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尝试

  观若心里的确烦躁,与其再清醒着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睡一觉。
  幸而她很快就睡着了,一整个下午营地里都很安静,她沉浸在梦乡中,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她起了身,点亮了帐中的烛火,想要出门看看,迎面就遇见了抱着行李的穆犹知。
  她似乎是刚刚从晏既的营帐出来。一同退出来的,还有观若不认识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出了营帐,便同候在帐外的男子一同被刑炽送走了。
  观若和穆犹知也有数日不见了,是她要住到观若的营帐里来,观若自然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营帐里还很空旷,待会儿我请刑副将再送一张床榻过来。”
  穆犹知看起来心绪不佳,这好像是观若认识她以来,她看起来最沮丧的一日。
  她在一旁的椅上坐下,对观若道:“你不必忙了,将军说他会叫人送来的。”
  观若对她方才所看见的情形,自然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将军方才还同你说了什么,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子又是谁?”
  正是残阳落尽,营地中昏昧不明的时候。
  观若没有看清那个女子的脸,只是看她的打扮,像是妇人,那个等待着她的大约是她的丈夫,所以同她举止亲密。
  穆犹知像是很疲惫,还是回答了观若的话。
  “还记得在青华山的时候么,那时候我们一起看过将军的公文,我同你说过,我有一个族姐,嫁给了裴沽的庶子。”
  “那就是我的族姐和她的丈夫。”
  观若越发觉得奇怪了,“将军召他们过来做什么?”
  裴沽那么多的庶子,出来围猎一次,总不至于个个都拖家带口的跟到了这里。那他们就是从安邑过来的。
  穆犹知始终都没有看向观若,“是我的父亲知道我被将军俘虏,路过河东,所以求着我这位族姐探问我的消息。”
  “将军知道以后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所以查问了一番。”
  这似乎是能说的通的,也能解释为什么穆犹知此时神情恍然。晏既认真起来的模样,是很能唬人的。
  观若宽慰着穆犹知,“今日能和家人见面,你其实已经很幸运了。将军既然放你过来,想必也是不怀疑你了。”
  若是穆犹知还有什么问题,晏既是不会让她到她身边来的。
  她想到了蔺玉觅的父亲,“其实你的父亲待你已经很好了,哪怕你在这样的情境中,他也仍然关切着你。”
  “这一点上,你也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穆犹知好像并没有被观若宽慰到,她仍然回避着她的目光,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还想要逃吗?在晏明之这样对待你的时候。”
  这是观若心中的症结。
  昨日往前,她一定会坚定地回答她,她是想逃的。可昨日往后,她只能回答她,“我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
  穆犹知终于面对着她了,她好像忽而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有没有机会是一回事,想不想逃又是另一回事。”
  “你方才说要看看是不是有机会,我可以将你方才的话,理解为你仍然想逃么?”
  换做了观若回避着穆犹知的目光。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回避的其实不是穆犹知,而是昨夜在耿耿银潢之下,眼眸如星的晏既。
  “我只是想要在某一处宁静的山间有一处屋舍,我可以过简单的日子,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那里可以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一个。”
  她仍然怀恋着前生的云蔚山,甚至觉得没有李三郎才是更好的。
  “而我在这里,永远不可能过上这种生活。”在晏既身边,她永远不可能获得这种宁静。
  他是一个要同别人争,要同别人抢,用自己的命去搏的人。
  他满身鲜血的模样不会是意外,甚至有可能会是常态。她同他在一起,他鲜血淋漓一次,她亦要心如刀绞一次。
  穆犹知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审视者的冷酷。
  “可是将军爱慕你,你亦爱慕将军,我看得出来。而他对你的爱意和容忍,或许是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
  观若没有去计较为什么穆犹知这样说,其实她和高世如很像,总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觉得自己以为的事情就是全部的真相。
  “其实我是一个既胆小,又优柔寡断的人。我总是需要有人拉着我,或是推着我往前走。”
  若是晏既不是李三郎,她或许就可以坚定地迈出这一步,去尝试一下她不曾拥有过的那种生活。
  她甚至觉得她都能接受晏既如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那样对待她,若是那样的话,她今日就能坚定地回答穆犹知她想要逃,一定会逃出去。
  偏偏都不是。她心里没有绝对的力量,将天平倾倒到离开或是留下的任意一方。
  “其实你说的不对,我并非是不相信他对我的爱意和容忍,我只是没法永远相信而已。”
  “我和他之间的力量太悬殊了,我不希望我和我的爱人之间,总是一方在迁就和保护着另一方。”
  观若苦笑了一下,“甚至我们之间的差别,都不是孰强孰弱,而是他随时都有拿走我性命的权力和能力,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就像前生一样。
  昨夜她答应了他她会试着去接受他,试着如他此时爱慕她一样,给予他同样的爱意。但那毕竟只是试一试,总是有失败的可能的。
  穆犹知并不能理解她的为难,“若我是你,我是一定会努力让他离不开我的。你我这样的出身,要站到权力中心去,实在是太难了。”
  “甚至这世道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女子独立往上走的机会,只能依附于男子。”
  “文嘉皇后能写出《女则新篇》那样的书,是因为她一出生就站在了我们很多人一生都不可能到达的终点,她根本也只是在慷他人之慨。”
  她说完了这番话,像是忽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殷娘子,你试一试吧。你根本已经逃不出去了,我亦不想逃了。我们一起试一试,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做到。”
  “我来做你的力量,我来推着你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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