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不愿

  踏着朝阳,周元宁回到了方府。一夜未眠,现在自然困得很,可她心中还有惦记的事,自然不能立刻入睡。
  佩秋也一夜未睡,看到周元宁还强撑着,满脸的担忧,“殿下,就算真有什么急事,您先去眠一眠吧,好歹还有云大人呢。”
  周元宁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他也一晚没睡了,让他先歇息去吧。”
  佩秋急了,“殿下,云大人要是知道您还不睡,他怎么可能自己去休息。”
  周元宁还想再说些什么,佩秋就拼命把她推向床榻,“殿下,就算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差这几个时辰,快些去睡吧,您歇下了,我们这些人才能安心。”
  佩秋絮絮叨叨地仍觉不够,“江州是养身子的好地方,您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才能养好。您一夜未归,奴婢和维夏担心得不得了呢。”
  周元宁忍不住笑出声来,“佩秋,孤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的话这么多。”
  佩秋只觉得委屈,“奴婢还不是为了殿下着想,这样熬着,身子都要熬坏了。”
  周元宁只能顺从得躺到床上,佩秋看着周元宁进入了梦乡,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刚关上门,佩秋就撞见了维夏,吓了她一跳。佩秋摸着胸口,压低了声音,“你到这来干什么?”
  维夏蹑手蹑脚地拉过佩秋,“殿下睡下了吗?”
  佩秋道,“刚睡下,怎么,你找殿下?”
  维夏道,“哪是我啊,是云大人不放心,特地差我来看看。”
  佩秋心里疑惑,“怎么云大人不自己来看?”
  维夏打着哈欠,“我哪知道,他难得使唤我一次,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佩秋道,“行了,你问也问过了,快去睡吧,看你这样,晚上也没睡得着吧?”
  维夏满脸的倦意,眼睛熬的通红,“我还以为殿下很快会回来,没想到,竟然会到现在。”
  佩秋道,“好了,少说两句吧,还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等殿下醒了,你还要赶紧过来伺候。”
  维夏正想离开,猛得停下了脚步,“佩秋姐姐,你不去休息吗?”
  佩秋笑着说,“要是连我都歇下了,殿下万一有什么事,谁去服侍?”
  佩秋的样子不比维夏好多少,她也是一夜未睡。
  维夏有些犹豫,“我一个人去休息,只剩下姐姐一个人,我心里也不好受。要不,我留下来陪姐姐吧?”
  佩秋提出了新的解决办法,“要不这样吧,你先去睡一觉,等殿下醒了,你再来服侍。怎么样?”
  维夏道,“这样也不错,那我先走了。”
  周元宁这一睡,就从天蒙蒙亮睡到了太阳高照。挣扎着,周元宁起了身,只觉得脑袋疼得狠。一转头,就看见了佩秋。
  佩秋扶着周元宁,“殿下,奴婢制了些粟粥,您要不要尝尝?”
  周元宁眯着眼,“什么时辰了?”
  佩秋道,“刚过了午时。”
  周元宁下了床,穿戴好衣裳,让佩秋端上粟粥。
  粟粥的材料普通,做法也简单。但想要做成现在这样,必定是下了功夫,否则,是不会如此顺滑,倒不像是粥,反而像是上好的山泉水。
  周元宁看向佩秋,“你还没睡吧?”
  佩秋笑着说,“殿下是怕奴婢不会偷懒吗?”
  周元宁道,“看看你自己,还骗孤呢?”
  佩秋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周元宁用完膳,净过手后,开口道,“你也去休息吧。”
  佩秋忙道,“奴婢不去。”
  周元宁加重了语气,“你之前还劝孤爱惜身子,你自己怎么不爱惜呢?”
  佩秋道,“奴婢走了,谁来伺候殿下?”
  周元宁道,“云来醒了吗?”
  佩秋瞪大了眼睛,“殿下又要出门?”
  周元宁见佩秋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你不希望孤出去?”
  佩秋低下了头,“外头冷,殿下的身子实在还需要静养。”
  周元宁道,“江州的风水养人,孤还没弱到这个地步。”
  佩秋有些心虚,“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周元宁道,“孤知道你在这些事情上分外小心,你也不用过分自责。”
  佩秋轻声说,“那奴婢去唤云大人过来。”
  云来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周元宁不传他,他也不能到周元宁的住处去等候,只能一直等着,直到佩秋的到来。
  佩秋轻叩房门,“云大人,奴婢佩秋,来传殿下的教令,请云大人走一趟。”
  还没等佩秋说完,房门猛得就从里头打开,“麻烦佩秋姑娘了。”
  佩秋吓了一跳,“云大人,您现在就去吗?”
  云来上上下下看了自己好几眼,服饰完整,并无失礼之处,“怎么了,我现在不能去吗?”
  佩秋自知失言,不再开口,只领着云来到了周元宁的居所。
  周元宁正品着方华林献上的茶叶,此茶虽然入口有些许苦涩,但细细品味,还是能感到一丝甘甜。这茶自然比不上宫里的,但别有一番滋味。
  周元宁道,“孤嘱咐你的事,可办了吗?”
  云来道,“属下已经传信给姜大人,相信过不了多久,殿下就能得到消息。”
  周元宁缓缓道,“这几个月,你一直跟在孤身边,不知你学到了多少?”
  云来道,“属下愚笨,学不到殿下的本事。”
  周元宁道,“你也不用在孤面前谦虚,孤只问你,可有信心,接下吴成留下的人马吗?”
  许久的寂静,静得仿佛能听到落叶的声音。
  云来还是开口了,“属下自小学的只是保护殿下的武艺,像吴公子那样,左右逢迎,探究人心,属下做不到。”
  周元宁道,“你的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心中有芥蒂?”
  云来道,“属下不敢。”
  周元宁道,“你和他,是自小结下的仇。你呢,比他武功好,可心眼却没他多。所以,有的时候,吃亏的是你。”
  云来道,“殿下怎么提起了往事?”
  周元宁道,“昨日,高府你也去了,孤为何拒绝高永庭的那份告密信,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来道,“物尽其用,高大人的本事不在这上面,就算费了心思在那上头,得到的东西也比旁人要少些。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自己擅长的事上,这样才能事倍功半。”
  周元宁道,“既然能明白孤的深意,你会觉得不忿吗?孤让你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事,而让你去学习原本最厌恶的事。”
  周元宁看向云来的瞳孔,想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云来的瞳孔微缩,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殿下做事不会无缘无故,属下相信殿下的判断。”
  周元宁的声音带上了难道一见的惆怅,“原先,孤也是习武之人,要知道,一个武者,想要战胜旁人,只凭一身蛮力是办不到的。对手如何出招你又如何应对,刹那之间,变幻无穷。你能从众多高手手里,夺得武状元,孤相信,你是聪明人。”
  云来道,“属下也只是在武艺上有点小聪明,登不得大雅之堂。”
  周元宁道,“只是小聪明吗?当日,在如罗奕面前,你丝毫不逊色于吴成。”
  云来反客为主,直视周元宁的幽深的眼眸,“殿下,为何您非要属下做这些事?您就不能让属下保您一世平安吗?”
  周元宁微垂眼帘,特意避开云来咄咄逼人的目光,“算了,孤也不想勉为其难,你要是真不愿意,孤再寻觅合适的人选。”
  云来道,“殿下想找谁?”
  周元宁道,“你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云来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实在有些无理,“还请殿下恕罪。”
  周元宁挥了挥手,“这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觉得若你真有这方面的才能,孤也能省点心思。昨日,和高永庭的一番谈话,倒让孤觉得,离京这这些日子,孤把太多的精力都浪费在猜忌人心上,这些事,孤原本可以不用自己上心。”
  云来道,“殿下是想找一位谋士,可属下只能做个保护主子的侍卫。”
  周元宁道,“孤是想着,就算你的武功再精进,卫率已是孤能给你最高的官职。可若是你真正掌握了吴成留下的人手,你的将来,不可限量。”
  云来的眼神很坚毅,“属下只要能追随在殿下身边,已经是心满意足,卫率一职,也远远超过属下所想。”
  而且,云来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自己一旦开始算计人心,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陷进这样的漩涡。只要某一天,自己有了私心,就算周元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心也会不安。还不如一开始,就安安份份地做一个小小的侍卫。
  周元宁轻叹一声,“罢了,你去做事去吧。”
  周元宁知道,别看云来平日里寡言少语,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即使生命受到致命的伤害,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此刻,是维夏在近身伺候,她自然注意到云来出去时,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当她进屋时,正好瞧见周元宁正默默得品着茶,不由得开口问道,“殿下,云大人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周元宁放下茶盏,“你看见了什么?”
  维夏有些娇嗔,“奴婢能瞧见什么,只是以前,云大人见到奴婢,都会和奴婢说说话,今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奴婢当然觉得奇怪。”
  周元宁起了好奇心,“云来平日里都和你们说些什么?”
  维夏歪着脑袋,仔细回忆,“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不是问问殿下今日用了药没,就是问问屋子里的碳可充足,别冷着殿下。”
  周元宁原本低落的心情随着维夏这些话,慢慢地回归。当日,从法场上救下云来,是云来的好运,也是自己的好运。
  周元宁重展笑颜,有意开着维夏的玩笑,“行了,说了旁人这么多,你可看到,孤面前的茶点可都没了,还不快去制些来。”
  维夏的胆子也大,周元宁这样说她,她也能胆子为自己辩解,“这些糕点,向来都是佩秋姐姐负责的。奴婢的手艺,殿下是知道的,连佩秋姐姐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殿下要真想试试奴婢的手艺,奴婢自然不会藏私,小厨房有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维夏说这话的时候,甚是娇俏,逗得周元宁差点笑出了眼泪,“你这促狭鬼,孤是什么人,你还敢说孤的不是?”
  维夏扭过头去,“明明是殿下先说奴婢的,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话,殿下您冤枉人。”
  周元宁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好好,孤说不过你,去让你佩秋姐姐过来,孤让她去制些点心,她总不会推辞吧。”
  维夏脸上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那可不一定,佩秋姐姐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什么瞒着奴婢。”
  周元宁道,“你怎么不去问问?”
  维夏嘟囔着嘴,“奴婢可不敢,佩秋姐姐是司闺,奴婢比不过她。”
  周元宁道,“这就是小孩子脾气了,你们共事许久,只要不是要紧事,佩秋总不会藏着掖着。”
  维夏的嘴巴都快翘上天去,“殿下总是帮着佩秋姐姐说话,奴婢可没脸了。”
  周元宁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维夏的额头,“你这个小丫头,哪来这么多心思。”
  维夏揉了揉被周元宁触碰的皮肤,“奴婢只是瞧殿下闷闷不乐,才想着逗殿下笑一笑。”
  周元宁微笑道,“是和陶陶学来的吧?”
  维夏红着脸,没有说话,只轻微地点了点头。
  周元宁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了。”
  维夏道,“以前在江州的时候,只要有陶陶在,殿下总是笑着的。有的时候,奴婢也很羡慕陶陶,陶陶年纪小,能不经脑子就说出话。而就是这样的话,总能让殿下欢喜。”
  周元宁道,“好了,别在孤身上费这些心思了。”
  维夏忙道,“是奴婢做得不好吗?”
  周元宁笑着说,“不,你做得很好。可孤总不能只听让人愉悦的话,这世上,还是不开心的事,占大多数。”
  维夏一点也不赞同,“殿下胡说!明明奴婢和陶陶在一起之后,奴婢每日都很开心啊。”
  周元宁的笑容里,添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因为你是维夏,你有陶陶。而孤是太子,是孤家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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