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第276话 扔掉与口味

  千丝不愿再说,剑姑自然也不好再问。
  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她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她也知道规矩是什么。
  能跟在主子身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也是主子愿意将她们带在跟前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不多管,不多问,安安静静听吩咐办事。
  在这边沉默之际,那头的男子也已经和白银说完话,领着他来与众人见面。
  “今日起,白银会跟我们一起返程。这些日子要做什么,千丝你与白银细说便是。”
  看着熟悉的旧友,千丝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千丝明白。”
  男子点了下头:“今日时候已经不早,泊船也已经备好,启程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正色起来,跟在男子身后往不远处的渡口行去。
  白银跟在男子身边一路前行,临上船的时候,忽听男子再次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当真不回揽金阁去了么?”
  白银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回去了,白银只愿追随主子。”
  “好。”
  粗哑的一个字后,泊船微晃,众人挨次登上船只。
  白银紧随其后,没有丝毫的犹豫眷恋,乃至于船只离渡一路前行,他都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
  姑苏城中大宅子,睡到午歇的揽金终于懒懒起身。
  未央闻言进来服侍他梳洗,却陡然被吓了一跳。
  “公子,您的……”
  看着未央站在摔毁的木面前瞠目结舌,揽金倒是颇为淡然不屑。
  “一会儿收拾收拾拿出去扔掉。对了,仔细将地上的碎屑收拾干净,免得硌到脚。”
  说完这话,兀自就着未央打来的水开始洗漱,与平素并无任何异样。
  但未央却清楚的知道,已经有天翻地覆的事情发生了。
  平素这面具公子根本不许旁人触碰,就是贴身伺候的她,也没有去摸一下碰一下这青木面具的资格。
  可是如今她看到了什么?
  原本被主子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却化作残破骸痕散了一地,甚至还要被拿出去丢弃?
  未央无措地看了看地上碎裂的木片,又看了看那头正在淡然使用皂荚的揽金,最终咬了咬牙,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巾帕,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小心地包裹起来。
  背对着的揽金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只兀自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一会儿让人去香满楼买些烧鸡带回来,还有麻辣味儿的酱肘子,出来这一趟还没吃些好的,着实太亏待自己了。”
  未央手中的动作滞了滞,起身应了声“是”然后退了出去。
  ……
  底下跑腿的人听到未央转述的吩咐,面上满是吃惊。
  “您说什么?吃辣的?主子不是平素最喜清淡么?怎得今日竟然要吃辣的?”
  未央亦是无奈。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今日转了性儿不说,就连吃饭的口味也突然换了。
  不过转念一想,主子今儿个本就奇怪的很,一切又好似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里,未央叹了口气:“许是清淡的吃的久了,想要换个新鲜的吧。你先去按主子的吩咐买,再舔上甜藕莲子和鲫鱼豆腐汤两样,还有香满楼解辣的甜米酒也带上一些,免得回来之后主子吃不惯,也能有个替换的。”
  侍从一听领命离去。
  倒是未央无奈地回看了身后的屋子一眼,小心地将包着残骸的巾帕放在怀里收好抚平,直到再看不出来,这才转身往屋子里回去。
  等她重新进来的时候,屋内的揽金已经梳洗好坐在桌前。
  未央连忙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先前备用的银色面具递过去,准备等揽金戴好后给他梳头。
  谁曾想揽金见此,却是摆了摆手。
  “往后这些东西便不用了,直接为我束发便是。”
  “不用了?”
  饶是今日见到自家主子多次反常,可是如今听到这一句,未央还是忍不住惊呼。
  这么些年来,除却洗漱和睡觉之外,她从来没有见过主子摘下过面具。
  青木银面已经成为揽金阁主在临安最有代表性的标记,没有人不知道揽金阁主神秘至极,因为他从来不肯将真容露于人前。
  有人说揽金阁主奇丑无比,带着面具是因为自卑也害怕吓到人;也有人说揽金阁主乃是女人,以为怕人轻看,所以带上面具扮作男儿。
  但不管对于哪一种揣测和传言,揽金阁主都从没有给过回应,也从来没有因此便显出真容,来堵住那些有的没有悠悠之口。
  可是今日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长久以来陪伴主子的青木面具被摔得四散,如今主子甚至连面具也不愿意戴了?
  “主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了不得的大事!
  未央拿着面具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今日的主子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反常来形容了。
  然而拦击却似浑然不觉未央的相反,只换着角度看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一番之后自语道:
  “每个角度看过去都不算丑,为什么我以前要想不通把这张脸盖住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揽金瞥向未央:
  “你说说,爷不带那玩意儿,能见人不?”
  未央:“……”
  能见人,不仅能见人,还能惹得人人竞相探看,为这好看的皮囊癫狂疯魔。
  未央自己长得也不赖,每日对着镜子,早已没有什么容颜在她眼里可以算作是美人。
  但如今看到自家主子这张脸,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感慨老天的偏心。
  不过这些话想归想,却不能直接说。
  略沉吟片刻后,未央斟酌着开口:
  “阁主姿容倜傥,不带面具宛若天上圣仙,哪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揽金显然很满意这句赞美,不由动了动眉毛点点头:“既然如此,一会儿便将你手中的银面一并丢了吧,从今日起,本阁主再也不会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了。”
  说着挺直身子重新坐好,敲了敲桌子下令:
  “束发吧!”
  未央的手极其灵巧,再加上多年来日日为揽金束发已成习惯,所以很快便打理好了一切。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揽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
  未央颔首站在后头,就这样沉默几息之后,外面已经有人来传声说是午膳已经从香满楼买了回来。
  未央忙不迭出去,谁曾想却看到那人两手空空,不由奇了:
  “怎么回事?东西呢?”
  跑腿的人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开口道:“饭食是香满楼的东家亲自送过来的,方才在门口遇到了林公子,如今正领着人在花厅说话,食盒也在花厅那边……”
  听到这话,未央一时语塞。
  尽管她不曾来过姑苏,但香满楼的东家是谁,她却清楚的知道。
  因此她也知道当初云仙递帖子过来,自家阁主非但不赴约,还将林公子推出去顶包的事情。
  如今这两人遇到一处,也不知自家主子……
  就在未央犹豫着要如何回禀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一道声音:“云仙和林公子都在花厅?”
  听着熟悉的声音,侍从当即应了声事,然而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再合不上。
  “这这这……”
  眼前的人衣衫熟悉,声音熟悉,可是那张好看至极的脸却陌生至极。
  这人?!是阁主?!
  不等那侍从弄明白,俊俏至极的男子已经风度翩翩地从他面前走过,兀自往院外去了.
  ……
  花厅内,天歌目光落在云仙手中的食盒上,神色颇有几分玩味。
  “当初在下代阁主赴约的时候,云仙公子连顿热饭都舍不得与我,今儿个却顶着日头亲自来给揽金送饭,看来云仙公子还真是对阁主另眼相待。”
  “你若是愿意出钱,我也愿意对你另眼相待。”云仙敲了敲食盒的木壁,“多跑这一趟,我可得多收他一千两银子。”
  谁曾想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道冷笑:
  “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脸面这么大,送一次饭还要多收千两银子!”
  随着一句话说完,人也出现在花厅之内。
  天歌还未起身,眼前便刮过一阵风,原本坐在自己旁白的云仙公子宛如花蝴蝶一般,直奔揽金而去,如同八爪鱼一般扒在揽金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唬得天歌一愣一愣。
  原本带着几分不满进门的揽金显然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道这么一遭,先是身形一晃后退几步,紧跟着忙不迭伸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往下扒拉。
  谁曾想云仙看上去瘦弱,劲儿却不小,揽金扒拉了半天,愣是没将人给弄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平素从不大声说话的揽金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吼出来的。
  天歌强忍着笑意站起来,但是临到跟前却不知该如何出手,好在这时候云仙自己松开了揽金,摇着手中扇子带着几分娇嗔开口:
  “这么些年不见,可怜我每日念叨着你,好容易来见你一面,你却如此冷淡,还让旁人来拽开我,可真真是大周第一负心人了。”
  天歌轻咳一声,转过身去。
  如果不是云仙的声音是个男人,她甚至都觉得光靠那张脸和这嗔怪的娇羞模样,都可以让无数男人为之痴迷了。
  不过可惜了,他是个男人。
  也正是因此,这画面不仅并不诱人,还有些说不出地惹人发笑。
  “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再这般说话,仔细我让人将你赶出去!”揽金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望着云仙气儿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每次见到他都是这种阴阳怪气地故意恶心他,本以为这么些年不见能有好转,谁曾想这次反而变本加厉,简直丧心病狂。
  听到揽金这话,云仙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却终究恢复了正常:
  “你看看,这么些年你不近女色,我这不是担心你喜欢男人,所以帮你探上一探么?何至于这般苦大仇深,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惹得揽金心里一抽,话里的冷意更甚:
  “你若只知满口胡言,便莫要怪我不跟你客气。”
  云仙连忙笑着掩口:“玩笑话玩笑话嘛!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说着走到旁边的桌子跟前,打开食盒将东西挨个儿往外拿:
  “烧鸡和酱肘子,还有鲫鱼豆腐汤和甜藕莲子羹,外带一壶米花酿,个个都热乎着呢。”
  “方才说的那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都是瞎扯,咱们俩什么交情,怎么能收你银子不是?”
  话说完,东西也全部摆了一小桌,云仙讨好的拍了拍手边的椅子:
  “来,阁主坐,尝尝我们香满楼里的菜可合口味。”
  香气在屋内飘散开来,直勾勾的引动着揽金腹中的馋虫。
  就算是云仙的行径再让他生气,但揽金却绝不是那种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是以上前几步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麻辣酱肘塞进口中。
  谁曾想刚吃了没两口,便辣的呛咳起来,脸上也憋得通红。
  “来来来喝水喝水。”
  云仙连忙拿过旁边的茶水递过来,瞅着揽金一口灌下,又给他倒上解辣的米花酿续杯。
  手中忙活,口中却也没停:“我说你这怎么回事儿呀,以前不挺能吃辣的么?如今居然一口就给呛成这样,还是之前那北地小子么?”
  听到这话,天歌不由朝这边看了过来,这才注意到揽金的面具已经在不知何时摘下,如今正红着脸呛咳。
  而好容易缓了口气儿的揽金在听到云仙口中的无心抱怨之后,动作微微一滞,再次拿起筷子加了一块更大的麻辣酱肘放入口中。
  可想而知,这一次呛咳得比先前更为厉害,甚至有些说不出的狼狈。
  天歌不由蹙了眉头,觉得揽金现在的变化比早晨要放人的时候更要让人看不懂。
  这么些年来,不管前世今生,在天歌记忆中的揽金,从来没有在人前摘下过自己的面具,可是如今却这般明晃晃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还有,揽金阁的人都知道,阁主在饮食上颇为注意,向来不食辛辣之物,可是今天的揽金,却一口两口的奔着那麻辣肘子而去。
  一件两件,都毫不遮掩地向人宣告——他是真的跟先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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