再次腿向后拉伸,蓄势待发,准备再来上一下。
  一旁的赵母被吓坏了,反应了几秒后尖叫了一声,连忙跑过来抱住赵父,嘶声道:你疯了!
  赵母拦住他后,连忙蹲下来把赵果上半身半抱起来,看着儿子疼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一边去掐赵果的人中一边唤道:儿子,儿子?
  他没死,你放开他。
  赵母含泪怒道:放开他你又要打他,你是要打死他吗?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儿子!
  我儿子?赵父说,我没有这种只会折磨人的儿子,早知道他今天还是这个的样子,当初就应该让他死在戒断中心里,免得活在世界上给我丢人。
  听到这话,赵母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赵勇,你这是当一个父亲说的话吗?啊?让他死在戒断中心?
  她的声音颤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初接到戒断中心的电话,说赵果在里面用铅笔戳动脉自杀时,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等见到赵果鼻子里插着输氧管的样子后,当场就痛哭了起来。她后悔无比。
  这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妇女从来没想到,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被她从小溺爱到大的孩子有一天会以这样的状态躺在病床上,她当时就崩溃了,骂了专家。
  你们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专家说:这确实是我们一时疏忽造成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铅笔能造成的伤口很小,他只是在这里装病而已,我们有办法让他不敢再次做出这种危险行为。
  什么办法?赵父问。
  还是采用电击的手段,只要惩戒足够,知道了痛,他就不会再做出这种行为了。
  儿子才刚刚醒来,身体格外虚弱,她以为赵父怎么也不会同意这种丧心病狂的办法,却不想这个跟她生活了多年的男人却展现出了意想不到的一面,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果,跟一边站着的电疗专家说:那就这样做。
  她被保安强行地拉了出去,锁在了门外。她趴在铁窗上看,看到自己尤在病床上的儿子被架到了电疗室,四肢绑在床上,为了防止咬坏牙被戴上了牙套,接着就是电击。
  还自杀吗?电疗主任一边温和地问,一边把通电的贴片贴在他的太阳穴处。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赵果喊着:要!
  重新回答。贴片再一次贴上额角。
  啊啊啊,要要要要!我要死!有种就杀了我!
  哦,这么勇敢,那就再来一次。
  啊啊啊啊!
  还要自杀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次惨叫中夹杂了哭声。
  还要自杀吗?
  赵果一边哭一边叫,挣扎了起来,赵父上去按住他。
  问话还在继续:还要自杀吗?
  赵母在外面看着,心痛如刀绞,她当初把赵果送进来后就走了,只有赵父陪着,所以她并没有亲眼看过电疗的实际操作过程。而如今亲眼看到,光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儿子所遭受到的疼痛。
  她摇着头无力地哭泣:不要再电了,不要再电他了,儿子,我的儿子啊。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的儿子像被狠摔在地上的鲤鱼,刚开始还会挣扎着挺身、惨叫,慢慢地就不会了。他被摔死了,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但电击还在继续。
  还要自杀吗?
  不。
  答案不够完整。再一次通电。
  不自杀了。疼痛过后,赵果流着泪说。
  是实话吗?有没有说谎?
  是实话,没有说谎。赵果睁着眼无声地流泪,乖巧地摇头。
  从那以后,他当真没有再自杀过了。
  因为电疗主任说赵果的情况比较严重,别人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他这里就需要半年。赵父同意了,说半年就半年,治好为止。
  后来,半年延长到了一年。
  这一年里,赵果的变化很大。大到每一次去探望,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个人:孝顺了,体贴了,礼貌了,乖巧了,再也不顶撞他们了,会自己做卫生洗衣服了,每天按时睡觉按点起床,吃饭也不再剩饭了。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提起那个苏印,他不再有反应了。
  你还当同性恋吗?赵父问。
  不当了。赵果回答。
  儿子说了标准答案,可赵母听到的却是:不敢当了。
  这些年来,她每每看着乖巧懂事的赵果,都在想,眼前这个再也不跟她争吵、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还是她的儿子吗?
  作为治疗过的最顽固的分子以及治疗效果最好的范例,赵果被请回了电疗戒断所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以及感想。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来咨询的家长,而赵果站在台上,面带感恩地演讲。
  如果没有主任,我不会有今天,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同性恋,不再是精神病,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一个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指着骂变态的普通人,我很感激
  那时,赵母也在台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台上神采奕奕、口说着感恩的儿子,她突然哭了起来。
  哭得止不住,心中悲痛至极。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苦尽甘来、喜极而泣,纷纷鼓起了掌,连道恭喜,却没人知道她真正在哭什么。
  赵果跟乔小爱定下婚期的那一天,他破天荒地来找她来聊天。
  他问她:妈妈,你对我还满意吗?
  满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说了标准答案,话音落下时她看到儿子的眼眶红了一瞬,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很满意,儿子,你很好,真的很好。
  在她说完后,赵果一边微笑一边流泪:是吗,那就太好了,妈妈你满意就好。
  看着儿子微笑着流泪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天在台下她在哭什么。她在哭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儿子。
  *
  儿子,对不起。
  她拖住赵父,放走了赵果。
  第44章 深柜校霸的觉醒(二十)
  窗外的鸟儿已经叫开了满天的阴云, 阳光照进了窗户,落在床上那团被子上。
  赵果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四小时他都在睡觉。跟他相反, 宿郢则是连四个小时都睡不足。
  日上三竿,宿郢煮好的早点都已经热了两遍,但赵果还是没醒。他只好来到卧室,坐到床边, 轻轻拍了拍那团拱起来的被子。
  该起床了。
  被子稍稍动了一下,接着又没动静了。
  喊了好几遍,赵果还是装死,他没办法, 直接掀了被子。凉气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 赵果不情愿地嘟哝了两句, 勉强睁开了肿胀的眼。
  苏印,你好烦。
  宿郢把他从床上捞起来, 扯过准备好的薄毯子裹住他的脊背, 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脸, 道:你才烦,喊了你几个小时了都不起, 有你这么赖床的吗?
  赵果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后泪眼朦胧地说:苏印, 我胳膊麻了。
  哪只胳膊?
  右胳膊。赵果懒懒地依靠在宿郢身上, 伸着胳膊让他捏, 眯着眼嗅着男人身上令人感到安全的味道,顺口嘴甜,苏印你真好。
  我当然好,天天跟伺候先人一样伺候你能不好吗,行了,刷了牙再亲。宿郢说着,推开了赵果凑过来亲他的脸,赶快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中午李姝请咱俩吃饭。
  听到李姝的名字,赵果不情愿地抱住了宿郢,把头埋在他脖颈处,闷闷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怎么老请你吃饭,请你吃就算了,还叫上我,明明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还这样,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你怎么会以为她喜欢我?就算喜欢也是喜欢你吧?这傻子。宿郢继续道:她准备出国进修了,请咱们吃个饭有什么不对?还避什么嫌?
  出国?
  *
  对,出国。李姝说,虽然我家里已经在催我结婚了,可是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跟我男朋友商量后做了这个决定,他说等他这半年的工作结束后,就辞职到国外来陪我,他很理解我。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涩。
  赵果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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