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没什么,写作业呢。
  哪一科的,给我看看。
  又磨了几个回合,吴浩宇才不情不愿地把他面前的纸举起来,看看看,你能看出朵花来。
  那纸上被他按记课堂笔记的方式记下了好多字,虽然字迹潦草,各种补充说明的连接线也是东一条西一条,视频的画质不足够我看清纸上的眉飞色舞,我不自觉凑得更近了些,模模糊糊能读出只言片语来最顶上写的是抢跑,底下引出一个大括号,数字最容易看出来,分别是2010、10和2,小字我辨认不出,再往下,是一条条延伸出去的线,能看清的关键词有足球和压力,以及最角落里挤着的可惜两个字,和这两个字上面大大的叉。
  吴浩宇不耐烦地问我看完了没,也不等我回答就把纸放下了,我其实没看完也没看清,但这个时候我好像不需要再深究那张纸了,我只是咬着嘴,嘴里硬邦邦地鼓上一口气,沉默地看着他。
  吴浩宇像一切我能想到的温暖的东西,他是温水,是温泉,是黄色的灯光,这会他的头发已经自然干透了,刘海乱糟糟地落在额前,他的额头一定很暖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可能今天我只是纯粹心情不好,或许明天就好了,完全不需要他大费周章地给我做心理疏导,但他听我说废话,捋顺我乱七八糟的逻辑,一条一条跟我讲道理,骂我的同时也教我出气,说到底还是在换着法鼓励我,认认真真,把我当回事。
  他一直都没变,依然是那个去年圣诞夜在天桥上我伸手就能够到的人。
  我们就这样相看两无言了许久,吴浩宇好像有些尴尬,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我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资格赛比赛前一晚,我跟你视频的时候,我有话想问你。
  吴浩宇困惑地眯了眯眼,看起来像是记不得有过这么一茬。
  我那时候是想说,你会去看决赛吗?如果我跑进了的话。
  会啊,当然会。
  即便我们不是像现在这样?
  会。他理所当然地一点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为什么?
  我这么一反问,好像把吴浩宇也给问懵了,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样子特滑稽,没为什么,就是会去的,想看着你。
  那,我顿了顿,其实我又怂了一次,当初我想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想来都后怕,我要是一直不喜欢你,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要论贪得无厌,当初的我恐怕称得上翘楚,表面上打着做兄弟的旗号,义正辞严痛心疾首地拒绝着吴浩宇,暗地里却生怕他因为我几句话就真的不喜欢我了,既不想给回应,又希望他一直喜欢我。
  怎么着,想干什么,仗着我能一直稀罕你,当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吴浩宇一语道破曾经我那想要藏住的心思,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我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前半句对,后半句现在不对了。
  吴浩宇由鼻腔里挤出一声似有似无的闷哼,懒洋洋地看着我,美得你。
  我又笨又坏,我知道。
  没有,你不是。他突然笑了笑,又补了一句:委屈你啦。
  我不明所以,揪着话头问他:委屈什么?
  吴浩宇半悬着的脑袋在空中晃了一个周,我以为他想好了就会慢悠悠地开口,他似乎也试了几次想要说出什么,但到最后也还是沉默着,就这样好一会我们都没说话,吴浩宇抿着嘴扯出一个笑,看得我怪不好受的。
  你别这么笑,咋了啊。
  他仍旧抿着嘴,能看出来似乎在用牙齿咬嘴里的肉,我正回想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吴浩宇终于出了声: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想道歉,只好说委屈你了。
  其实我听不太明白吴浩宇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的样子,我又不是太敢问。
  没事,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夜深了,人容易矫情。说罢他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阿宇,我不委屈。我说。
  行,不委屈,挺好,那都早点睡吧,不跟你说了,困死我了,明天学校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他好喜欢你
  ☆、第二十七章 By吴浩宇
  要我说,张天乐这人真是年轻有活力,昨天晚上我妈前脚走,他后脚就开门进了屋。
  当时我正在床上躺着玩手机,眼瞅着马上要睡着了,听见大门的开门声,还以为我妈落了什么东西又折回来了,结果没一会房门也开了,突然进来一人一个熊扑就趴到了我床上,隔着被子把我压住,吓了我一大跳,我将睡未睡的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扑腾了两下才发现是张天乐,一时间更懵,觉得这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撑起身子,使脑袋保持直立状态,花了将近两分钟才逐渐清醒过来,其间张天乐就着一个怪异的姿势一直抱着我,嘴里嗡嗡嗡地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没听清,缓过来之后才想着把他推推开,抱得我怪难受的。
  我受不了地看他一眼,我□□真行大晚上的你折腾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想你想得睡不着。
  哎哟我的天。我被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妈晚上还过来了呢,幸好她今天没住下,她要是还在你说你怎么办?
  我都想好了,我就说我家大门密码过期了,指纹功能又坏了,我爸人不在这,与其找房东找开锁公司我觉得还是来你这蹭一晚比较合适,我妈家我爷爷奶奶家都没你这合适,你说对不对。
  对你个头对,我妈刚走没多久,你没遇上她?
  没有,完美错开。
  得得得,哎呀,真能折腾。我把手机屏幕摁亮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前还在跟我视频的人,现在飞越了大半个城市的距离,折腾到我身边了,真行。
  我要开个灯,你小心眼睛。
  明晃晃的光线霎时倾泻下来,我不适地闭上眼,眯着一条缝看张天乐跳下床跑到我书桌跟前找东找西,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我问他:你找什么?
  你写的那张纸呢?
  哪张纸?
  刚才视频的时候你写的纸。
  你找那玩意干什么?我有点心虚,在垃圾桶里。
  我操!张天乐立马蹲下身开始翻找角落里的垃圾桶,摸出那个最新丢弃的纸团,在地板上铺开,拿手掌一寸寸压回平展,嘴里还振振有词:这怎么能扔了呢。
  现实中要是能生成对话框,当时的我头顶上一定是一个问号。
  后来我没再管他,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象征性地催促了他两句快睡觉,便蒙上被子闷头睡我的大头觉去了。
  张天乐没一会也摸索着上了床,问我睡着了没有,然后贴到我耳边悄声开口:阿宇,我不委屈。
  我一纳闷,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怎么觉得一个小时前才听过。
  你刚才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我不委屈,我哪里委屈了。
  哦,原来这人还惦记着一个小时前的谜语呢。
  我没不高兴。真的没有。
  那你说我委屈什么?
  我侧了个身,跟他面对面,我是想,本来好好的,你要是交个女朋友,也省得勉为其难跟我搞到一块来了,挺不是个事的。但你是真的好,我也是真喜欢你,都挺不容易的。
  我自认为是真情实感地说出这番话,没想到张天乐听完却乐了,都挺不容易的,那正好啊,都不容易,那就是我委屈,你也委屈呗,我们负负得正,都不委屈,都容易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睡觉吧。
  第二天是高三级成人礼和拍摄集体毕业照的日子,我半故意半无意地没有提前提醒张天乐要穿礼仪服,就是想看他会不会记得这个事,他果不其然地给忘了。早上醒来后我终于迟迟地提醒了他,他一面愤愤不平地怪我,一面火急火燎地起床出门,打算回趟家拿衣服。
  成人礼早上九点开始,张天乐赶上上班上学的高峰期,来回折腾了一节课有余。
  当时班里已经算半炸开了锅,打扮的打扮自拍的自拍,就是没有人在学习。我没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闲来无事坐到另外一组跟人聊天去了,后面的女孩们抱着她们的化妆包如数家珍,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我头上了,莺莺燕燕地在我耳边嚷嚷着想给我化妆,我磨不过她们,想说反正时间还早,就妥协地抱着手臂反坐在椅子上,仰着脸,一动不动地任面前女同学往我嘴上抹口红。
  我不知道张天乐是在一个什么角度看见了这副场景,总之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嘴里喊着:干嘛呢你们这是!
  我看见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埋下头拼命擦嘴,他也不等我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直接把我拽起来。我慌忙中擦了个半拉,估计擦是没擦掉多少,往四周围擦开了不少倒是真的,张天乐看着我的表情五彩纷呈,笑也不是怒也不是,一个闷哼,转身就走。
  周围人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给我塞了张湿巾,我拿起就往嘴上胡乱抹,赶紧追了出去。
  我追上张天乐,笑嘻嘻地把他拉停下,问:跑什么呀。
  他用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态看着我,伸出手粗暴地用拇指给我擦嘴,你看看你这大红嘴唇,像什么样子。
  哎呀,轻点轻点,不红也被你给擦红了。说罢只见张天乐一转头,侧着个身子,我继续凑到他跟前去,觍着脸问:生气啦?
  你知道就好。
  我怎么看你也不太像光生气呢。
  你别来劲啊。张天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把我手中攥的湿巾抽了去,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给我擦嘴,你别让她们给你乱涂乱画。
  我们站在课间的走廊上,周围有来来往往的同学,成人礼这天的氛围尤其热闹,我跟张天乐暧昧地面对面站着,收到不少走过路过揶揄的目光,我笑咪咪地盯着他,难得乖巧地回答:好的。
  成人礼无非就是全年级师生站在操场上开大会,听完了冗赘的演讲之后再由学生代表领着统一念宣誓词,最后是各班学生手举成人证书集体合影留念,流程走完后各班还得回教室老老实实上完上午的课,跟每周一举行的升旗礼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到了下午就不一样了,拍毕业照不再是全年级集体活动,各个班按由大到小的班级顺序下操场拍照,级组的老师无论在不在该班任课,几乎都会在最前排坐着跟每个班合影,根本抽不开身来,所以全年级下午的课直接全部取消,统统改为自习。
  说是自习课,可不会有老师时不时的突击巡察,大家都放飞了。成人礼和拍高中毕业照一生就一次,学校平时再严格苛刻,这天对我们也是一次难得的放宽,虽然明面上没说,但从第一个班级被通知下去操场后,学生们也都坐不住了,陆陆续续四散到校园内各个角落,大大方方举着手机拍照合影,校领导们看见了也不说什么。
  我跟张天乐也来到操场上了,男生没那么多情怀,大都把握着机会下来打球,我们没抢到球场,只好先在场边待着,看能不能逮住哪一方需要换人的时候以好顶上。远处是正在拍毕业照的班级,拍摄位置在实验楼前的空地上,背对着高三教学楼,正好取景。
  在原地干站着没意思,我跑几步到操场边的高台上坐下了,张天乐后知后觉地跟过来,没跳上高台,而是站在底下的跑道上抬头看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拍自己肩膀,对我说:你坐上来,我扛你啊。
  我有点心动,印象中小时候还从来没能坐过我爸的肩膀,当然我不是说张天乐也能算作我爸,只是想想让他扛我好像没什么不可以,但这行径未免太过招摇,我正打算推脱,就又听张天乐说:我带你扣篮去。
  他在高台底下背对我站近了些,我跨坐到他肩膀上,裆部不偏不倚地卡着他的脖子,着实有些尴尬,我颤颤巍巍地扶着他的脸,说:老子命在你手上,你别瞎□□颠啊。
  他伸手扣着我的大腿替我稳了稳重心,我在顶上晃晃悠悠,也不敢用力去扶他的头,他说:你要不稳就抓我头发。
  还挺贴心。
  张天乐大概是看我松松垮垮抱着他的头觉得无语,扶着我双腿的手各自松开了两根手指,一把把我无处安放的手给拽住了,不放心地嘱咐道:抓着我手啊。
  其实我也想像电影里那样,超级自信地张开双臂,呼吸上层的空气,然后张天乐甚至可以快走两步转个圈什么的,我就可以在顶上兜兜风。可我这人的平衡性可能真是不太好,张天乐往外走了两步,四周围除了他我再没能借力的地方,不自觉就弓了个背,只希望能把重心放得越低越好,手也紧紧抓着他,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翻下去了。
  张天乐在底下唠唠叨叨的声音不断传上来:你别晃!你自然点,放轻松,别害怕,我难道还能让你摔了吗,你别紧张!哎哎
  最后篮是没扣成,因为还得让正在打球的人停下来专门给我扣一次,我不想弄得那么大阵仗,就只伸手摸了摸篮板。
  这时候恰逢课间,又是全天的最后两节课时,高一高二级的许多学生也下来操场活动了,相对没那么熟悉的面孔渐渐多了起来,经过的难免都往我们这边多看两眼,我有些不自在,便让张天乐把我放下来了。
  我们年级拍完毕业照的班,人也四散开来,高一高二级有些大胆的就来找师兄师姐照相,跟学霸合影的不少,跟级草级花合影的更多,慢慢地来找张天乐合影的竟然也多了起来,有一个女孩比较特别,她熟稔地跟张天乐打招呼,喊了一声师兄。
  张天乐也不装糊涂,摆出一副笑脸说道:是你啊。
  我有些狐疑,这人什么时候还搭上低年级的同学了。
  那女孩不说要合照,只说想给我和张天乐拍个合照,留着收藏,说完自己就笑了,张天乐倒是大方,还特地理了理衬衫领带,胳膊搭上我的肩膀就让拍,还说拍完了发给他,他也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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